王都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瀝瀝地下著，像是忘記關緊的水龍頭，不停地流淌著細小卻不肯停息的水流。烏云籠罩在王都之上，即使是白天，若不點起燈，屋子里也和黑夜無異。不過，這是由于氣候的原因，王都所在的區域每年都會有一個月是這樣，居民早已適應了。若說不方便倒也是有的，畢竟燈火錢也是增添了不少。

但是，今年和以往卻有些微妙的不同。王宮前的廣場，本應該燈火通明，徹夜不息的防雨燈會閃爍著不甚穩定的光芒直到雨季結束。可如今，這片場地上只有零零星星的亮光，遠不及以往的場面。

“陛下，王都發生了奇怪的瘟疫，不少人都病倒了……”聲音停頓了一下，轉而用更加低的音量說道：“而且，這其中有很多人是陛下王宮里的工作人員。我懷疑，可能有些人想要對陛下不利……”

“好了，吉倫特。這些事交給城內的治安隊處理吧，讓他們去甄別處置，在查出源頭之前我們都要小心。”

在蠟燭搖曳的火光下，映照出吉倫特有些蒼白的臉，陰影在上邊不停地晃動，平添了些許陰森之感。但是，那張方正國字臉將陰翳的幻覺沖淡到最低。作為國王陛下最為信任的人之一，吉倫特也是亞德里安三世幼時的玩伴。和宮廷法師奧蘭多不同的是，他并沒有多少學習魔法的天賦——事實上魔法能力出現的概率大概是百分之二十，但真正能夠引發元素共鳴而能夠學習并且使用魔法的人僅僅占其中的百分之一，也就是千分之二的人會獲得學習魔法的資格。

做一個比喻，假如完全沒有魔法能力的那百分之八十的人設為0，那么有魔法能力卻不足以達到使用它的那些人在零到一百之間，而魔法師的數值一般在一萬左右。

這就是差距。

但大陸上流傳著一句古語，若翻譯成我們能懂的語言大概是“天無絕人之路”或者“上帝關門開窗”之類的話。像吉倫特，他雖然在魔法領域造詣平平，但不論是智慧還是力量，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此在成年后，他便理所應當成為了國王親軍的隊長，同時也負責情報的刺探一類工作。

“把奧蘭多叫過來吧，我們四個……”國王的舌頭一僵：“……我們三個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是的，陛下。”

“還是叫我格里芬吧。”

“是，格里芬陛下。”

“……”

宮廷外，奧蘭多的房子里，彌漫著一股不可言明的氣味，曾經整齊的試驗室現在已經堆滿了木制的箱子和瓶瓶罐罐，原來光滑可鑒的地板上現在滿是污跡，灰黑色和土色混合在一起，泛著令人作嘔的，詭異的光。試驗臺上堆滿了書籍和罐子，大概有半人高。看起來搖搖欲墜，仿佛隨時可能倒下來。但每次奧蘭多要從中取什么東西時，總可以巧妙地讓其保持住平衡。

“有時候，我挺羨慕法師的。一些需要雇人的事情都可以自己毫不費力得解決，哪怕是常人難以做到的事。”來者指了指試驗臺上那堆在不依靠法術不可能保持原樣的東西，有些感慨地說。

“吉倫特？這么晚了，你還不休息嗎？還是說，國王陛下有什么緊急的事情要召見我？”

“沒什么，陛下只是……想念舊時光了。大概是想要找我們回憶一下。”

奧蘭多不認為到了這個時候亞德里安三世還有閑情逸致回憶童年，一定是有什么無法直接說明的情況發生了。

“給我五分鐘。”簡短的回答后，奧蘭多就鉆進了試驗室內，把因為長時間沒有打理的衣服扯平，并將手邊的卷軸拿了幾張。

“還真是老樣子，總是愛挖苦別人。”奧蘭多突然意識到進門那句話別有深意，不由得有些想笑。

王宮里的燭光依舊在閃爍著，這些燭臺可以追溯到一百五十多年前，還曾是約克直系后代統治的時期從大陸外種族那里得到的。燭臺應該是被施放了永恒魔法，讓放上去的蠟燭可以永久地燃燒。而這也在因墨托王國形成了一個慣例，每當新王登基時，燭臺上的蠟燭就要被更換一次。而下一次就要等到下一代國王登基時了。

馬車速度不快，緩緩地行駛在青石板鋪成的官道上，地上的積水被車輪帶過，濺起微弱的水花，有很快和旁邊的積水融為一體，最終流向黑暗的終點——一條排水溝。

因為到了這個季節，路上沒有多少行人。即使在那條爆炸性的新聞，農民和工匠反叛的消息也沒有傳播開來，只在小范圍內流傳。多虧了雨季的到來，減少了大量人員的流通所帶來消息的傳播。當吉倫特和奧蘭多走進王宮時，卻發現亞德里安三世一個人在面向廣場的巨型陽臺上獨自坐著，根本不在乎偶然漏下的雨滴。

“陛下，雨大。還是回到屋里吧。”

“無妨。你們記不記得二十三年前，我們也在這個地方討論過？”

奧蘭多和吉倫特都是聰明人，很快回憶起那個特殊的時刻。當時他們四個人也是在這個巨大的陽臺上，在這個陰雨綿綿的季節，聊起了四個人的未來。

“我將要做個法師，學習各種強大的法術去保護人們，懲罰敵人！”最年幼的奧蘭多搶先說道。

“我要做個偉大的圣騎士，懲惡揚善，保護無辜者，懲罰作惡者！”其次便是“正氣凜然”的吉倫特。

“我呀，要當個國王，公正嚴明，智慧絕倫。像我的祖父和父親一樣，保護人民！”格里芬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

三人看向陽臺邊上那個瘦弱的小男孩，他的頭發和格里芬一樣，是深棕色的，而且瞳孔也有著藍色光澤。不過，臉型卻沒有格里芬具有棱角，更加平滑柔和。

“你要做什么啊，布萊德？”

“我……”聲音很輕，像是夏夜的鳥鳴。“不知道，也許要聽爸爸的。不過，我也想當個法師……”

“當什么法師，你以為法師是誰都能當的嗎！”首先是來自格里芬的訓斥：“布萊德，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你要記住了，你是個私生子，沒有名分的私生子！父親將你從那里接出來就已經仁至義盡了！別妄想了！”

小奧蘭多拉住了小格里芬：“別說了，你看，他又要哭了。”

“哈哈哈哈！”小格里芬大笑，“最好讓他滾回他媽媽那！”

外邊的雨下著，仿佛勾起了離人的鄉愁。

“后來呢，就是我們去學院，分開的那段時間？”奧蘭多回到了現實，問道。

“布萊德離開了我們，去了他母親那里。也是在最近，我才又得到了他的消息。”吉倫特說完，便拿出一份信件：

“王國西南邊境叢林省份遭受到了頻繁的襲擊，疑似十五年前女巫克里斯蒂娜的手筆，但據目擊者稱是一個年輕女子，身材高挑，與克里斯蒂娜形態不一致，而且是深棕色的頭發。望王國派出精銳查明。”

“我的父親啊，您給我留下的真是一片爛攤子！”西南而望，亞德里安三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