痦子幾個人跪的膝蓋都疼了，還沒有人出現，一群人心里免不了泛著嘀咕，不應該啊，按理說以秋老大那種色中餓鬼的貨來說，應該一聽到“小娘子”三個字就會立刻風一般的跑出來，然后揪著自己的脖子問在哪在哪在哪，可是今天，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們要找大當家的嗎？我剛才看見他跟胡二當家兩個人拎著不情不愿的三當家往后山去了，你們去哪里找他吧。”一個路過路人山賊說道。

“他娘的，不早說，這不是耽誤事兒嗎？”痦子對著那人罵了一句，顧不得揉酸疼的膝蓋，急匆匆的帶著人向后山的方向跑去。

兔子山后山是一片極為空闊平坦的地方，清澈的小河從山上汩汩流下，在一處低洼的地方匯聚成了一潭湖水，湖水清澈的能倒影出人的影子來，無風的小湖仿佛是一塊巨大的碧綠翡翠，銀色的魚蝦在湖畔邊的水草中穿梭，極為快意，波光粼粼的湖水下面是光滑的鵝卵石，陽光照射在上面，仿佛美玉寶石一般。

三年前，秋老大在湖水的旁邊開墾了幾十畝荒地，種滿了從天南地北的各個地方買來的種子，他種的東西總是跟人不一樣，有模樣怪異卻香味很濃的鮮花，有顏色鮮紅，咬上一口仿佛嘴里著了火一樣的小紅果，也有長得很怪吃起來很香的番薯，剩下的那些林林總總，不勝枚舉。反而是小麥谷粟這種普通的作物種的不多。

因為種的東西種類多，難免引來野兔和麻雀之類的動物來搗亂，于是秋老大讓人在地的中央蓋了一間茅屋，專門用來驅趕來偷吃的動物，茅屋樣樣俱全，屋子后面專門開墾了六分地種菜，為的就是供應看守人平日的食物。

看守人也是三天輪一個值，今天在傍晚的時候正好輪到了謝三兒，他帶上自己的被褥和人交接輪值，鋪好被子去拿了門外放著的木頭準備燒炕，沒辦法，不燒不行，兔子山這地方夜里降溫很冷，濕氣又重，尤其是夜里如果不生火的話露水黏在人身上又涼又潮。

別看這座小茅屋很小，但是鍋碗瓢盆火灶土炕應有盡有，謝三在鍋里加了一瓢水，開始拉著風箱燒火，風箱呼哧呼哧的往灶外噴吐著火舌，不一會兒就把水燒開了，謝三把早就準備好的野菜和切好的小蔥放在鍋里，準備燒上一鍋那么熱乎乎的野菜湯。至于為什么不吃后山的菜，那就有的說起秋老大的命令了，秋老大說最近一年了兔子山入不敷出，大家都得勒緊褲腰帶生活，兄弟們天天吃野菜挖草根，謝三兒也不例外。

他正準備將野菜下鍋的時候，小屋的門就被敲響了。

“誰呀？”謝三兒想誰這么晚上會來這地方。

“我！”簡短的回答。

“你是誰？”謝三氣氛的問道，誰他娘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

“我就是我！”簡單粗暴的回答。

“哪個王八蛋戲弄老子，等老子開門揍死你。”謝三一把丟掉手里的野菜，氣呼呼的拉開了門，然后他傻眼了。

相貌英俊的年輕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臉上一副“我看你怎么弄死我的”期待表情，嚇得謝三差點倒在地上。

“大……大當家的，您怎么來了？”謝三諂媚的笑著。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偷懶！”秋大當家的進屋環視一圈，看著他燒開的一鍋水，眼睛亮了起來，他啪啪的拍了拍手，給外面的人發信號。

只見一個魁梧的身體出現在了門口，他的身材實在太高大了，竟然將整個門都擋了起來，整個屋子頓時一暗，謝三瞪大了眼睛發愣，二當家的？隱約看著他的背后好像扛著個什么東西，一只羊？還是死的？

二當家的正要彎膝低頭進來，他的后面一個聲音懶洋洋的響起，“喂，你跟熊一樣擋著干嘛，先讓我進去下個底料，我包里一堆作料呢。”

謝三目瞪口袋的看著三當家柳白從胡魁的身后鉆了出來，今天是什么妖風把三位當家的都給刮到這小破屋了？柳白一進來跟秋子君的目光一樣，先盯著那鍋燒開的水，驚訝問道：“這么快就燒開了？”

秋老大努了努嘴，“沒有，這小子燒開的，他正好要做飯。”

“天助我也！”三當家柳白說完，從他身上掛滿的布袋子里取出桂圓、八角、茴香、橘皮、姜、紅棗、花椒、胡椒、小蔥、大蒜、甘草、茴香以及枸杞等，又用鍋鏟攪動著，很快的鍋里咕咚咕咚的冒著水泡，整個屋子頓時香氣四溢。

“底料已經下好了，羊肉卷呢？”柳白喝了一口底料湯，又灑了一大把鹽，頭也不抬的說。

只見秋老大手腳麻利的接過胡二當家背上的羊肉，整只羊早就被褪了皮掏了內臟，羊肉紅嫩嫩的，看上去就很有胃口，秋老大爬上茅屋的炕沿兒，兩手吃力的抓住羊的兩只前腿吊在空中，一臉期待的看著胡魁。

二當家悶聲說了一句，“抓好了！”他緩緩抽出腰間的一把佩刀，殺氣盎然。

“咻咻咻咻咻咻咻——”

刀光閃爍，整個屋子里充斥著削肉聲，隨著每一次聲音落下，那一片微卷著的羊肉薄片在胡魁刀下從羊身上分割開來，羊肉們在空中跳躍著、旋轉著，然后以七百二十度自由旋轉跳入了放滿底料的鍋中，在沸騰的底料中蕩起一朵朵水花。

謝三兒咽著口水，呆滯的看著羊肉一卷卷的，準確無誤的飛入鍋中，他的腦袋突然被打了一下。

“看什么看？去屋后的菜地挖兩窩土豆，洗干凈了拿過來。”三當家柳白伸出舌頭舔著鍋鏟，指揮著他。

于是，謝三就屁顛兒屁顛兒的拿著農具去挖土豆去了。

秋子君沖他背影喊道，“別忘了抓一把涮鍋菜，就是那種油麥菜，還有啊，多摘幾根黃瓜，吃完了火鍋吃黃瓜更好吃，一定要摘嫩的那種，要是摘了老的看我不打死你！”

于是謝三跑的更快了，他邊跑邊哭邊想，壞淫，你們都是一群壞淫，占了人家的屋子還占了人家的鍋，說什么不能吃羊肉要長遠發展奔上小康社會，說什么菜不好吃因為有蟲子，自己卻吃羊肉火鍋還涮菜，騙子，都是一群騙子，畫個圈圈詛咒你們拉一輩子稀。

謝三委屈的刨著一窩土豆，刨著刨著看著一眼望不到的菜地，忽然恍然大悟，秋老虎種的土豆辣椒番茄什么的都是為了自己吃，原來都進了他們幾個的肚子里，自己吃肉卻讓兄弟們吃草，他不配做兄弟們的老大！

辣椒？謝三的突然眼睛一亮，既然你們吃獨食，那就不要怪我了，謝三在湖水中洗干凈了土豆幾洗干凈幾大把涮鍋菜，他偷偷的摘了幾個辣椒，這東西咬上一口都受不了，別說是這么幾個了，于是謝三嘿嘿的笑著找了兩塊石頭把辣椒搗碎，糊在了菜葉子上面，高興的向小屋跑去。

他跑回屋子里的時候，發現那三個人已經圍著鍋呼哧呼哧的吃起了羊肉，秋老虎看他出現，罵道，“怎么這么慢，羊肉都快吃完了，快點兒把菜下鍋。”

“把土豆切成薄片，但是也不能太薄，要不然爛得快。”三當家擦了擦鼻涕。

謝三幽怨的切著土豆，又把菜都下了鍋，看著只顧著吃沒有指揮他干著干那的二當家，心里滿滿的都是感動，還是二當家的好，不把自己當下人看。

“喂，你去再給我撈一盆羊肉，這屋子太小，老子的腰都伸展不開。”胡魁摸著頭上的包，那時他剛才自己站起來的時候不小心磕的。

“……”

看著那鍋沿邊兒吃的冒汗的幾個人，謝三心一橫，將那些抹了辣椒的蔬菜扔進鍋里，看著熱氣騰騰的火鍋，謝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吃吧，你們就好好的吃吧，我倒是看看你們一會兒辣的受不了的表情。

“鍋里的菜熟了沒有？”幾個人問。

“熟了熟了。”謝三殷勤的給三位當家的碗里夾著菜，臉上掛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該死的，這味道還真的是香，誰讓你們不給我吃一口來著？要是你們給我謝三一口，我也不至于干這種齷蹉的事情啊。

他期待的看著秋子君咬了一口蔬菜，又看到二當家和三當家也同時吃了一口，然后三人同時僵住了，臉上的表情微微發生了變化——

謝三開心的快要跳起來了，該，讓你們造，讓你們吃獨食不管兄弟們，辣死你們，吃死你們！快吐出來吧，快點扇著嘴巴找水喝吧，你們這群弟弟，都給我跪在地上叫爸爸。

可是，現實和幻想總是有所出入的——

“我怎么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味道，突然變得比剛才好像好吃了一點。”秋大當家舔著嘴角疑惑道。

“是我的底料發揮的作用。”三當家柳白淡淡的看著他。

“說那么多干啥，吃啊，羊肉不夠了，我一會兒再切一鍋。”

謝三都瘋了，你們怎么又不按套路出牌，你們不是應該很渴很辣嗎？不是應該哭著喊著說謝三大爺，快給我們遞碗水喝，在沒有水我們就要被燒死了……

你們是魔鬼嗎？

秋子君看著呆滯一旁看著他們的謝三，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兒，“你小子今天干得不錯，去吧，鍋里還剩下點兒菜和底料，你也去吃點兒。”

謝三沒動，因為他還沒有從打擊中蘇醒過來。

“怎么你是瞧不起我嗎？”秋子君故意拉著黑臉。

“不不不，小的絕對沒有那個意思。”謝三急忙說道，心想不辣的緣故或許是自己摘的辣椒還沒成熟，既然這樣，那自己也熱騰騰的來上那么一碗，伺候了這幾位大爺這么長時間，自己早就餓了。

謝三手腳麻利的撈著肉片和蔬菜，老大雖然說讓他吃底料，可是鍋里的肉還有不少，這讓謝三脆弱的自尊心好受了不少，心想老大其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謝三用筷子夾起一片菜，正要放在嘴里的時候忽然有些猶豫起來，真的不辣嗎？

“快點兒吃，發什么呆，這蔬菜是你摘回來的，難道你心里有鬼，在菜里面放了毒，自己不敢吃？”秋老大瞇著眼睛。

這帽子扣得大了，謝三忙急著擺手，為了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他一口就吞進了那片菜葉，用力的嚼了起來……

入口柔順，帶著羊肉的肉味和茴香八角香味，讓人欲罷不能，因為是火鍋所以入嘴有點燙，細細的咀嚼幾下就能感受菜的甘甜在舌尖擴散，然后一直擴散到全身。

啊！亞美嗲——

一庫一庫一庫——

他的腦后出現一道光芒四射彩虹，兩個仙女小人在彩虹上尖叫撒花……

就在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舒服的飄出來了，突然一股火氣在他的舌頭上燃燒起來，接著是喉嚨然后是食道和胃，他的臉慢慢充血，憋得青筋暴起。

“怎么？便秘拉不出來？”秋子君笑看著他，胡魁和柳白也不吃了，笑呵呵的仿佛在看一出好戲。

不能暴露，要忍著，一定要忍著！

“不……是，太……太好吃了！我真是太感……感動了！”謝三的聲音變得又尖又細，像是宮中的太監。

“那我們也沒看見你流眼淚啊。”

“有眼淚的！”謝三摸了摸眼睛，然后他就發出了豬一樣的吼叫，因為他剛才摸完辣椒沒有洗手，現在又把辣子揉進了眼睛里，頓時淚如泉涌，死了爹娘一樣的哀嚎著。

就這樣還跟我們斗？三個人看著狼狽的謝三笑的前仰后合，肚子都疼了。

門突然被一腳踹開，痦子鉆進了茅屋內，他的身后跟著一群人，大家看到這眼前的一幕，頓時都呆住了。

散發在空中的火鍋香味，丟在一旁的半只羊，沸騰的水聲和滿滿一鍋的羊肉和蔬菜，大家都明白了，這幾個家伙竟然開小灶，最可恨的是他們吃著羊肉吃著蔬菜，卻讓弟兄們啃著草根吃榆樹皮，太令人氣憤了，四當家的為了救濟山上都被人抓走了，他們竟然還在這里吃獨食。

“秋老大，二當家的三當家的，你們太讓我們失望了！”

秋子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胡二當家的抬頭望天，柳三當家從布袋摸出龜甲銅錢算著卦，仿佛預測到不好的卦象，皺著眉頭思索著。

秋子君看著裝模作樣的兩人，氣不打一出來，這兩個混蛋吃肉的時候比誰都跑得快，出了事情卻一個個跟烏龜一樣默不作聲，真是混賬，還得自己給他們擦屁股。

于是他大義凜然的走到痦子面前，一腳踹倒了哀嚎不已的謝三，義正言辭道，“謝三這廝趁著自己在山上輪值，偷了羊圈的一只羊拔了后山的菜自己吃起了火鍋，我們三人得知情況后將他逮住，這貨已經被我們嚴懲過了，大家放心，我秋老虎做事兒向來公正公平，大家都散了吧，對犯人有點兒同情心，畢竟都是一個山上的兄弟，偷吃一只羊就偷吃了，大家要以和為貴，才能創造和諧而美麗的社會。”

“對對對，就是他干的！”胡魁說道，

“我也可以作證！我的卦像象就是這么這么說的。”柳白堅定的說。

謝三此刻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很多很多水，他要洗眼他要喝水，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背了黑鍋。

痦子聞著秋子君嘴里噴吐出來的香氣，心想你把我們大家伙兒當傻子玩兒，但是一想到四當家的現在的處境，覺得還是暫時放下恩怨，救四當家的為主，于是他調整了下表情和情緒，悲愴道，“大當家的，不好了，四當家的被人綁票了，你們快救救他吧！”

秋子君平靜的看著他，胡魁和柳白也平靜的看著他，心想，這不是很正常嘛？

“你們都怎么了，四當家的可是你們的兄弟啊，雖然他平日里有點好色、貪吃、愛賭博、不要臉，撒尿的時候比大小，但是他是和你們拜把子的異性兄弟啊，你們怎么眼睜睜的看著他被綁架而無動于衷呢？”痦子生氣的大喊。

“上個月你也這么說，可是那次他活該，誰讓他偷人家離石鎮小寡婦的肚兜的？”秋老大表情淡漠。

“說吧，這次是不是又在賭場出老千被抓的？”

幾位老大激烈的討論著老四是怎么被抓走的時候，一邊的痦子快瘋了，“這次不是你們想的那些，他是真的被人綁架了，那個人是個高手，一眨眼就躍過我們頭頂飛走了，看都沒有看清，他說他要借用四當家的幾天，什么時候還回來，沒有個準話，他還說他是個武學高手！”痦子故意看著胡魁。

果然，好武的二當家一聽“高手”兩個字，瞬間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跳起來，“在哪里，我去會會他。”

“他們往黑虎山去了，說是要去瞻仰黑虎廟廟神。”有人插嘴。

秋老大很高興，他就喜歡胡魁這種暴脾氣的人，拍著胡魁的肩頭道，“這樣好，你下山去把老四救回來，讓什么所謂的高手知道咱們兔子山不是好惹的，去吧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老大你不去嗎？”

“我就不去了，有老二出手我很放心。”

果然，這個膽小怕事的貨給自己找借口。

胡魁擦拭著粘著羊油的長刀，虎聲虎氣的道，“你們帶路。”

痦子突然說，“哎，要不是四當家的看上人家那兩位姑娘，也不該造次劫難。”

“姑娘，什么姑娘？”秋老大突然直了眼睛。

“就是姑娘啊，長得很美很美的那種，就像仙子一樣，讓人看上去一眼就丟魂兒的那種！”

“真有這么漂亮？”

“真的，還是兩位呢，一個比一個好看！”

秋老大突然狠狠一拍桌子，“這些人竟然敢動我的兄弟，我兔子山秋老虎就讓他們敲敲我的厲害，我秋老虎不發威，他們真以為我是秋兔子啊，兄弟們，抄家伙，咱們走！”

一群人舉著火把離開，只留下屋子里謝三一個人捂著眼睛，不斷地喊著，“水，給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