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山秋風寨

這是一個在十里八鄉都如雷貫耳的山寨，因為人人都知道兔子山上的秋老大是朵奇葩，往年兇名在外的秋風寨在他的帶領下漸漸沒落，以往的幾千匪眾跟著這么個沒有前途的老大都慢慢的心生絕望，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只剩下了幾百個人，秋風寨更是成為云中城黑道白道，各個山頭老大都嘲笑的對象，但是奇怪的是，就這么一個落魄的寨子，幾百號人在這幾年各個山頭老大的爭奪中還能穩住跟腳，也著實讓人好奇，尤其在最近幾個月里，秋風寨眾人都聽說隔壁那座黑虎寨花費了大筆銀子請來黑道上大名鼎鼎的幾位高手，說是要在最近幾日對秋風寨開刀。

在如此微妙的局勢中，山寨老大秋老虎依然該吃吃該睡睡，排名在他后面的幾位當家的也一切照舊，二當家胡魁當然還是天天舉著一百斤的石鎖拋來拋去，練著一身虬結的腱子肉；三當家柳白天天拿著個磨得發亮的龜甲銅錢要么算卦，要么就是一個人滿山頭的跑，回來的時候幾個布袋子里面裝滿了各種顏色的土，據說有個山賊看見三當家的竟然抓了一把土吃，還吃的津津有味，那個山賊好奇不過，趁著三當家不在也學著抓了一把放在嘴里，當場就吐了出來，就是普普通通的土，根本不是三當家自己開小灶偷吃好東西；四當家李狗子天天抱著一本話本子翻來覆去的看，兄弟們都知道他看的什么書，天天看著四當家揉著發硬的褲襠無處瀉火，兄弟們都有些同情。

山上的女人本來就少，自從秋老大來了以后山上的規矩都變了一個樣，打劫的時候不能打人更不能殺人，綁架了人就算人家不給錢也不能撕票，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不讓嫖*娼這一條規矩上了，山上的娘們兒們少，有那么幾個貌美如花的都嫁給了身邊的兄弟，當然不是用強，而是雙方自愿的，誰若是敢用強逼迫婦女，二當家的第一個就把他用石鎖給砸死了，不過兄弟們有時候偷偷下山去窯子里解決，幾位當家的知道了以后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才沒有把兄弟們憋壞。

趙老六站在秋風寨的高墻上，一邊看著一望無際的荒山，一邊想著這些事情，寨子雖然不大，但是巡邏望風可不能忘，自從三年前官兵傾巢而出圍剿秋風寨，又莫名其妙的一箭未射就退兵之后，秋風寨眾人都摸不著頭腦，在整個云中城都是一個謎，也就是那之后胡大當家的退位讓賢，變成了胡老二，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當了秋風寨的大當家的。

新人上人，還坐了老大的位置上，兄弟們當然都不服了，后來鬧得兇的一些人被胡老大……不對……是胡老二親手打死，剩下不服氣的秋風寨眾人都對秋風寨失望之極，于是下山投奔了周邊幾個山頭的寨子，于是兔子山的人也就越來越少，從最初的幾千人變成了如今的幾百人，趙老六當年沒落草的時候是個普普通通的佃農，有一年經歷了大旱，他種的莊稼顆粒無收，最后被收糧的地主和兵丁找上門，交不出糧稅的趙老六被打個半死，家里的老母被鬧事的兵丁活活嚇死，趙老劉忍著悲痛埋了老母后，加入了黑虎寨。

趙老六從小就膽子小，上山無非是想改變自己的命，不再讓那些地主老爺壓榨自己的骨血，落草之后初次拿著刀跟著人去打家劫舍，看到周圍的同伙個個都殺人如麻，一臉獰笑，趙老六面對一個四十歲的婦人，狠了幾次心都沒下的去手，此事過后沒少被人嘲笑。

在山賊里不會殺人要你還有個卵用？于是趙老六被黑虎寨攆走了，可是下山之后能去哪里？他本就是周圍鄉村的佃農，官府的賬本清清楚楚的記著他的名字，被人發現報官，下場無疑就是一個死字，被逼無奈的趙老六只能入了秋風寨，他因為膽子小被安排燒火做飯，這一做就是九年，如今他已經年過花甲，身體雖然越來越弱，但是眼神好得很，秋老大體諒他年紀大，于是就讓他去望風了，這活沒什么累的，天氣好的時候曬曬太陽吹吹風，冷的時候喝著二兩酒，圍著火盆烤著手，過的愜意無比。

說起這秋老大實在是奇怪，一開始趙老六根本看不上他，他坐了頭把交椅之后定下的那些規矩也怪，趙老六看著一批批認識的老人都被逼得下山，最后只剩下那么幾個人，大多數都是一些跟自己一樣膽子小的人，趙老六雖然不敢殺人，但是他心亮著呢，山賊本來就是些腰別腦袋的營生，要是不會殺人不會搶人還怎么活的下去？找自己這么一群不會殺不會打的廢物有個什么用，遲早都得散了。

可是后來，秋老大把王軍師搶回來的銀子都用來買羊，買種子了，他讓小時候放過羊的兄弟去挑選品種好的羊羔，又在后山挑中幾十畝的地方開荒種田，開頭那幾年，打家劫舍的生意做的少，難免受餓，秋老大經常帶著一群人去下山一趟，回來的時候一人扛著一只羊，勁兒小的兄弟抱著羊羔攆著母羊滿山跑，讓山上的兄弟們看的目瞪口呆，又花了銀子，將買來的母羊奶著羊羔，富余的時候剩下點兒羊奶都給了幾位當家的，后來幾年的羊越來越多，幾乎所有兄弟都能喝上一口羊奶，喝得多了也就喝膩歪了，人人身上一口羊膻味，那味道，隔了十里地都能聞得到。

秋老大在后山的那些荒地種滿了買來的種子，有些種子種出來的東西甚至見都沒有見過，有的能吃有的只能看，反正秋老大就是可勁兒的折騰，兄弟們都覺得他白瞎了一堆銀子，自從他來了之后，整個秋風寨不像是山賊土匪窩，住的都是羊倌兒和農民，兔子山山賊天天放羊種地就是不搶人綁票，山賊都不像山賊了，這他娘的這是什么世道！

“啪——”的一聲，仿佛是清脆的爆竹炸響，將走神的趙老六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一條路上出現了浩浩蕩蕩一群羊咩咩的叫著，三個羊倌兒甩動著羊鞭，撿起石頭打著亂跑的幾只羊，將羊群趕到了秋風寨大門門口，而剛才的那聲炮響就是從他們手里那根長長的鞭子上發出的。

“趙老六，你還看個求咧，老子攆了一天羊累死了，你瞪著兩顆羊蛋眼還不趕快開門?！币粋€羊倌兒罵罵咧咧的在墻下叫罵著。

趙老六絲毫不怕，嘿嘿一笑，因為他看見另一個羊倌兒的懷里抱著兩只小羊羔，卷曲的毛上有干涸的羊水沾著，趙老六一邊喊著開門，一邊驚喜的問道，“咦，又把羊羔下地里頭了？咋的，還是個雙胞胎？”

寨門又高又重，當初建造的時候便是選用堅韌的杄木，最少得有兩個壯漢才能推開，兩個漢子剛推開一道縫隙，羊群便如潮水一樣的涌了進來。

這些羊就是當年秋老大搶回來的羊羔，有一部分是買來的，短短三年時間繁衍到了一百多頭，有一年大年夜里秋老大和胡二當家的碰杯，仰頭干掉被子里的羊奶，秋老大說，兔子山這地方不適合養羊，整個山頭光禿禿的連幾棵樹都沒有更別說草了，連這山上的野兔都不夠吃，要是草料夠水美的話，說不準兒羊群還能翻一倍。

胡二當家的就著羊奶，嘴里啃嚼著叫做“番薯”的作物，據說這種子是秋老大托人從一個叫什么“呂宋”的地方買來的，這東西越旱越甜，正適合在兔子山這種少雨多旱的貧瘠地方種植。

最讓兄弟們納悶兒的就是雖然山上的羊多，但是秋老大一般不讓兄弟們殺羊，只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殺上那么幾只解饞，說是要用長遠發展眼光去看，看著一群羊在面前轉來轉去卻不能吃，導致了兄弟們整天想要殺一只開葷，秋老大怕這些人惦記他的寶貝羊，專門派了幾個心腹天天守著，就是放羊也最少有三個人互相監督。

老馬識途，這詞兒用在羊的身上也是一樣的道理，魚涌而入的羊群熟門熟路的路過聚義堂的門前，徑直走向遠處的一坑水中，羊群一個個排列著低頭飲水，這時候三個羊倌兒就轉來轉去的開始數羊了。

不數不行，有好幾次這些羊倌兒把羊給弄丟了，當然也找到過幾次，兔子山上地形復雜，有幾個地方還有天坑，有羊不小心掉在里面，哭都沒法哭去，再說了，秋老大對這些羊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要是丟上那么一兩只，會被老大重罰的。

“一、二、三……七十九、七十八、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幾個羊倌兒扳著手指頭仔細的數著，幾個人的腦袋湊到一起，“好像少了一只……”

幾個人數了又重數了好幾遍，總覺得還是不對，少了一只，這可怎么辦呢？老大要責罰的，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分頭去山下找羊。

人生最無奈的就是眼看著這些羊卻不能吃，地里面中的莊稼又沒有成熟不能動，最近的幾個月了，秋風寨鬧了饑荒，餓得受不了的兄弟們漫山遍野的挖野菜吃榆樹皮，四當家的兩天前得了命令去路邊守著，趙老劉希望他們能碰到個路過的“肥羊”，狠狠宰上一筆。

看著他們清點羊群完畢，趙老劉也沒多想就下令關門，兩個守著寨門的漢子又費力的合上大門，就在馬上要關閉的時候，趙老劉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等一下，趙老六！”

趙老劉順著聲音去看，發現竟然是痦子一伙人，他們不是跟四當家的去下山打秋風了嗎？怎么天黑了才回來？

痦子一群人神色焦急的走了進來，有心和他們寒暄幾句的趙老劉被無視了。

瞧著這些人火急火燎的身影，趙老劉嘆著氣，自己老嘍，都沒人搭理嘍。

痦子一群人一路跑回了寨子，幾人剛邁進聚義堂的門口，看也沒看里面有沒有人，就跪著了門口，頭抵著地板，死了爹娘般的嘶聲哭喊著，“老大，救救四當家的吧，他他他他……他被小娘子給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