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一句話,效果勝過主持人千言萬語。
操場恢復該有的樣子,廚師們做著準備工作,砧板上切蔥,水槽里洗菜,廢水順著管道流到排水渠;評審團成員四處溜達,在感興趣的灶臺前停下。
整個場景就像……街邊廟會。
因為太接地氣了。
杜其反而不急著做事了,得先弄清楚是誰在搞他。
環顧一圈,他眼前一亮,輕聲喊:“張小姐……張小姐……”
角落里的張君怡疑惑地轉過頭,她今天被公司派來做跟蹤報道,主要負責賽后對入選廚師的采訪,這會沒事,正無目的地瞎轉悠。
看見杜其,她笑著開玩笑:“怎么了,杜大廚?”
杜其苦笑搖頭:“你別埋汰我了,我店里什么情況你又不是不曉得,程咬金的三板斧。”
張君怡眼珠轉向他身邊,杜其趕緊介紹:“這是我馥姐,蔣馥,今天來幫忙的。”
跟著對蔣馥說:“這位是張君怡張小姐,能來比賽多虧了她。”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話放男女身上都適用。
“你自己有本事,和我沒關系。”張君怡推脫一下,心情變得很美麗。
蔣馥站杜其身后半步,笑,露出整齊的兩排牙齒,像小媳婦:“張小姐,第一次見面,你好。”
蘇十錦也仰著臉笑嘻嘻說:“好看的姐姐,我們又見面了。”
“你們好。”
“對了,張小姐,你認識那幾位嗎?我看著臉熟,應該是很出名的廚師吧?”沒忘記正事,杜其見縫插針提了一嘴齙牙張他們。
張君怡望過去,臉色古怪地回過頭:“你不認識?”
“我……該認識嗎?”杜其無語問。
“嘿!你把人比賽名額搶了,你說該不該認識?”隱蔽地撇撇嘴,張君怡說:“就那個,矮矮瘦瘦的,范師傅,本來我們公司視頻播放量排第二,被你擠到第三了。旁邊那個是他師兄,蔡師傅,他估計是來幫蔡師傅的。”
原來是這么回事,杜其暗暗點頭。被搶了名額,懷恨在心,所以派手下報復我?
小本本記下來,飯菜二人組是吧,你們小心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這種小人物報仇,一天到晚!
“總之,你留個心眼吧,范師傅人挺熱情的,但你和他終歸有過節,多些心思沒壞處。”張君怡點到即止,說太多兩頭不討好。
……
與此同時,離杜其不遠的那張灶臺,齙牙張平靠到師傅耳邊低語:“師傅,那小子在看咱們。”
“不管他,做好自己的事。”范閑皺眉叮囑:“去洗菜,多洗點,今天人多。我切,你師伯掌勺。”
“好。”齙牙張不情愿地應聲,有心給那小子上點眼藥,可師傅發話,只好忍了。
真的不甘心,本來師傅說,參加完這次比賽就提拔我做爐頭的,全讓那小子給毀了。
搶了師傅的名額,連帶著師傅郁悶之下,把自己上位的時間被往后推了一截,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升職。
一邊摘青豆,齙牙張一邊回想之前的經歷。真他媽倒霉!本來師傅是讓他去探探底,掂掂杜其斤兩,他也就去了。
但是去之前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實在氣不過,就準備使爛招出口氣。出氣和訛錢只是一方面,還有把那小子名聲搞臭的目的在里面:一家吃出臟東西的餐館,絕對沒資格參加比賽。
這樣,空出來的名額被師傅頂上,一切又回到原來的軌跡。
完美!
可惜,最后失敗了,還出了丑。
齙牙張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都他媽怪那小子,毛都沒長齊的家伙,湊什么熱鬧?能拿冠軍?就憑那小子的三板斧,也就是個一輪游的貨色,浪費機會!
其他不說,比名氣,今天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比他強?別看那些評委們散得開,其實想吃哪位廚師燒的菜,早就想好了,就等著呢,根本輪不上無名之輩。
“你快點!發什么呆,這是在比賽,沒睡醒就滾回去!”見徒弟磨磨蹭蹭,摘個豆子半天弄不好,范閑不耐煩了,這點事都做不好,回去還得磨煉。
他是傳統的廚子,學徒出身,對客人還有耐心,其他時候特別暴躁。這才是大多數廚師的樣子,那些帥的、高學歷的,全他媽唬人的!
想想都不可能,看看后廚都是些什么人:大小伙子,大老爺們,雄性荷爾蒙爆棚的地方,溫和是不可能的,葷段子才是后廚的主旋律。
哦,后廚也有母的——洗碗的碎嘴老娘們。老娘們說起葷話來更得勁,一般小伙子根本接不住,只有挨調戲的份。
想到名額被小白臉頂替,范閑心情更糟糕了,發泄地朝徒弟吼:“行不行?不行滾犢子!”
“好了好了。”齙牙張陪著笑臉,心里罵,老東西,倚老賣老!
……
裁判團座席。
褚青胳膊肘戳戳陳曉青,好奇問:“這里面廚師你認識多少?”
“一小半吧。”陳曉青說。
“厲害!”褚青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一等一的吃家!”
過了一會,他又問:“那你最看好哪位?”
陳曉青思考一下,道:“說不準,不認識的里邊也有高手。認識的嘛,王濤師傅和蔡剛師傅手藝都很好。”
褚青靠在椅背上,懶洋洋道:“介紹一下?”
笑一下,陳曉青起身:“光說沒意思,我領你去看看吧。”
走下臺,繞半圈,在靠后的一張灶臺前停下,灶臺前圍了幾個人,一臉不忍心的樣子。
看到褚青和陳曉青走過來,幾人有點激動,但是很有禮貌的沒有上前,反而讓開一條道,露出里面正在肢解羊的廚師。
“王師傅,今天弄的什么好吃的?”陳曉青上前問。
王濤把最后一根肋骨拆下來,抬頭擦擦汗,笑道:“手把肉,好東西啊。”
拍了拍面前的死羊,他笑著說:“托朋友從內蒙新巴兒虎左旗運過來的四齒羊,那邊草好,養出來的羊嫩。剛宰的,可新鮮。”
褚青問:“什么是四齒羊?”
王師傅解釋:“羊一年長兩顆牙,這只兩歲多了,一會煮出來肉味才夠濃,乳羊不行。”
陳曉青仿佛聞到了味道,吞唾沫問:“夠膻吧?”
“絕對膻。”
“那感情好。羊肉不膻,女人不騷,都是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