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次和蔣姑娘吃了頓餃子后，杜其第一次和她搭上話。這段時間她像是故意躲著杜其，同一屋檐下，很神奇地兩人再也沒碰到過。

其實就是在躲，多尷尬啊，欠了房東房租，對蔣馥這種自尊心爆表的姑娘來說，少一次見面，就少一分窘迫。所以蔣姑娘最近早出晚歸，既有工作的原因，也有避開他的意思。

時間是晚上八點多，小店里客人已經走光，杜其帶著小丫頭正收拾準備打烊。蔣馥進門后雙手把一個紅包送到杜其面前，表情認真：“謝謝！”

杜其迎上她的一雙眼睛，干凈、明媚，最打動人的是眼底那點堅持，不施粉黛的臉很好看。這個年代，這座城市，幾乎沒有女孩不化妝，但蔣馥偏偏沒化，她就這么恬靜笑著，然后你發現原來天然的也可以這么好看。

她不屬于這個時代，不屬于這座浮躁的城市，眼底的清澈與堅持讓人感動。

“沒事。”杜其收過紅包，帶著淡淡的余溫和一點汗漬，應該捏在手里很久了，偷偷打量一眼蔣姑娘，有點好奇她是從哪拿出來的。

蔣姑娘今天穿了件白色短袖，搭黑色長裙，一如她的氣質簡單干凈，全身上下不見口袋。

不好意思問出口，杜其笑容和煦：“工作忙完了？”

顏狗總是相互吸引的，有那么一剎那，蔣姑娘恍了神：“忙完了。”

迷迷糊糊，她就這么坐了下來。躲了大半個月，總算拿到工資，該交房租了，房租其實可以網絡轉賬，但她還得親口給人說聲謝謝，道謝的話，得當面說更有誠意。

“最近生意變好了哦。”蔣姑娘低聲感慨一句，帶著點開心，純粹是為了身邊人過得好而高興。

她能感受到小店的客流變化，也多少知道點杜其的狀況，生意變好，生活對這對兄妹少些打磨，對她來說算是種勉勵，生活不容易，既然別人能過好，她也能。

“挺好的?！倍牌湫χ白罱诿κ裁矗俊?

“改圖，定稿，催施工……”蔣馥回憶自己最近的生活，頓一下，“還有做燈泡?！?

“嗯？”杜其愣住，“做燈泡是什么意思？”

蔣姑娘抿嘴笑著，不好意思地解釋：“公司新來了個本地姑娘，家里老是安排相親，就帶著我去砸場子。”

“怎么砸場子？”見蔣姑娘壞笑的樣子，杜其好奇了。

“也不算砸場子吧。”蔣馥眼睛彎成月牙，“就兩人從第一次見面，吃飯，然后看電影全程都帶著我。第二次還帶著，幾次以后男的就不耐煩了?！?

杜其把自己代進去，哭笑不得：“換我我也急?！?

“也遇到過不懷好意的，看我同事不好下手，打我主意?！笔Y馥皺眉想了想，吐槽：“結果男的被我同事一頓臭罵，平時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一個小姑娘，原來可以一下變得那么兇?！?

她學著滬市姑娘的口吻，輕輕吐出個詞：“十三點兮兮?！蔽惨羯囝^微微上翹，是很有韻味的滬市腔調。

說著，聊著，兩個人漸漸放開，沒了一開始的生疏，蔣馥沒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喜歡這種聊天的氛圍，沒有太多的利益關系，就朋友間單純分享遇到的趣事。

杜其給她講剛開始生意不好，自己怎么扭轉乾坤，給她看自己露臉的節目。

不遠不近的距離很舒適，大抵是兩個孤單的人相互給些慰藉。

蘇十錦眼巴巴望著他們，安靜聽他們閑聊，不插嘴。

……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大半夜，居然又來了個客人。

“老板，整點吃嘞?！彼氖鄽q的男人進店喊道，頭發很長很亂，快披到肩上了，戴著眼鏡，衣衫不潔。

杜其止住閑聊，看一眼時間，十點多，往常這時候已經打烊休息，今天蔣姑娘在就多聊了會，這差不多是最后一個客人。

“您吃餃子還是蓋澆？”親自給客人倒上水，杜其問。

“餃子。”客人中等身材，坐在靠門那張桌子旁，說完兩個字開始低頭沉默，不說話。

蘇十錦走到他旁邊好奇打量著，她第一次看到有叔叔留這么長的頭發，都快比自己的頭發還要長了，仰著頭，對上客人的眼神，小丫頭打了個寒顫。

心里發慌，她偷偷跑到廚房，對正在燒水的杜其小聲說：“哥哥，外面的那個叔叔眼神好嚇人?！?

杜其摸摸她的臉，安慰她：“十錦不能以貌取人啊，外面的叔叔雖然穿得差點，但不能說他嚇人！”

兩人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很小，因為客人就在外面，怕被聽到壞話。

有點不服氣，蘇十錦拍拍自己的胸口，后怕道：“可是，真的很嚇人啊，就那種看什么都空空蕩蕩的感覺，他看我的時候就像其他小朋友看螞蟻一樣?！?

見哥哥還不信，她很苦惱地努力揮手比劃著，小聲說：“就跟上次寧哥哥給我們看得照片一樣，可怕人了。”

杜其一個激靈，照片？他對那張照片記憶深刻，畢竟涉及到逃犯，眼神確實是空洞甚至死寂的，剛才的客人一直埋著頭，再加上戴了眼鏡，杜其沒注意到對方的眼神。

想一下對方的口音，話很少，但掩不住的川味。還有穿衣打扮，明顯有段時間沒收拾了。

可是，臉對不上號啊，那張照片里的男人滿臉麻木，嘴角有兩顆痣，而外面的客人，除了臉型有兩三分像，其他面部特征完全不同，照片里的男人很黑，外面那個很白。

一下又推翻了懷疑，杜其一一比對兩個人的特征，不放過任何可能。

身高，兩人身高差不多。

會不會化了妝？這年頭的化妝技術，放古代妥妥的易容術，改變一個人的臉不要太簡單。

努力回想，漸漸地，眉角，五官，一一重疊。

越是回想，這倆越向是同一個人，只是換了發型，五官也因為化妝變柔和了，但眉間距這些特征是不會變的。

每多對上一條，杜其心里就涼一截。

沒跑了，就是這孫子，警察組織人逮他，沒想到他玩了個燈下黑，化妝大搖大擺的跑出來了。

杜其都不知道該說這人膽大好，還是不要命好。

不過稍微想一下，也就明白了，現代社會，沒身份證哪都去不了，隨時隨地會被盤查，他越獄出來肯定沒有合法身份，找個地方躲過風聲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只是，接下來該怎么辦？

我家店里來了個越獄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