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第二天下午，航空高中禮堂。

不知道是否因為物質條件富余，航空高中為了區區七個學生爭取兩個遞補入學名額的事情，就直接拿出了禮堂來使用，又或者說……他們想為來自加州的三個小天才和一個音樂家苗子提供更好的條件。

姜啟默早上考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航空高中校方對98%的數據感到無可挑剔，但他們沒有名額了，事實上，下午的面試幾乎是走個過場。

此時此刻，在禮堂第一排的座位上面坐著五個校方的代表，最中間是校長邁克爾?泰勒，左側第一位是負責組建交響樂團的霍蘭德?奧爾布賴特、第二位居然是一個華裔，右側第一位是瑪麗?史密斯、第二位是斯科特?埃爾斯。

瑪麗?史密斯就是德華姑丈的家族長輩，姜啟默此次能獲得爭取入學名額的機會，就是因為瑪麗?史密斯夫人開了口。

原本大家都覺得以姜啟默的成績，拿到一個名額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未曾想今年航空高中的入學遞補名額可以稱得上是歷史之最，校方連特招名額都必須最少拿出兩個。

加州四個孩子已經得到了可以入學的承諾，臺下姜啟默和其他三個正坐在親友們之中的少年，如無意外是肯定要涼。

現在臺上的表演已經到了尾聲，昨晚熬夜之后堪堪摸到藝術門檻的姜啟默都不需要等其他人給出反應，就直接聽出了對方的功力之深厚。

嚴格來說，來自加州的四個人之中有三個是音樂匠人，他們也就是借著牢固的基礎將樂曲演繹得很完美罷了，但那個西班牙裔的加西亞?羅德里格斯真的不愧是能擔任交響樂團小提琴首席的人物。

以一人之力引領三個水平較低的伙伴，加西亞?羅德里格斯用一把小提琴硬生生把整個樂曲帶向了更高的境界。

曲終。

校方五人在那邊贊賞不已，其他三個少年人落座的地方卻隱隱傳來了灰心喪氣的交談聲。

“這小洋鬼子的琴拉得還真是可以。”坐在姜啟默身邊的叔公姜守義聽不懂小提琴，但就連他都聽得懂這曲子不錯，大家當然是面露擔憂之色。

“都放心啦，啟默只要發揮出昨晚的一半水平，就足夠讓這些人震得七葷八素了。”潘姿今天也跟了過來，為了好好出出風頭，她今天著實是有精心打扮一番，話語間也顯示出信心百倍。

旁邊的姜家眾人和愛德華一家卻都滿心憂慮，特別是王春慧，她看著信心百倍的潘姿和笑而不語的姜啟默，就老覺得不舒服。

昨天姜啟默可是和潘姿在學校琴房“廝混”到了深夜，晚飯都是潘姿派人去姜家說不吃的。

“女大三抱金磚，這要是女大十二，難不成小默要抱四塊金磚？”王春慧糾結的想到：“再說這女人可不簡單，小默能拿捏得住嗎？我這個婆婆會不會被欺負？”

王春慧渾然不管氣氛有多嚴肅，她倒是不介意兒子十幾歲就娶老婆，反正這種事在老家也還算正常，但她是真不希望兒子和潘姿交往太深。

“阿媽，得之我運、失之我命，沒事的，今年不行，明年也一定可以。”姜啟默看到母親眉頭緊皺，還以為是在擔心入學的事情，便安慰道：“就近入學，我還能多抽時間待在您身邊呢。”

“去去去，阿媽只希望你飛得高高的。”王春慧口是心非的說了句，臉上卻笑開了花，恨不得抱著姜啟默親一口，再轉頭看向潘姿的時候，眼神之中更是出現了詭異的示威之意。

“……”潘蜘蛛摸不透王春慧那跳脫的思維。

一番的唉聲嘆氣之后，“姜啟默親友團”又觀賞了接下來兩個競爭對手的面試情況，頓時信心就又提升了一些。

美國的少年人也不全都是天才，剛才兩個同樣“走后門”的關系戶，實力就真的不怎么樣，一個是朗誦詩篇，讀得都有點磕巴了，另一個展示了繪畫藝術，那所謂的抽象派難道不是亂丟幾坨顏料？

姜啟默是最后一個進行面試，等待學校員工把鋼琴移上前的時候，他站到了臺上，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便開始迎接五個面試官的詢問。

“姜，你來自遙遠的東方，能跟我們說一說你接受過哪一些教育、掌握哪一些技能、未來有什么規劃嗎？”

“你來到美國兩個多月，你覺得在這里生活最需要做到什么？”

“如果你和同學發生了沖突，你會采取什么樣的解決方式？”

“你的課余時間足夠多嗎？除了學習，你是否有時間參與學校舉辦的各種活動？”

“來美國后吃得慣嗎？”

前三個問題分別是邁克爾?泰勒、霍蘭德?奧爾布賴特和斯科特?埃爾斯提出來的，顯得比較尖銳，第四個問題是瑪麗?史密斯提出來的，幾乎是送分題，最后的問題是同胞陸伯歉老先生給的關照。

姜啟默面臨的情況一目了然。

五個校方的面試官都不覺得他能達到特招標準，但后兩者出于人情或同胞感情都愿意照顧一二，另外三個人之中，校長邁克爾?米勒持中立客觀的態度，霍蘭德?奧爾布賴特和斯科特?埃爾斯則是有著沒事找事做的無聊心態。

姜啟默用英語很流暢的回答了五個問題，加上他早上那一份強大的學習成績表，他算是稍微提高了一些印象分。

但這沒什么用，等姜啟默進入到展示特長的時間，臺下所有人都趁著這個間隙來展開了簡短的討論。

“我不認為我們需要特招一個特長為鋼琴演奏的新生，學校的交響樂團本來就不需要鋼琴。”霍蘭德首先開口分析道：“其實我更希望他能展示一些華夏樂器方面的特長，說不定能給即將組建的樂團帶來新元素。”

“交響樂團當然不需要鋼琴。”瑪麗?史密斯是西雅圖知名的鋼琴演奏家，身為特聘教師的她也不需要給霍蘭德面子，她只是淡淡的瞥了最近跳得很歡的同事一眼，自信的說道：“但是，一架鋼琴就是一個交響樂團。”

“我認同史密斯夫人您的觀點，但要看這架鋼琴放在誰的手里。”霍蘭德微微一笑，也不敢過多和瑪麗?史密斯爭論，他只是個38歲的圈內后輩，哪敢過于頂撞已經功成名就的、62歲的西雅圖知名鋼琴家瑪麗?史密斯。

見到霍蘭德又被瑪麗老太太教訓了，坐在中間的校長連忙出來打圓場，他對著陸伯歉說道：“陸先生，臺上那一位是您的同胞，你有什么看法嗎？”

“我很喜歡他早上的試卷，但是……”陸伯歉看了看斯科特?埃爾斯，笑著說道：“這并不足夠讓我幫他爭取一個特招名額。”

陸伯歉是西雅圖陸家的人，這個華人家族在西雅圖的能量不小，因為當初西雅圖都市圈幾乎所有鐵路都是陸家先人主持建設的，現在國際城國王街后面幾條街道之一還是冠了陸公街的名字，為的就是紀念陸功（不是錯字）先生和華人勞工的貢獻。

再加上陸伯歉現在也算是上層社會的一員，斯科特?埃爾斯接到眼神之后，馬上就很給面子的回答道：“陸先生如果有需要，我會在董事會支持你的。”

“哈哈，老了，我們華人有一句話，叫做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連兒孫都管不了，哪管得住國際城的幾萬同胞啊。”陸伯歉嘆了口氣。

在美國，同胞之間確實會互相照顧，但這種照顧是建立在力所能及而且不會損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陸伯歉今天會來學校有兩個原因，其中一個是出于同胞之情，另一個嘛……

“阿姿丫頭，我倒是聽一聽你那所謂的一定會讓我感動的歌曲。”陸伯歉在心里暗暗想到：“如果真的很優秀，我也絕不會吝嗇出手幫一把。”

“米雪兒、愛德華，我只能幫你們到這里了。”瑪麗?史密斯想起侄孫女和侄子的托付，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是嚴肅，她也沒打算為了姜啟默而假公濟私到很嚴重的程度。

兩個對姜啟默有天然好感的面試官都這么想，剩下的另外三個人的心態更是不用猜都知道，除了向陸伯歉討教過華夏文化的校長邁克爾?泰勒，剩下的霍蘭德和斯科特都是恨不得馬上就結束這場面試。

一個華裔少年彈鋼琴？有什么好聽的嗎？

“能關上大燈嗎？在斜上方給我一盞小燈泡就好，我希望它能發出暗淡的白色光芒。”姜啟默坐在了鋼琴前面，一邊調整著心態、一邊對著教職員工提出要求。

教職員工雖然心里很不樂意，但在看到五個面試官都點頭示意允許的時候，也只能按著要求迅速布置好現場。

“哇嗚，加西亞，那個小子的要求比你還多。”加州來的四個少年人所在之處，有人在聽到姜啟默的要求之后就怪叫出聲。

正好，這個時候姜啟默把雙手放到鋼琴上面之后，他沒有先彈奏而是先對著話筒緩緩說起了話：“我來自華夏，雖然很不禮貌，但接下來的這段話我會用中文來講述，因為……我想對話的那個人不懂英語。”

【他在調整情緒？我聞到了一股悲傷。】加西亞?羅德里格斯眼睛頓時睜大了，同時轉頭皺著眉頭，對同伴道：“我又有了類似的預感。”

“Holy shit！”

“Damd god！”

“Are you kidding me？”

了解加西亞?羅德里格斯的人都差點是咬到舌頭，在他們看來，加西亞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他偏執、孤僻，但他非常敏感，應該說極度敏感，是那種敏感到幾乎形成第六感的特殊人物。

其他方面還不好說，但關于音樂方面，只要加西亞開口了，就代表他的“第六感”抓住了某些東西。

這一秒鐘，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