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針鋒
- 時以瑾年
- 叔于
- 2454字
- 2019-09-28 23:06:41
“娘娘,東西都清點好了。”香芹清點完箱子,抬起頭來。
“那便走吧。”孟長瑾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神情毫無波瀾。
安達靜默在一旁,那日之后,孟長瑾也從來沒有問過有關孩子的任何事情,所有人也不敢提起,那個早殤的孩子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就這么消失了。
雖然孟長瑾只字未提,可安達知道孩子的事情她早已知曉,否則怎么會整日整日坐在窗邊一言不發。今天是回宮的日子,可每個人臉上半點喜悅都沒有,迎接入宮的內侍現在還沒見著人影。
正在這時,外面走進一個宮人,她臉上帶著驚濤圓許久不曾見到的笑容:“回稟娘娘,陛下親自來迎接娘娘了,現在正在院里等娘娘呢。”
碧溪和香芹視線相撞,都從彼此眼里讀到了欣慰,碧溪已紅了眼眶,上前去扶孟長瑾。
孟長瑾回身在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四個多月的地方,竟覺得很是不舍,對于離開有些時日的皇宮,她心里更是迷茫對于期待。
剛走到門邊,就瞧見院子正中央那抹明黃色身影,王裕歡喜地走上前來向孟長瑾道喜:“奴才參見宓妃娘娘,恭賀娘娘晉升之喜!”
一早宮里就來人宣讀圣旨,晉孟長瑾為宓妃,從此宮里便是三妃為首,那傳旨內侍更是笑容諂媚,各種好話一點都不吝嗇。可孟長瑾卻沒有半點喜悅,如今她位份離他越來越近,心卻越來越遠。
孟長瑾一襲絳紫色宮服,頭上步搖環佩叮當,貴氣逼人。她走到李洵時面前,看見了他眼里笑意明顯,那一圈一圈泛著波紋的眼眸里都是她的身影。
他朝她伸出了手,細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孟長瑾很是恭謹地行了一個莊正大禮:“陛下厚愛,臣妾感念不盡,唯愿陛下福壽綿長,得償所愿。”
那伸出的手指一僵,很快便被攏于袖中,他盯著她低垂的臉,但從她臉上看不到半點情緒的波動,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尊石像。
他沒發話,她便維持行禮的姿勢一定也不動,良久才聽的頭頂一聲輕嘆:“愛妃免禮,隨朕回……宮。”
“回宮”這兩個字之間的停頓在外人看來有些奇怪,可孟長瑾卻瞬間了然于胸,他話里停頓的,原本是想說“回家”這兩個字吧。
回家……
回家?
可她已經沒有家了,原本可能會有的那個小家,也被他親手毀掉了。
進了皇宮的西大門,看著這一棟棟森嚴的樓宇,孟長瑾覺得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里,就像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一眼就看得到頭。
從西大門便換了軟轎,孟長瑾和李洵時共乘一頂,外人看來是帝妃恩愛,可二人一言不發,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軟轎在垂拱殿前停下,孟長瑾抬眼看去,檐下立著一排姹紫嫣紅的妃嬪,此時眾妃嬪正齊齊看向她,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反應過來,眾人便幽幽向著軟轎走來。
“朕知你不喜興師動眾,但朕想讓她們看看,能和朕并肩而立的只有你。”李洵時微微側過臉。
這句話仿佛一塊小錘,鑿擊著孟長瑾心里那塊堅硬的石壁,雖能擊起一片塵埃,卻無法擊碎,孟長瑾微笑中保持著淡淡的疏離:“此乃陛下所想,卻已非臣妾所愿。臣妾累了,想回玥覃苑。”
李洵時默然片刻,他看著她的眼睛,大手一揮。眾妃嬪剛從臺階緩步走下來,卻眼瞧著明黃寶蓋緩緩升起,那里面坐著的兩人都沒有再看她們那邊一眼。
眾妃嬪或憤怒、或不解、或嫉妒,最終還是紛紛拂袖而去。
玥覃苑昨日就已經清掃干凈,孟長瑾踏進院子時,院子里早已候著幾個宮人,碧溪和香芹相視一笑,那幾個都是一直侍奉的老人,如今再見分外可親。
孟長瑾與她們一一問候了一番,又在院子里轉悠,走到墻角,朝身后揮了揮手:“碧溪你快來看,你出宮前種的月季已經開了。”
稍遠處的碧溪一聽,大喜,正準備提著裙子走上前,可看著站在孟長瑾身后三步距離的李洵時,她又縮著脖子退了回去。
孟長瑾好像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還站著一個人,自顧地在院子里環顧,走到院子正中那棵已經落光了葉子的柳樹下,她仰著頭靜靜看著,身后眾人大眼對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王裕看了看孟長瑾,又看了看李洵時,哀嘆一聲,轉過身對著眾人揮了揮廣袖,眾人頓時領悟,便齊齊退了出去。偌大的院子里,現在只有柳樹下的兩人。
柳枝光禿禿的紙條上還掛著一盞青鳥式的花燈,花燈顏色已經褪去,有一半翅膀已經掉落,即便如此,仍可看出往日那般靈氣的模樣。
身后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孟長瑾沒有回頭:“這是去年朕同你一道掛上的花燈,沒想到還掛著這里。”
孟長瑾垂首:“只是物事已人非。”
李洵時一把將孟長瑾身子轉過來,正視著那一潭死水般的眼眸:“你還在怪朕!你父親之死實屬朕意料之外,下毒之人朕也將他正法,幕后指使袁執京仍在潛逃,你信朕,朕……”
“陛下,你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孟長瑾從他的掌中掙脫,“所有與你作對的人一一鏟除殆盡,你坐擁天下還有什么不能滿足?”
說到這里,她早已紅了眼眶,廣袖下的雙手緊握,指甲嵌入肉里,痛的整個筋脈都在打顫,可這仍不及心口疼痛的那萬分之一。
她看著眼前這人,那眼眉,那鼻梁,那輪廓,都是她在熟悉不過的,只是此時看著卻覺得無比陌生。
墻角有風吹來,可李洵時此時只覺得怒火中燒,燒的心都要炸開了:“朕當然不滿足,你知道朕最想要的,也只想要的是什么!”
孟長瑾輕笑一聲:“如果你只想要這副軀殼,你不是已經將我圈禁了嗎,在這紅墻綠瓦的牢籠里。”
在朝堂上力搏眾大臣的君王,此刻卻沒了氣勢,就像斷了尾的老虎,只剩哀鳴。他近乎于哀求道:“阿瑾,我們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朕以為即便所有人和朕背離,朕的身邊也仍會有你。”
聽到他這番話,孟長瑾再也忍不住了,她右手緊抓住胸口的衣襟,整個身子弓了起來,就像炸了毛的貓:“是陛下自己親手放棄我的,陛下難道以為沒人提起我就不知道嗎?我那如今已歸于塵土的孩子,既然陛下容不下我們母子,當初又何必做出鶼鰈情深的模樣!”
“轟”的一聲,李洵時耳邊就像被一道悶雷炸過,眼前一片眩暈,他晃了晃頭,忽然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孟長瑾沒有見過這般模樣的李洵時,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淚,嘴唇也是慘白到近乎透明,那緊鎖的眉頭在昭示著他的不滿與憤怒。
“你認為,是朕毒殺的你父親,所以朕不能容許他的孫子降臨,否則日后若被有心人挑撥,便會父子相殘。”他長嘆一口氣,忽然大笑起來,“孟長瑾,不是你看不透朕,是朕看不透你……你從未信過朕。”
這一句句仿佛一把刀,字字扎進她的心口,她大口大口呼吸,可胸口仍是火辣辣的疼,淚眼朦朧間,看見他漸漸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