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娘娘越不敢看張本草，張本草就越死盯著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張本草大聲說道，眼神愈發凌厲。

劉娘娘身體大震。

剛剛沒有聽錯......

就是這個小醫士，在自己耳邊說話！

太后說他查清了藥膳一事，難道計謀敗露了？

劉娘娘驚慌之中卻忘了，如果太后已經知道自己在搗鬼，怎會這般無動于衷？

“劉娘娘，你在吳娘娘敬獻藥膳之前，就知道了吳娘娘一直在服用同一劑藥膳，對不對？”

“我...我知道又如何？”

“好，我再問你，吳娘娘之所以要敬獻藥膳，是因為得知太后身體發虛。是誰告訴吳娘娘這個消息的？”

劉娘娘見太后臉上，疑心之色越來越重，急道：“臣妾關心太后身體，有何不對？”

張本草嘴角一彎，哈哈笑道：“嘿嘿，劉娘娘急什么？小官都還沒問到重點呢......”

劉娘娘低了頭，看著都快哭出來了。

“吳娘娘的藥膳煎好后，你又去了一趟咸福宮，這次你又帶去什么消息？你可記得？”

劉娘娘連連搖頭，裝作不知，眼中卻更加驚慌。

“你不記得的話，我幫你回憶回憶。你告訴吳娘娘，說太后受不了苦藥。這不就是讓吳娘娘加蜂蜜嗎？”

“沒有~沒有~臣妾隨口一說的，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劉娘娘一把跪到地上，說話已經帶了哭腔。

張本草眉毛豎立，步步緊逼，說道：“你說太后受不了苦藥，而宮中又不會用甜味菊這樣的低級藥材，吳娘娘當然只能加蜂蜜。這一切難道不是你算計好的？！”

“太后~~太后~~你不要聽這個小醫士胡說。臣妾絕對沒有這層意思~~”

太后有消渴癥的事，除了太醫院，無人知曉，就連皇上也不知道。

如果劉娘娘知道，那這人心機何其歹毒，竟能為了害人，去勾結太醫院！

雖然劉娘娘不住辯說，可太后的臉色已然鐵青。

屋內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正僵持不下間，突然有宮女進屋通報。

“太后，司禮監大太監劉總管求見~~”

“讓他進來......”

張本草一下懵住。

正德年間的“八虎”之首，劉瑾？

現在朱厚照才17歲，按著史書上說的，現在可正是劉瑾權勢最大，最猖狂的時候！

張本草打起一萬分精神，緊緊盯著大門。

一個畏畏縮縮的半老頭子，快步走了進來，看到劉娘娘跪在地上，臉上一絲驚惶之色，一閃而過。

“老奴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

劉瑾尖聲尖氣地，跪地請安。

“劉總管，你今兒個怎么會過來永壽宮呢？”太后奇道。

“老奴聽聞太后召見吳娘娘，心想該是要提吳娘娘出冷宮了~~所以特意過來請太后的懿旨，看需不需要再行冊封禮？咸福宮里需不需要，再添新物？”

張本草暗驚，這人真是個頂天的厲害人物！

太后召見吳娘娘，只不過才一個時辰，劉瑾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而且此人心思細膩的令人發指......

只不過是召見吳娘娘，劉瑾就猜到了太后要給吳娘娘平反，連吳娘娘會重回咸福宮，都被他算準了。

太后擺了擺手，說道：“這事不急，等皇上回宮后，哀家會和他說的。”

“是，老奴知道了。”

劉瑾說完，卻沒有走的意思，仍是站在那里，看了劉娘娘一眼。

劉娘娘讀懂了劉瑾的意思，手腳并用地爬到劉瑾腳邊，一把抱住他的腿，哭道：“叔叔~~叔叔幫侄女說兩句話啊~~”

什么？

劉娘娘是劉瑾的侄女？

張本草這下徹底亂了分寸......

原本計劃的很好，將劉娘娘的丑事揭出來，一可以算自己一件功勞，二可以在宮里立威揚名，簡直不要太完美。

可橫刀插進一個劉瑾？

這可不妙了......

劉瑾此時勢大，連朱厚照都避其幾分，更不用說太后了。

一邊是自己一個小太醫，一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太監。

僅僅是為了一個劉娘娘，太后會偏向誰，不言而喻！

劉瑾扶起劉娘娘，皺了皺眉，假意斥道：“這是在皇宮，不是家里。你若是犯了錯，太后要責罰你也是應該的，向我求什么情？”

“侄女~~侄女冤枉啊~~”

劉娘娘哭得梨花帶雨，悲痛欲絕，似乎竇娥娘都沒她冤。

“劉妃先不要驚慌，哀家也沒說你有錯啊。”太后臉色稍和，勸道。

“老奴斗膽問下，發生什么事了？”

劉娘娘一指張本草，哭道：“這個小醫士，說是我慫恿吳娘娘敬獻藥膳，甚至...甚至言外之意，還說我勾結太醫，蓄意用蜂蜜謀害太后~~”

劉瑾面色一寒，那當真就如臘月寒冬，酷冷無比。

“這位醫士，怎么看著臉生？”

張本草躬身一拜，小聲說道：“小官張本草，是新晉的醫士。”

劉瑾哦了一聲，定定地看著張本草。

從曹元那里，劉瑾已經聽說了張本草。那日蘇太醫回復他，說張本草沒有什么異常之處，劉瑾原本都已忘了還有這人。

此時突然見到，劉瑾也不免一驚。

今日宮里發生這么大的事，竟就是這個小子搞出來的？

“老奴提醒張醫士一句，在宮中說話行事，都要極其慎重......一字一句都要自己負責，可不能亂說話......”

張本草見劉瑾一來，情勢急轉直下，惶惶不安道：“小官謹遵劉總管教誨~”

劉瑾冷冷一笑，問道：“那你指控劉娘娘一事，可有證據？物證？人證？總要有一個吧？”

“這......”

張本草自然確定，劉娘娘是處心積慮謀劃藥膳一事的。

可是，真要說有什么硬核的證據，卻一點沒有。

除了吳娘娘的話，張本草再無證據。

要說劉娘娘勾結太醫，又有哪個太醫會承認？

......

失策......太失策了......

沒有萬全把握，怎么能貿然出擊！

這就和賭博是一個樣，明明賺了一千塊，偏不收手，為了多50塊收益，再搏一把，最后連一千塊都輸的吐出來了......

張本草緊繃著臉，小心翼翼地答道：“小官也只是疑心，沒有證據......”

眼見張本草被逼住，吳娘娘暗暗心急，不斷向太后使眼色。

雖然小白臉屬性已經消失，但太后對張本草，多少已經建立了一點好感，倒也不愿他真的遭難。

“劉總管，此事哀家不想再追究了。哀家當日錯怪了吳娘娘，今日對著劉娘娘，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這位張醫士，也只是一時心急，說了點不當的話。哀家看在他為吳娘娘洗清冤屈有功，就不計較了。”

太后既然發話，劉瑾也懂借坡下驢，立馬說道：“太后寬厚仁慈，是天下之福~~”

一方真有貓膩，一方又沒證據，這事倘若追究下去，張本草和劉瑾都討不了好，兩人也想就此打住。

“好了，大家跪安吧~皇上一會兒就圍獵歸來，哀家不愿他看到后宮是這個樣子......”

太后擺擺手，說道。

“太后萬安~~臣妾告退~~”

眾位娘娘道了一福，陸續離開了永壽宮。

吳娘娘出了冷宮，劉娘娘又差點出事，這幾天后宮里，談資可夠豐富了。

這些娘娘說是回宮，其實肯定會找個地方，三三兩兩聚起來，一把瓜子一杯茶，八卦個三天三夜了。

張本草剛要出門，太后輕聲叫道：“張醫士，有關你的封賞，待哀家和皇上商量后，自會有旨送到。”

經歷了剛剛一幕，張本草哪還敢想有什么封賞。

只得口中稱謝，快步離開了永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