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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如果你目睹了一場綁架案,但卻突然發(fā)現(xiàn)無法把它告訴任何人時,你會怎么做?如果綁架犯是你深愛的人,你又會怎么做?

*****

遇見康納·里爾登的那晚,我有種直覺,有種預(yù)感,心里有種小鹿亂撞般的悸動。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當(dāng)然,我們誰都不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我也一樣,如果我提前有所知曉,我一定逃之夭夭。但我終究只是個傳心者,不是什么預(yù)言家。

他們一開始和我說今晚只是個隨意的聚餐。但是,我從克洛伊準(zhǔn)備好的說辭中察覺出,他們隱瞞了一些事情——他們幫我安排了和陌生男子的相親。盡管我有些猶豫,但還是很緊張,從昨天就開始就為了今晚的約會做準(zhǔn)備。黃色的便簽在冰箱上貼了一整排,確保我不會忘記什么事。烤箱和壁櫥的便簽提醒我檢查吐司機(jī)、暖氣和熨斗,而我已經(jīng)檢查兩遍了。

我踮起腳尖,在鏡子前檢查自己的裝扮。口紅看上去沒有臟兮兮的,也不像在流血的大紅唇,眼妝完好。我又考慮了一下我的衣服。我特意穿得很時尚去赴約:黑色的緊身牛仔褲,深色的定制馬甲,里面是一件荷葉袖的雪紡襯衫,該包的地方都包住了。現(xiàn)在也沒時間換衣服了。我昨晚有些焦躁,只睡了五小時。我又看了眼手表,發(fā)現(xiàn)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半個小時如一分鐘般飛快地度過。要是再不抓緊,我戲劇般的盛裝登場只會變成笑話。于是,我奪門而出。

我穿著高跟鞋猶豫地踏出房門,走上人行道,全神貫注以免扭到腳。我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抬頭看著臉前呼出的水霧。眨了眨眼,加快了腳步,想補回一點時間。

我把手在名牌牛仔褲上擦了擦,注意到停在路邊的我的車——全新還沒開過。除了克洛伊,我沒對任何人說過,我花了不少錢買下它只是為了給自己學(xué)習(xí)駕駛的動力。開車不是問題,問題是我總覺得一些瘋子會把我撞得粉碎。

風(fēng)刮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我強打精神。低下頭想保護(hù)臉不被吹到,但都是徒勞,只能拉緊紫色夾克。盡管我已經(jīng)噴了很多發(fā)膠,但棕色的頭發(fā)仍被風(fēng)吹得不停在臉前晃悠,不得不戴起兜帽把它們掖在脖子里。

克洛伊知道我不喜歡在寒冷的晚上出門,她曾一次次地勸我多出去走走。我得承認(rèn),我有時的確會足不出戶、消失蹤跡,但現(xiàn)在是冬天,宅在家很正常。我在家工作,那里就是我的小世界——有筆記本電腦、暖氣、立體音響和電視。

十字路口右轉(zhuǎn)后,霓虹燈牌在幾百米外閃爍。盡管我家離著名的美食街很近,但是我很少來這里吃飯。單人座代表著無盡的孤獨,我不希望想起十個月前和馬克分手的事。我曾經(jīng)錯誤地認(rèn)為,不是,我很確定他是我一生的摯愛。我們分手之后,我聽八卦消息說他幾個星期內(nèi)就找到了“新歡”,這更讓我心碎。我只是他那幾年的最愛,而不是他一生的摯愛。

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沉思。一個留著棕色劉海短發(fā)的女人低著頭,叉著腰向我走來。她讓我想起莉亞。燈光反射出她的顴骨,和莉亞的有些不同,但她們的發(fā)型很像,相似的還有她臉上的表情:令人不快的堅忍。

我想起了蕾妮。奇怪的是,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竟是我最不喜歡的人的孩子。莉亞只比我小18個月,我們從小親密無間,分享所有的秘密,直到十四歲時我進(jìn)入青春期。我的荷爾蒙激增,開始偷偷爬窗出去和小區(qū)里頑皮的男孩們幽會,也開始偷偷地嘗酒。

莉亞發(fā)育很晚,17歲時她的胸才慢慢隆起。我不止一次聽到媽媽說想帶她去醫(yī)院看看。所以,我們當(dāng)然會從那時候開始分道揚鑣。莉亞總是在父母面前嚼舌根,說我這個姐姐荷爾蒙過剩,偷溜出去不干好事。而她總是像個乖乖女,聽媽媽的話,沉浸在她最愛的贊美聲中。不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而是媽媽偏心得太明顯了,總給她買新衣服新用品,而全然不顧我的感受。而且,她們的舉止一模一樣,一樣到她們之間的爭吵都讓我覺得可笑。她一直監(jiān)視我,向父母打小報告,這成為了橫在我們之間的隔閡。

我二十幾歲時從家里搬出來,開始想念莉亞。后來我決定用心交流來彌補逝去的時光。長大后,我意識到自己曾經(jīng)太沖動,有了盡力彌補過錯的想法。我懷念我們都還是小姑娘的時候,懷念我們無話不說的時候。然而,我尋找逝去童年般親密的努力太遲了。我們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

但我和我的外甥女蕾妮相處愉快,毫無代溝。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盡管我已經(jīng)三十多而她才十三歲。

我透過窗看見克洛伊在遠(yuǎn)處的街角,她沒看到門上“拉”的標(biāo)志,想要推開索菲亞酒吧的門。在屋內(nèi),我坐下來解開襯衫最上面一顆扣子。來自對面壁爐爐火的溫暖混合著大蒜刺鼻的味道飄了過來。

“吉普西,這邊!”克洛伊喊著我。

她在椅子間穿來穿去跑向我,黑色的波波頭短發(fā)飄揚起來,然后在我臉頰上留下一個吻。

我擦了擦臉問:“這里有沒有留下唇印?”

她微微皺眉,湊近檢查我的臉頰。

“沒有,這是不脫色口紅,不會印上去的。順便說一下,你捯飭得可真漂亮。”她嘴角留下一抹奸笑,然后轉(zhuǎn)身向前走。我看著她的背影,她今天穿的檸檬黃馬海毛夾克真好看。

“端杯紅酒跟我走,帶你見一些朋友。”

索菲亞酒吧里幾乎擠滿了人。我看著角落里的吧臺,感嘆著那里形狀顏色各異的磚塊。紅酒杯整齊地掛在吧臺上,燈光精準(zhǔn)地映出它們的形狀。里屋傳來一陣騷動。一張有著索菲亞·羅蘭[1]瀟灑簽名的海報、意大利國旗和一面照片墻裝點著酒吧。我的手指撫著嘴唇,想平靜一下自己的呼吸,另一只手撫著腹部。克洛伊把我引到桌邊,我認(rèn)出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麗塔和馬修與我在同一個讀書俱樂部。我在他們對面坐下,緊張到無法集中精神,只能僵硬地向他們點頭微笑。上個月的俱樂部聚會中,麗塔說她和單位的一個已婚男打得火熱,當(dāng)然也只是發(fā)發(fā)信息。不過我們對此有不同的看法,我也不確定我和她談過了沒有。

我的右邊坐了位和我年紀(jì)相仿的帥氣男士,我不住地打量他,看到了他無名指上白色的戒痕,確信那里曾經(jīng)有一枚結(jié)婚戒指。于是,我知道我應(yīng)該坐在他身旁。在他右邊坐了位更年齡的男士,看上去二十多歲。他們長得有些像,不過后者更瘦一些。

“吉普西,這是馬修和麗塔,你們之前見過的。這是康納——”克洛伊伸手指向我的右邊。“馬修的鄰居,這位是康納的侄子亞倫。”

康納禮貌地點點頭,微笑著伸出手。他的手很溫暖,還有點粗糙。我注意到了他修剪整齊的指甲。更令人驚訝的是,他這般年紀(jì)的人竟然還會美黑。一般去美黑的人都是二十幾歲,或者也許我只注意到了身邊皮膚白白的朋友們。

“很高興認(rèn)識你,吉普西。你的名字很有趣,我很喜歡。”他伸出手,手指像鋼琴師般修長。

康納臉上有笑紋,眼睛明亮而友善。他一頭棕發(fā),皮膚微黑,臉龐非常帥氣。穿一件帶領(lǐng)的襯衫,沒有系領(lǐng)帶,最上面兩顆扣子隨意地解開。我忍不住想盯著他光滑的胸膛看。他有一頭凌亂的頭發(fā),那種由于遺忘和丟三落四而產(chǎn)生的慌亂感。我注意到他很瘦,可能都有些過瘦。長胖可比保持體重容易多了。我可以做我拿手的微波爐餐把他喂胖,或者在緊要關(guān)頭做做我的拿手菜,在吐司面包上放上罐頭意大利面。我經(jīng)常下廚,自然有些厭惡。

“嗨!”亞倫輕聲說,有著凹陷黑眼圈的雙眼迅速移開了目光,幾乎沒向上看。他輕佻的舉止像一個上緊發(fā)條的機(jī)器隨時準(zhǔn)備好松開彈簧,略不耐煩,顯然是被他的叔叔拖來的。

“坐吧,吉普西。真慶幸我從焦頭爛額的工作中抽出一晚。”康納的手握著紅酒杯,端起又品了一口。我被他的手迷住了,想象著它們撫摸我時會是什么感覺。

“他們勸了我好久,不過我也很慶幸我來了。”我盯著壁爐里的火苗出了神,看著木炭燃燒成火山般的紅色,然后慢慢變成煤灰。

“謝謝你,克洛伊。”我端起被推到我面前的紅酒杯,喝了一大口,希望蔓延全身的暖意能緩解我緊張的情緒。

“它讓人著迷,對吧?”康納說道。我猛地抬頭看向他,疑惑著他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然后意識到他只是順著我的目光看著壁爐。

“哦……嗯,是呀。”我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希望我偶爾才展現(xiàn)出的笨拙在接下來幾秒中不要找上門。“康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名警探。”

“警探?我還以為你是大學(xué)教授呢。”我松了一口氣說道,溫暖從雙腳傳到雙腿再傳遍全身。我拍了一下掛在椅背上的包。在我最脆弱的時候,鞋子和包能讓我感到舒適。康納微笑了一下,放松了肩膀,上身向我這里傾斜了一些。他和我離得太近了,他那簇棕色的眉毛降低了一些,他又糾結(jié)起了自己的耳垂,對它又拉又揉,幾乎像是希望它消失。

“我看到你注意到我手上的戒痕了。和吉爾分開后,我的生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我的同事說我讓他想起了《魯賓遜漂流記》,希望他是指我不拘小節(jié),不過我想是因為我看起來很孤獨。不過必須承認(rèn)的是,有時候一座孤島聽起來確實很有吸引力。”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翹起了腿,看上去像是屏住了呼吸。我喜歡他干凈的臉頰,對我來說沒有什么比清清爽爽把胡子刮干凈更具吸引力了,特別是他身上還散發(fā)出高級古龍香水的味道。我完全不能接受男人有胡渣,如果我們要接吻的話,我可不想這些胡渣在我臉上留下惡心的皮疹。

亞倫看上去尷尬又孤單,眼神空洞不聚焦,嘴巴開開合合想要說些什么,一縷卷發(fā)黏在了微汗的額頭上。

“你呢,亞倫?”我問道,希望讓他加入我們的談話。“你做什么工作?”

他手很粗,臟臟的指甲彎曲著,死皮清晰可見。發(fā)現(xiàn)我正盯著他的手看后,他快速地把手撤了回去。“額……工人。不是什么很厲害的工作,但還是個職業(yè)。”

“當(dāng)然,至少是個謀生的職業(yè)。”

他的嘴唇壓在一起,表情微微有些痛苦,咽了一下口水,這些小動作放大了他的不適。我在他身上觀察出了一些事情,他古怪的談話,或者是不太正常的事情。

作為一個傳心者,我比一般人更能注意到感覺和本能。人們喜歡叫我“靈媒”,但我不是很喜歡被貼上這個標(biāo)簽。不僅因為我做的一切是為了愛,而不是錢,而且我敢肯定,一旦人們知道了我是個傳心者,他們就會把我和在群體性事件中登場的欺詐犯以及給悲傷的家庭提供他們急需的東西這類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我不愿意讓自己受到更多的嘲笑。我的能力幾乎是偶然間被發(fā)現(xiàn)的——很明顯,就像我母親津津樂道的那樣,我的外婆能夠“未卜先知”。

我確信這些疑惑和亞倫的家庭生活有關(guān)。“你呢,吉普西?你是做什么的?”康納放松下來,杯子舉在嘴前。這樣的他給人不一樣的感覺,大概是因為葡萄酒,或者是因為沒有被滿足的欲望。

“我寫商業(yè)策劃書,我的直覺很強。”

康納仿佛對此很感興趣,他拉著自己的耳垂問道:

“哦?是嗎?那你的直覺告訴你我怎么樣?”

“你是個很好的人。”

康納分開雙腿坐著,舔了一下他微微顫抖的嘴唇,我懷疑他是覺得好笑。

“沒了?”

“而且你在等我夸你,但我并不準(zhǔn)備這樣做。”

康納的頭向后一仰,沉浸在大笑聲中。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讓我也覺得很高興,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得很對,吉普西,很對。”

我們陷入了舒適而不尷尬的沉默,共同的笑點是建立友誼的前提。他看著我說:“你說的直覺到底是什么意思?像是常識嗎?女人的直覺通常很準(zhǔn)。”

他知道我在說謊。小時候,我的能力更強。有一次,我告訴爸爸他們的臥室里有一個老婦人,她對我們的存在感到迷惑,并要求我們離開她的家。后來他們查閱了資料,事實證明那個老婦人在那里去世。爸爸臉上的表情和語調(diào)的變化讓我更清楚地意識到與死者交談不是一件好事。從那以后,我不再使用自己的能力。在青春期的時候,傳心的能力如同懷著復(fù)仇之心又卷土重來,但它仍然有點不對勁,會被嘲笑。當(dāng)事實證實了我的“天賦”和“未卜先知”的能力,它就不再被提及。我父母輕聲細(xì)語隔著門傳到我的耳朵里。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媽媽叫我吉普西,我的吉普賽外婆也有這種能力。有一天,我想問問我的名字是一種貢物還是被安排好的,但仍然不確定我是否想聽到答案。她談到我的外婆,說她在年輕的時候因為“神經(jīng)質(zhì)”和“未卜先知”死于一種既輕蔑又充滿渴望的方式。

椅子在地上拖動的聲音讓我的思緒重回現(xiàn)實。我在想自己為什么要向一個陌生人提起類似的事情,盡管他長得很帥。我閉上眼,希望獲得勇氣,放松下來。他似乎是一個難得的朋友,仿佛我們上輩子就是朋友般。

“恩,我有某種……能力。”

康納的手撐著一邊的臉頰,他集中起注意力。“接著說……”

“事情發(fā)生在我還是小姑娘的時候,這些事情嚇壞了我的父母,所以我不再使用。但是,它們……它們好像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又顯現(xiàn)出來。”

“什么樣的事情?我猜你剛剛正在想那些事,你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眼睛明亮。”他伸手把我的一綹頭發(fā)別在耳后。我盡最大的努力,平靜而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

噢,天啊,太尷尬,太震驚了。我到底怎么才能再體驗一下這種浪漫的事?

我的定力很好,但還是臉紅了。該死的。我感到尷尬不僅是因為說出了傳心的秘密,更是因為他,他的注意力……他的一切。我想不出比紅臉更尷尬的事情。我一時語塞,等待著我發(fā)紅的臉頰平靜下來再繼續(xù)。然而,康納先說話了。

“這沒什么,吉普西。我不會嘲笑你,絕對不會。”康納雙肘支在桌子上,眼神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他不僅帥得沒話說,還很溫柔。而且,他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來。我想知道到底這看似完美的男人是從哪里來。也許他就像渡渡鳥,即將絕種。

“我可以不說話就跟別人交流,甚至不需要在同一個房間里。我花了一段時間才能意識到,他們大多……好吧,準(zhǔn)確地說是死了。唯一能和我這樣對話的活著的人是我的外甥女蕾妮,這確實可以節(jié)省很多時間和精力。”我擠出一個猶豫的微笑,看向我的高跟鞋。他長得太帥了,一直盯著我看讓我很緊張。就像吃了太多的糖果,感覺很不錯,但最終是危險的。請讓他成為我的命中注定另一半吧!不要像我上一段失敗的戀情。我們交往了四年,但他最后傷透了我的心。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們分手一個月內(nèi),他就勾搭上了他的好朋友杰克的一個女性朋友。他肯定已經(jīng)走出失戀的陰影,而我卻掙扎了十個月,仍然單身。我不想承認(rèn),他之前很有可能就腳踩兩條船。

康納清了清嗓子,把我拉回到現(xiàn)實。我決定繼續(xù)說下去。

“從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開始,我就有這種對話的能力。后來,我?guī)团笥褌儼压碲s出他們的家。你知道,像經(jīng)典的捉鬼故事一樣,流言很快傳開了。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只能任其發(fā)展。”

“那么你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的女人。我之前聽過人們說這類事情。它不像水龍頭那樣說關(guān)就關(guān)。我想我們很多人都很擔(dān)心自己的家人,想確信他們是不是從痛苦中解脫,去往天堂……我想到我哥哥……”

“你的哥哥去世了?我很抱歉。”我說道。

“是的,我的哥哥丹,在爆炸中死去。他是亞倫的爸爸,他還有一個女兒,叫克里斯蒂。你可能在新聞里聽說過墨爾本法院的事情,他也是警察。”康納抖動的手撫著前額,聲音微微顫抖。“丹的妻子瑞伊,至今沒有真正從痛苦中走出來,孩子們也很難接受現(xiàn)實。”康納在他的無名指上做著扭戒指的動作,看著亞倫。“事情發(fā)生一年后,我和我的妻子吉爾帶著他們倆住在一起。有時候會有些困難,但哪有家庭會什么問題都沒有?吉爾和我盡力了,但我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康納眼睛周圍的皮膚皺在一起,他的一只手靠近亞倫,然后迅速地收了回來。亞倫正抱著胳膊、點著頭,與馬修客套著。

服務(wù)員把餐點端了過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康納點了一份全套的牛排,這絕對是好的象征。素食者一般會很無聊。

在讓人感到舒適的沉默中,我們品嘗著美味的食物,然后接著剛才的話題。

“警探,我從沒有遇到過警探。你干這行多久了?”我問道。

“十二年。”

我在想當(dāng)警探十二年意味著什么,他是否真的喜歡這項工作。

他慢慢露出微笑,肩膀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人們問我警探是做什么的,還有我是不是自愿選擇這份工作,這真的一言難盡。有些人說警探有一種責(zé)任,但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這不是什么刺激的工作,有太多的文書要寫。你會看到人們最糟糕的一面,在入行初期會有點震驚。之后,我從未對人們所做的事感到驚訝。在糟糕難熬的日子里,我告訴自己,我是在為受害者發(fā)聲。”

他微笑著等待我的回答,但我已經(jīng)說完了。我以專心傾聽為借口看他,很享受這一刻。

“大多數(shù)人似乎認(rèn)為這和警匪片一樣,腎上腺素激增、調(diào)查甚至踢門,但我不記得多少次,我被毆打、被踢、被罵或者中槍。”

“聽起來你應(yīng)該出一本書。”

“是啊,之前也有人這么說過。但是我沒什么興趣,而且寫書也不能保命。我想,我是太忙了。”他戳了戳在木頭桌上一個輕微的壓痕。

玻璃摔碎的聲音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吧臺,一個漂亮的女服務(wù)員臉紅、尷尬地笑著。我看到亞倫緊緊地握著馬修的手,他一定是把握手當(dāng)作他離開的信號。他俯身與他的叔叔交談時,我聞到金屬和塵土的味道,大概是從他工作的建筑工地上帶來的。

“抱歉,我要先走了。明天要早起,又是忙碌的一天。”康納猛地握了一下他侄子的手。

亞倫的表情是在質(zhì)疑還是在挑戰(zhàn)?

康納松開手,把椅子向后推了推。

“沒問題,謝謝你今天過來。下次再聊,伙計。”椅子發(fā)出了摩擦的聲音,亞倫站了起來,隨意地舉起手和大家再見。

“很高興認(rèn)識你。”我說道,和亞倫揮著手,但他已經(jīng)走了。

“吉普西,真能和你聊上一整晚,可惜……”康納笑得很燦爛,瞇起眼睛沖我眨了眨眼睛。“我最好還是和馬修聊一會兒,不然他可能會生氣。下次你過來的時候,我們一起喝杯咖啡?”他從錢包中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

胸前有刺痛的感覺,一小滴汗珠順著背流下。我不知道是因為葡萄酒還是愚蠢的一見鐘情,但這感覺很好。我都不記得上次我中意的男人邀請我出去喝咖啡是什么時候了。

康納已經(jīng)坐到馬修邊上的座位了。

“好呀,聽起來不錯。”我說道。

我站起身,椅子向后滑了滑。背對著壁爐站著,感受溫暖的感覺從我身后的手掌蔓延到身體其余部分。

以我對克洛伊和麗塔的了解,相信她們絕對會忍不住奔過來探消息。果然,不到一分鐘,她們就坐到我身邊,像一對小狗一樣看著我,等待著多汁的美味食物扔到她們面前。

“嘿,吉普西,得到名片了。天啊,姑娘,你速度可真快。希望你今晚穿著配套的內(nèi)衣。”麗塔豪飲了半杯酒,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瘦長的臉上是嘲弄的表情。她把酒杯放在架子上,然后把手放在壁爐邊取暖。

“閉嘴,麗塔。嫉妒使你丑陋。”我低下下巴看著她,雙腳分開呈戰(zhàn)斗姿態(tài)。但我決定就此算了,轉(zhuǎn)向克洛伊,她正努力不表現(xiàn)出高興。

“盡力給出一些回應(yīng),”她說道,“也許抱怨會少一些。如果你下次在讀書俱樂部活動上笑一笑,我就會知道原因了。”

克洛伊咯咯地笑,用她的胳膊肘戳了我。我希望她別這么做,即使是在開玩笑,我瘦弱的骨架被撞一下的時候感覺還是不太好。

“認(rèn)真地說,”她繼續(xù)道,“我曾希望你是帶著這種目的來的,很高興你們聊得來。”

“所以這是相親?天啊,克洛伊,難怪開始的時候那么尷尬。你應(yīng)該提前和我說的,盡管對方很迷人。”

她看著我一揮手說:“行了,吉,聽好了。你難道沒聽說過,走出上一段戀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入一段新戀情嗎?你和馬克分手都快一年了,是時候往前看試試水了。如果你的床上躺了一位像康納這樣帥氣、溫柔又性感的男人,你會把他踢下去嗎?我很懷疑。”克洛伊笑著把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沒什么精神了,眼皮也感到很沉重。早已經(jīng)過了泡吧的年紀(jì),曾經(jīng)我也可以在外面通宵,然后接著工作8小時。

“嗯,姑娘們,我希望我能說很高興,但因為你們的婚介服務(wù),我有點不舒服。”我抱緊胳膊,跺了跺腳,然后把手放下來咧嘴一笑。

“不過我得承認(rèn),他非常迷人,絕對是個帥哥。已經(jīng)十點一刻了,早就過了我上床睡覺時間了,我要先走了。”我把胳膊肘上掛著的紫色路易威登的手包背到肩上,在桌上扔了一張五十美元的鈔票,看著它飄下來。離開之前,我在克洛伊的耳邊低聲說:“謝謝你,可能,只是可能。”

我沖康納和馬修笑著揮了揮手,答應(yīng)克洛伊這幾天會打電話給她——當(dāng)然,她知道這是下個月再打的意思——然后出門離開。門上的鈴鐺“叮鈴鈴”地向我道別,在我身后關(guān)住了大蒜的氣味和歡笑聲。我拐進(jìn)小路,高跟鞋令人滿意的聲音增加了因葡萄酒而膨脹的自信,更不用說剛剛和一位性感帥氣的異性聊天過得幸福感。

我穿過公園大門,公園里有仿制的十八世紀(jì)路燈,每次路過我都要感嘆一番。我喜歡住在卡爾頓區(qū)[2],它仿佛世界的樞紐而且靠近標(biāo)志性的萊貢街[3],滿眼盡是意大利餐館、閃爍的霓虹燈和人行道旁擺滿的桌椅。情侶們恩愛地手牽著手,沒怎么有空搭理在一旁幫他們點餐的服務(wù)員,而飆車族開著賽車從路上按著喇叭呼嘯而過。

我拐進(jìn)一條小街,思緒徘徊。在我低頭望著被路燈微微點亮的安靜的住宅區(qū)街道時,聽見風(fēng)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左邊的黑暗胡同里有垃圾桶的響聲。今天不是垃圾回收的日子,所以應(yīng)該是貓在打架或有人在倒垃圾。

真希望我戴了眼鏡。看不清的我只能瞇起眼睛,望向傳來一陣騷動的黑暗巷道。一輛箱式貨車停在盡頭,能看到有個人正把什么東西裝進(jìn)車?yán)铩?

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股能量,一種鋼鐵般堅硬和可怕的東西。我?guī)缀蹩梢钥吹剿褚粋€花崗巖板從貨車直接向我刺來。我已經(jīng)嘗到否認(rèn)我這種直覺能力的后果了,于是我抄了個近路進(jìn)入小巷。這不是我第一次瘋狂地匆忙行事。我包里常備辣椒水應(yīng)對突發(fā)意外,再說,正如我爸說的那樣,沒有人會搶像我那樣的女人,他們會等著選擇不那么麻煩的下手。我不知道應(yīng)該把這當(dāng)成贊美還是侮辱,但在那一刻,我根本沒有在乎。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巷子,注意到周圍的寂靜。一個人也看不見。沒走幾步,我的腳踢到了黑暗中的某個物體。當(dāng)我的眼睛終于能看清時才發(fā)現(xiàn)是個垃圾桶,但一秒鐘后,它突然“砰”地打開了。

我跳了起來,大聲哭叫,一個黑色的東西飛快地越過小巷,是只貓跑入夜色之中。我努力平復(fù)著耳邊怦怦作響的心跳聲,讓身體停止顫抖。現(xiàn)在我要承認(rèn),好奇心和貨車那里襲來的恐懼驅(qū)使著我走向小路寂靜的盡頭,去一探究竟。

我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在鵝卵石路上前行。恐怖感只是這只貓造成的嗎?

當(dāng)我靠近貨車時,我看到了一片模糊的黑影,像是幾個垃圾袋。一個年輕的女子躺在敞開的貨車門邊,一定有人想著把她裝進(jìn)車?yán)锏鞘×恕iL長的麥色頭發(fā)散落在的臉上,她的手腕被綁住,嘴巴被貼上了膠帶。她掙扎著想制造一些聲音,長腿拼命地蹬著,雙眼睜得巨大,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有東西在黑暗中快速移動。我還沒弄清到底是什么東西時,它突然從面包車后面跳出來。一個男人近距離站在我面前,他發(fā)臭又骯臟的氣息刺激著我的感官。他穿一件深色帽衫,雙肘外展挺著胸。借著小巷前面的街燈昏暗的燈光,我可以看清他褐色的頭發(fā)。除此之外,他的臉被完全蒙住,身上有一種奇怪又無法辨認(rèn)的氣味,有些辛辣和苦澀。

我本應(yīng)該是害怕的,但我?guī)缀醮糇×恕N覒?yīng)該從我的袋子里抓起辣椒水,但我仿佛癱瘓了,直直地站在那里。意識到有人在召喚我,迫切希望自己能干預(yù)和緩解他們的恐怖,我一下子緩了過來。我挺起肩膀、稍稍低下頭,盯著這個擋路的無名混蛋。

“滾蛋,婊子……”他吐了口痰。我一把抓起我的包。

他抓住了那個女孩,粗暴地把她推到貨車的后面。我拼命地阻止他,但他用比我預(yù)料的更重的力量把我推開。高跟鞋讓我沒站穩(wěn)、身體向后仰,我瘋狂地?fù)]舞著雙手。當(dāng)他關(guān)上車門的時候,我還在努力讓自己不摔倒。

脈搏瘋狂地跳動,腎上腺素激增。發(fā)動機(jī)聲音響起時,我跳起來跑到司機(jī)的窗邊。當(dāng)然,他把車門鎖了,于是我開始一邊尖叫一邊用拳頭猛敲車窗玻璃。

“放了她!放了她!你這個混蛋!”我大聲喊道,我脖子上的血管都鼓了起來,青筋暴露。

我分開雙腿站在車前,意識到除非我能認(rèn)出他來,否則他就會這樣逃之夭夭。我的眼睛向下看了車牌,把手伸進(jìn)包里找手機(jī),這才意識到我早就應(yīng)該報警。

他已經(jīng)把她裝進(jìn)了貨車,但她在拼命掙扎。

那個女人開始用腳踢貨車車廂,我?guī)缀蹩梢钥吹剿哪_在薄金屬板上踢出的輪廓。男人插上鑰匙,把收音機(jī)的音量調(diào)到最大,淹沒了她的尖叫和踢出的噪音。

綁架者發(fā)動了這輛破舊的貨車,發(fā)動機(jī)大聲地咆哮著。但是我依然站在原地,指甲深陷掌心,脈搏在加速,心怦怦直跳。我要仔細(xì)觀察他的細(xì)節(jié),這是我能幫助警方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抬頭從前窗玻璃望著他的臉,貨車向我沖來。我撥通了緊急服務(wù)號碼,手握手機(jī)放在耳邊,手指疼得已經(jīng)僵硬。貨車沖到我的眼前,瞬間我被撞倒,身體從貨車上彈了回來。當(dāng)我擊中磚墻時,頭部首當(dāng)其沖,然后我就像一個被拋棄的破布娃娃般躺在地上。奇怪的是,我沒有受傷,至少目前沒有,但我確信我是應(yīng)該受傷的。

綠色、粉紅色和黃色的火花在眼前閃爍。輪胎尖聲摩擦著地面,我想我聽到了匆忙的腳步聲向我走來。

然后燈光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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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索菲亞·羅蘭,意大利女演員

[2]卡爾頓區(qū),墨爾本最具活力和多元文化色彩的地區(qū)之一。

[3]萊貢街,充滿意大利風(fēng)情的文化街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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