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際歌舞團
- 銀河帝國特工(第一部):奪嫡
- 斯蒂芬·戈登
- 8021字
- 2019-01-17 10:58:13
人馬座星域的塔蒂樂星球約30年前新近建立。它并沒有處在巡邏軌道上,人口比起帝國內的許多歷史悠久的星球來說也要少得多。在某種方面來說這也有好處:這里的民眾渴望娛樂活動,對此滿腔熱情來者不拒;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意味著這里可供使用的劇院不夠大:這里最大的劇院也僅僅只能容納一場完整的演出而已,而至于后臺設施,委婉點說來也只能算是“地方性”水準。
猶大·巴爾·內厄姆盡管是主演,但也只分配到了一間極小的化妝間;更糟的是他還得和自己的堂妹兼隊友的伊娃共享這個小小的房間,這讓他實在難以在這里來回踱步——但猶大仍然做到了。他愛踱步,易焦慮,總是大張旗鼓地走來走去,因此他絕不讓物理空間的缺乏限制住自己的習慣路線。
此時此刻伊娃并不在,這給予了他更大的空間。但這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因為“伊娃不在”恰恰構成了他需要來回踱步的理由。
劇團已到達劇院,但是伊娃不在;門已打開,但是伊娃也不在;音樂已響起,但是伊娃還不在;大幕在一小時前就已拉開,但是伊娃依然不在。她一如往常地拒絕履行自己的職責。
伊娃過去也遲到過。該死,他幾乎想不起來她什么時候準時過!但她的表演總是很完美,他們倆在一起就是黃金搭檔,雖然猶大得承認,她和自己一樣的有才,但她總是表現得十分脫線。他抬起腕式通訊器看看時間……
“13分鐘,”伊娃·巴爾·內厄姆快速走進房間時說道,“還有很多時間呢。嗨,你好嗎?我好得很,昨晚我在哪里與你無關。喂你把我的服裝放哪里去了——哦原來在這呢。劇場上座率怎么樣?”她甚至都不等哥哥回答就開始脫起衣服了。
“像以前一樣,早就爆滿了,”猶大說道,“聽著,我們需要談一談——”
“好啦,你要嘮叨也得坐下來吧。你再走來走去的擋住我的路就要害我遲到了。看,那里有一個棒呆了的扶手椅。把你的屁股安置在那里好好享受吧!”后臺禮儀開始自動生效了:無論穿著什么,哪怕什么都沒穿,人們都視之為是完全穿著打扮好了的。
猶大坐下了,但卻完全放松不下來。他似乎氣得顫抖,若不加注意,簡直微不可查:“你為什么就不能準時一次呢?你想讓整場演出泡湯嗎!”
“我們之前談論過這個話題了。我從來沒有錯過任何一次出場,也不會刻意為之——除非是上帝認為我該死了不讓我來,那我可能會遲到幾分鐘。”她已經脫掉了常服,正把演出服往身上套。
“你不過是又在哪里鬼混而已。”
伊娃停頓了一下,轉身給了自己的堂兄一個大大的微笑:“當然啦!有趣極了,你早晚也該嘗試一下嘛。”當猶大聞言張嘴想說什么的時候,她又立馬補充道,“我知道你是在為維達守身如玉呢,但她有要求過你這么做嗎?就連伊利亞·烏茲[1]也到處拈花惹草呢。”她轉向鏡子,終于穿上了演出服。
“他又沒有訂婚。”猶大反擊道,“好吧,他以前在叛逆之星時確實訂過一次婚,但他從來沒有不忠過直到未婚妻死了。但我們現在討論的并不是我的閱讀過的書——”
“當然不是,我們討論的是興趣愛好。你喜歡看諜戰驚險小說,而我喜歡性愛。”她穿好演出服,坐在鏡子前開始化妝。
“我們討論的是準不準時的問題。我無所謂你是不是干遍帝國軍,但你要不要用這么長時間?”
“當你的(床上)工夫像我這么棒時,你也會需要謝幕時間。”伊娃邊描眉邊說道。
猶大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簡直要被你逼瘋了,伊娃。”
伊娃畫完眉毛又開始抹口紅:“別擔心,哥們兒,”她說道,一邊小心翼翼地抹著,“就像夏爾說的那樣,這只是一次短途游罷了,還沒盡興你就能回家了。”
“你也太想當然了,你至少要負責好自己的分內事吧?如果大衛摔斷了腿或者艾薩克得了喉炎所以我們不得不重新安排行程,那該怎么辦?”
“你認為那就能讓這些家伙不登臺嗎?我相信我的同伴們。另外,那個,伊利亞·烏茲怎么說的來著?‘隨機應變’你應該想一些陽光的事情。我有信心。”
“我知道我應該想什么。我也有信心,但只有當你的搭檔和你站在一起的時候信心才更堅定啊。”
伊娃化完妝,從化妝臺前站起,徑自走向了她的堂兄,用右手勾著他的下巴,好讓他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看著我,猶大。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就像我一直以來做的那樣。我們是一個團隊,而且我們棒呆了。演出就要開始了哦。”
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傳來,暗示他們的上場的音樂也同時響起了。伊娃放開了猶大的下巴,轉而握住了他的雙手:“說來就來,演出時間到啦!來吧!”她把他從椅子中一把拉起,“你不想錯過入場的,對吧?”
***
星際歌舞團在整個帝國中即使不是獨一無二,也算得上是與眾不同。受限于星域間昂貴的差旅費,尤其是有其他更便宜的方法來推廣自己的表演時,大多數劇團都只能固定在某個行星上表演。對于享有盛譽的演出公司來說,比起把服裝道具布景演員劇務等等打包進行星際穿梭,發行錄像帶顯然更為簡單易行經濟實惠。
某些情況下跨星際巡回表演當然也時有發生。享有盛名的演出公司也可能會到附近的星球去展示一下自己的成果,而其中的佼佼者總是會去帝國的中心——地球。但是路途實在是太過遙遠,并且本土往往也會有諸多競爭者,這一切都會讓長途跋涉從經濟上變得不可行。
這個被劇組人員稱為“舞團”的劇團之所以特別,是因為它的成員個個都與眾不同。他們全都來自新錫安地區的高重力星球,具有其他普通帝國民眾所不具備的改良基因的力量、耐力和反應能力。因此,這些表演者們是無法被任何低引力地區的居民所取代或模仿的;他們的表演別具一格,他處根本無從得見。
身為劇團經理的艾弗拉姆·巴爾·內厄姆拒絕為“舞團”的表演錄制視頻,這個方針無疑更強化了劇團的獨特性。有人把這稱為夜郎自大,另一些人則批評他短視,但無論如何,想觀賞星際歌舞團演出的唯一方法就只有親臨現場觀看。
劇團用了許多年才建立此聲譽,期間經歷過昂貴的旅途、寥寥的觀眾,更有著數不清的艱難困苦。但就像前任經理所說的,所有的困難逆境都無法與錫安人曾經經歷過的苦難相提并論。在歷經數年的墮落、奴役和折磨之后,貧窮和羞辱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這些也是他們蛻變的標志。
這個小小的歌舞團不僅生存下來了,而且愈發壯大。他們的表演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因為他們只注重娛樂性,而不帶有其他任何意識形態上的信息;它精巧的設計使它既能迎合有涵養者,而同時它的壯麗和獨特也每每都能讓小朋友興致勃勃。星際歌舞團所到之處必定座無虛席,一票難求。
自二十世紀以來,“舞團”的演出包含著一系列各種表演,且各具特色。不過和早期不同的是,現在的表演并不是模式化的,每一步都精心設計,最終有機地融為一體。劇團的海報卻從來不變,因為在完整的陣容中總會穿插某些特定的表演;他們也從不會為了給新的表演而停下演出報幕;節目與節目銜接得體融會貫通,這就是劇團標志性的特色。
喜劇、雜技、魔術、歌曲、動物表演、舞蹈,所有的一切彼此融合,表演從不停歇。節目不斷上演,每一個都和之后的表演無縫銜接,間或伴有一些小的幕間秀。整場壯觀的演出都傳達著同一個主題。
在猶大和伊娃·巴爾·內厄姆的“太空舞蹈大師”組合登場之前,現場進行的是考驗力量與敏捷度的表演,包括翻跟頭、疊羅漢和捉弄觀眾志愿者等等。在表演行將結束之際,一隊合唱者在舞臺上從左向右穿行,而三名吞火表演者則從右向左行。當雜技演員們退場后,上場演出的首席喜劇、啞劇兼小丑演員沙羅娜·萊博維茨,她半小時前就曾展示過的插科打諢重新登場,緊接著舞臺燈暗下,只留下追光燈跟隨著她漸漸離場,同時“舞蹈大師”的開場樂徐徐響起。沙羅娜突然做了個后空翻,然后以雙手倒立走完全程,消失在右側的舞臺邊。
就在她的追光燈消失之時,舞臺左側伴一對舞者入場,新的燈光又亮起了。舞者們身著的演出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身形,卻又絲毫不會束縛他們。猶大穿著一件低胸V領襯衫,袖子大小恰到好處地顯現出他線條流暢的手臂肌肉;他的褲子緊貼在腰部和大腿,而小腿以下卻優雅地飄蕩著,同樣能讓人聯想到他褲管里隱藏著的肌肉線條。紅白交織的演出服右半邊是潔白耀眼的白色綢緞,而左半邊則是鑲有數以千計人造鉆石的紅色布料,在聚光燈下熠熠生輝。他的鞋子也是紅色的,如同魔女的紅寶石鞋般閃耀。
伊娃的演出服相較之下更柔和一些,但同樣讓人印象深刻。她穿著粉藍和粉金色的衣服和金色的鞋子,雖不耀眼,但她的生機與活力已經足夠閃耀到完全不需要服裝來襯托了。她齊肩長的烏黑秀發環繞著她嬌美的臉龐,淺藍色連衣裙,金色腰帶勾勒出她性感的輪廓,而金色中點綴著藍色的拖地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般優雅地在她身邊舞動。就算是身處最遠處的包廂,就算不用小望遠鏡,她那種攝人心魂的美艷也足夠奪目。只有猶大那完美的技藝與優雅的表現才不致被她的風頭所蓋過。
在觀眾們給予沙羅娜的熱烈掌聲中,這對舞者伴隨著歡快的波爾卡舞曲,邊旋轉著邊大步輕快地步入了舞臺。舞蹈隨著音樂節奏漸漸加快,猶大大力旋轉著自己的堂妹,他的動作是如此之果斷,以至于她的腳尖只在每轉完一圈之時才會短暫地接觸到地面。而伊娃盡管看上去似乎無須費力,但她實際在每次腳尖觸地時都用了力,讓自己在猶大有力雙臂的引導下飛速旋轉而不至失控。隨著音樂的節奏越來越快,伊娃腳尖點地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在觀眾們還沒意識到的時候,急速波爾卡又漸漸變為了佛拉明戈的旋律,而此時猶大旋轉自己堂妹的方式與其說是對待搭檔,倒不如說是把自己的堂妹當作道具來用了。他就像是一個浮夸的斗牛士甩動自己的斗篷一般把她甩至身后,接著翻過肩頭。伊娃右手松開了猶大的左手,他開始用單手甩動她;與此同時,她把手伸至腰部解開裙擺,像猶大甩動她一樣的揮動這塊藍金色的布料。舞臺燈緩緩升起,聚光燈漸漸變暗,觀眾們無不為這場驚人的、充滿色彩的、力與美的演出而屏息靜氣。
最終,旋轉的裙擺就像是自己長了翅膀一般,像一只巨大的蝴蝶飛入天空。音樂突然變緩,猶大雙手握住搭檔的手做了最后一組旋轉,最后讓她面朝自己站立。
此時,音樂已變得舒緩、優雅而浪漫,這對舞者開始跳起了雙人芭蕾。伊娃踮起右腳尖,而猶大扶著她的腰把她舉過頭頂。他保持了約三拍,然后在所有觀眾的驚呼聲中隨意地把她高高扔向舞臺的半空中。即使在空中,伊娃也仍然完美地保持著原先的舞姿;同時猶大輕快地兩個跳躍跨過舞臺,恰好來到她落下的地點。當她落入他的手中的同時,他的第二個跳躍恰好完成足尖著地,以之前扔出她時一模一樣的姿勢抱住了她。在雷鳴般的掌聲中,他將她拉近自己的身體,而她則將雙手環繞他的頸項,緩緩地滑開,直到在地面站直。
音樂再次變換,這次是性感的探戈。這對堂兄妹就像是有著四條胳膊四條腿的一個人一般,緊緊相擁著滑過舞臺。他們的身體偶爾稍稍分開一些,但始終保持著接觸。他們的視線牢牢鎖定著對方;即使伊娃需要做一個標準的轉身,但一轉完她的臉她的眼卻總是保持在原來的位置,始終凝視著猶大。舞者火辣性感的動作吸引著觀眾,劇院內的氛圍漸漸開始升溫。
探戈舞畢,接下來是法式阿帕希舞[2],但角色卻奇特的反串——伊娃在此扮演著傳統的男性侵略者角色,將猶大扔過她的肩頭,還把他在地上拖來拖去。盡管她體型寬明顯小一圈,但按照這個舞蹈所要求的技巧將比她略顯高大的搭檔摔來扔去,完全沒有任何困難。
他們以此占據舞臺足足十分鐘之久。觀眾們看得目不轉睛,在舞者們每完成一個新動作,或挑戰不可能的時,現場一次又一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有些人看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以人類的身體能夠達到如此高超的技藝;而對于那些見多識廣的觀眾來說,他們清楚地知道:盡管星際歌舞團從不故意隱瞞,但他們也從未大張旗鼓地宣言自己所有的成員都是錫安人。
新錫安建立于帝國最黑暗的歷史時期。這個星球是少數高重力世界中唯一勉強可稱得上宜居的星球,這里富含整個帝國都極度需求的重金屬元素。但開采這些資源基本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人類是不適宜在這個當時被稱作哥利亞星,擁有2.6G的引力場中生存的——高壓讓肺承受很大的負擔,心臟和肌肉也會在對抗高重力的過程中急速衰老;因為物體以高速墜落,所以哪怕是輕輕地摔一跤也可能會是致命的,而以人類的條件反射速度尚無法彌補這點。
人們也試過其他方法。重型機械被接連送到該星球,通過近地軌道衛星中的人員進行遠程遙控操作。但機器不夠靈活,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以至難以完成任務,同時又要適應哥利亞星的嚴酷環境。開采設備接連損壞,控制人員也毫無辦法。
這就是基里爾二世登上皇位之時所面臨的令人不快事態,而他很快就讓事情變得更糟。在帝國變幻不定的歷史中總有那么幾個暴君點綴在其他偉大的統治者之中,而基里爾就是其中最為殘酷、最為邪惡、最為無情的第一人。他痛恨一切人事物,雖然登上皇位時間尚短,但在其暴政之下,不久就有人試圖去暗殺他,所以患有的妄想癥,這點不容置疑。盡管不得民心,但他的殘酷無情,仍然讓他得以統治了十八年,除了少數特權派之外,在他的治下彌漫著難以言說的悲痛與苦難。
哥利亞星的開采難題,以及和他一般心理錯亂的近衛隊長的推波助瀾下,一個殘忍而嚴酷的陰謀在基里爾那扭曲的思想里浮現——他決定把哥利亞星變成流放異己的完美場所,這些人中主要包括猶太人、吉普賽人以及一個叫作“神之肅清者”的基督教,該教會信奉正統派基督教,擴張迅速。差不多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幾乎所有的異己者就都被集中流放到了哥利亞的死亡礦山上了。
就像之前的礦工一樣,這些新一代的奴隸很快也死于哥利亞那嚴苛的環境下;事實上,由于沒有任何改善條件的特權,他們死的甚至比前輩們更快。基里爾從始至終都不關心這些人的生死,所以這件事情本身并沒有引起他任何重視,但這些人如果死光了那還有誰能接著去開采礦藏呢?——這是個問題。對此,皇帝的近衛隊長想到了一個辦法——對人類進行基因改造,以便使他們能夠適應高引力的環境。
為了明確哪些特質將會是這個新種族所需要的,奴隸們經歷了一系列長期且復雜的“實驗”,其中一部分純粹只是披著科學實驗外衣的折磨手段。科學家們使用了各種基因材料,最終成功培育出了一個能夠適應高引力的種族。這些新人類身體更強壯,對高引力作用力的耐受性也更強。他們比常人稍矮,重心更低,便于他們保持平衡,防止摔倒。他們的條件反射能力也更快,可以應付一個物體以更快速率下墜的世界。他們骨密度更高,心肺功能也更強。為了培育出更好的奴隸,基里爾無意中孕育出了一小群“超人”。
培育人類最大的難題當然就在于漫長的教養期。當基里爾最終被暗殺時,幾乎所有未經過基因調整的奴隸都已經死亡,而六七歲就開始下礦的新族群彼時大都還不到十四歲。這個項目在基里爾的繼任者尼古拉四世手中仍然繼續了二年,因為該項目是在嚴格保密下進行的,所以所謂的持續也基本只是慣性使然。
當真相大白于世,整個帝國范圍內都開始強烈抵制該項目。奴役馬上被廢止,尼古拉還立即頒布了操控人類基因的禁令,該禁令一經生效則永久有效。此事主要遺留下兩大問題:一是如何補償已經開始被譏諷為“變形生物”的猶太人族群中的幸存者,二是如何繼續開采這個富含金屬資源的高引力星球。
這些曾經的奴隸中,尤其是吉普賽人后裔對自己的遭遇最為憤憤不平的。吉普賽人一直以來都以排外且獨立的姿態示人,而他們也繼承了這一傳統。他們強烈要求擁有了一支小艦隊,從此遠離帝國疆域,開始在群星中找尋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在這之后八十多年他們都一直杳無音訊,直到不斷膨脹的帝國所派出的一艘探險船無意中發現了被稱為“新森林”的這個高引力星球和在此居住的吉普賽人。此時帝國內部對于過去這些奴隸的負罪感已然消失殆盡,盡管這個星球的人民并不完全樂意,“新森林”最終還是被納入了帝國的疆土。
而另一方面,“神之肅清者”的后人則仍然堅持著信奉正統派基督教信仰。他們盡可能地摒除了一切與物質世界的接觸,對于世俗政權也幾乎一無所求。與吉普賽人所不同的是,他們并不想要獨立,因為他們一部分的職責就是要樹立一個可供他人追隨的范本。帝國政府最終割讓給了他們另一個礦產豐富的高引力星球,這個星球被當地的居民稱為“煉獄之星”。因為他們主要依賴于貴金屬的出口與貿易生存,所以對沙皇他們還是致以形式上的遵從,但除此之外他們幾乎與世隔絕。
而猶太人與前述二者完全不同。在過去數千年中他們已經經歷了太多大屠殺和大清洗,因此他們的態度就顯得冷靜許多。對身為“變形生物”的恐怖生涯,他們既無法原諒也無法遺忘,但他們卻能放下過去,立足當下,展望未來。生活還得繼續——而他們的立場顯得十分微妙。
就像“神之肅清者”得到了煉獄之星,猶太人最終說服沙皇割讓了哥利亞星球,并且他們很快將其更名為新錫安。他們自傲地表示,以色列的兒女們再度戰勝了哥利亞。而作為回報,猶太人同意繼續礦產開放,滿足帝國對于重金屬不斷增長的需求。新錫安也因此成為自古羅馬帝國以來,猶太人第一個無可置疑的家園。
錫安人意識到除了礦產,他們還有另一種寶貴的資源——那就是他們自己。較之常人,他們的體格更為強健,反應速度也更快,這讓他們在身體技能方面有著他人難以匹敵的優勢。雖然部分錫安俱樂部已經開始在某些比賽中嶄露頭角,但他們還是被嚴禁與未經改造的人類在職業體育競技領域同臺競爭。不過他們還有許多其他道路可選。作為“變形生物”的歷史結束后的130年間,他們活躍在保鏢或私人安保服務領域,備受追捧,身價昂貴。而正如星際歌舞團所示,他們也是一流的藝人。
對于那些知道“舞團”實則全為錫安人的看客來說,他們對此絲毫不以為意。他們并不介意舞臺上的藝人們是不是基因改造人;超凡的藝人,超凡的表演,這就足夠了。觀眾們欣賞到了此生難得的壯麗表演,為此興致勃勃。
“太空舞蹈大師”越過了一個又一個越來越高的跳環,表演似乎到達了高潮,舞臺上突然出現了各色演員——他們或乘著繩索飛身而下,或從暗門中彈跳蹦出,或從側面、沙坑、幕布中翻著跟頭入場……所有在先前的表演中現身過的演員都再度齊聚在舞臺之上。這樣的景象很容易給人亂哄哄的感覺,但此刻所有人的出場都經過精心設計,確保每一幕都能有條不紊地按序呈現:歌唱、舞蹈、雜耍;火技、燈光、啞劇;雜技、戲法;這令人難忘的、目眩神迷的終場,無不提醒在場的觀眾們,他們今晚看到的是一場怎樣大師級的壯觀演出。
觀眾們反響熱烈:他們紛紛站起,雷鳴般的掌聲幾乎撼動整個劇院;口哨聲、歡呼聲、鼓掌聲、跺腳聲,他們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形式表達著熱情的贊賞。演出使他們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他們時而被逗笑、時而被震驚,而最重要的是他們感受到了歡樂。他們在劇院內度過了此生難忘的一晚,在接下去的數年內他們都會向身邊的朋友炫耀今晚的精彩的演出。
安可的聲浪整整持續了十到十五分鐘,但直到室內燈光全部亮起,舞臺上也一如剛剛開場般空無一人。觀眾們既興奮又疲憊,一邊互相大聲討論,一邊拖著沉重的步伐涌出劇院,大家都忙著和身邊的人講述整場表演中自己的最愛。
后臺的氣氛也同樣熱情洋溢,演員們仍然陶醉在掌聲中無法自拔。猶大和伊娃渾身是汗,但心情卻極度亢奮,他們抱了抱同事們,又擁抱了彼此,片刻前的小口角都已煙消云散。又一撥觀眾被征服了,這難道不值得慶祝嗎?
“舞團”經理艾弗拉姆·巴爾·內厄姆笑容滿面地走到他們身邊。他是猶大的父親,也是伊娃的姑父——但事實上他在她的人生中一直充當著父親般的角色。艾弗拉姆年近五十,曾經也像猶大那么精瘦,但現在越來越有大腹便便的趨勢。他沖他們揮動著左手——數年前他失去了這只手,所以現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假手——他笑得那么開心,連臉上精心修剪的絡腮胡都要藏不住了。
“又是一場精彩的演出!”艾弗拉姆歡呼道,“再多來這么幾百次,我就得給你們加薪啦!”
“這種奉承話可是會讓女孩子沖昏頭的哦,”伊娃拉長音調說道。
“我只說我會考慮一下,”艾弗拉姆回答道,然后突然換上了嚴肅的表情——不是用來討論演出管理事宜時的那種嚴肅,而是一種舞蹈演員們極少在他身上見到的嚴峻表情。這讓他們心里不由一緊,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你們倆現在能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嗎?”
“我可以先洗個澡嗎?”猶大問道。
“不行,”這位老者說道,“有一個人我想讓你們見一下……她應該不會介意你有點汗味。”
注釋
[1]伊利亞·烏茲是諜戰類小說的作者,猶大喜歡他寫的書。
[2]男女演員分別打扮成強盜及其情婦的一種巴黎雜耍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