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繁華,喧鬧,街燈明亮如晝,城市的一部分先富起來的人們都開始出外活動,西服領帶的男子,高鬢裙裾的女人。酒吧舞廳洗浴中心都進入了一天中生意的華彩樂章。
徐福祿接送的都是他認為有錢人,或者是知識分子,或者是生意人。車走過北三環,一個女士上了車,徐福祿也不大注意,只聞見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徐福祿險些暈過去,他覺得著香水味太濃烈太刺激了。禁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司機副手上面的女人,這是個已經歲數四十上下的女人,濃妝艷抹,盡管如此眼角已經翻起魚尾紋,懷里捧著一束花。
“師傅,您要花兒么?”那個女人看見徐福祿看他就問道。
“不要,”徐福祿說啟動了汽車,“您要去哪里?”徐福祿方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問這個人要到哪里去。
“我去三里河,師傅,您這一天掙不少錢吧。”那個女人說。
“湊合吧。”徐福祿說道。
“師傅,您比我們強,我們兩口子都下崗了,您看我就靠賣點花,掙點錢。”
那個女人說道。
“咳,我們也比您強不了多少。”徐福祿說,他正在斗爭是不是買一朵花回去,但是自己實在沒有閑錢買這種吃不得嚼不得的東西。
那個女仍舊不住地說著什么,徐福祿也沒有聽見。車剛剛走了一會兒,前面是一個酒店,那女人說就停這里吧。
徐福祿靠邊停下了車,那女人卻坐著不動,半晌才說:“師傅,我沒有錢,能不能用別的交換一下?”
“什么?”徐福祿被這種情況搞懵了,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不帶錢也要打車,這是什么邏輯。
“師傅,您看我這個人怎么樣?我的客人都對我比較滿意,我要的價錢也不高。師傅,您也干了一天活兒了,輕松一下怎么樣?”那個女人忽然風情萬種地說道,徐福祿突然明白了這個女人的意思,冷汗出了一身。幸好隔著防護欄,不然許福祿真得很害怕那個女人上來拉他。
“……不要錢了。您下車吧。”徐福祿愣了半晌才想起這么句話。
“師傅,看得出來您是正經人,就算可憐我們這些苦命人吧。”那個女人仍舊坐在原處不動,有些凄涼地看著徐福祿。徐福祿又愣了一下,接著伸手從衣兜里掏出一沓錢,從里面抽出一張二十的票子,遞給那個女人。說了句:“給我一朵花吧,下車。”聲音充滿了命令的口氣。
那女人有點吃驚地接過那張紙幣,然后拉開車門走出去。接著又從那束花里面抽出了一支放在車前面,關上了車門。
徐福祿迅速啟動了車沿著前路開了下去,半晌不能夠平靜下來。為什么?這是為什么?有一種恐懼占據了他的樸實善良的心。他覺得接受不了,他覺得惡心,他覺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侮辱,但是他還不能夠很準確的利用侮辱這個詞,他只是覺得有些堵得慌,覺得受了欺騙。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走著,他忽然很想家,很想自己的女人,很想自己的孩子。他覺得只有和他們在一起自己才會安全,才會舒暢。徐福祿開著車,思緒萬種,沿著公路行駛著,過了大概有十幾分鐘的時間才稍稍平靜了下來。
透過車窗,徐福祿看見前面的馬路崖子邊上坐著個人很熟悉,徐福祿又仔細看時,才發現原來是李永貴,正拿著一個面包啃得來勁兒,邊上放著一瓶礦泉水。徐福祿像見了親人一般,心中高興,把車停在了李永貴的前面。
李永貴被突然停在他前面的車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身來,臉上充滿了瘟怒。
這時車門開了,徐福祿從車里面走下來,笑著看著他。
“是你啊?老兄。”李永貴看見是徐福祿立刻興奮地叫起來。
“是啊,吃飯哪?”徐福祿笑道。
“是啊?你吃了沒有?”李永貴問道。
“我沒有,你也別吃了。咱們找家飯店吃餃子去,我請客。”徐福祿大方慷慨地說道。
“不用了。”李永貴說道。
“走吧,走吧,你的車呢?”徐福祿又問道。不由分說就拉住了李永貴的手。
李永貴見他說的真誠,就開了車跟著徐福祿往前走,走了一會兒,看見前面有個餃子大王,徐福祿和李永貴在那家店門前停了車。
兩個人走進去,餃子館里面燈火輝煌,很有氣氛。徐福祿和李永貴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徐福祿向小姐要了二斤餃子。
“吃不了這么多吧?”李永貴有點遲疑地說。
“沒事兒。”徐福祿說道。“才二十幾塊錢的事兒。吃不了拿回家接著吃。”
兩個人邊吃邊聊,不敢喝酒,只是喝了些熱茶。漸漸的把二斤餃子吃得只剩下兩三個。又在飯店坐了半晌,才算完。
徐福祿看看表已經快十點了,想起了自己的女人說的別超過十一點回家。于是就和李永貴告辭,李永貴說算了,他也不拉了,一起回家算了還是個伴兒。
于是兩個人開車回家。
徐福祿回到家里時候已經是十一點鐘了,岳蘭馨沒有出來接他,他自己下車開了大門,家里的狗子已經習慣了他的出沒,只是嗚嗚了兩聲就搖起了尾巴。
徐福祿把車開進大門,然后關上大門,上了鎖。接著走進屋子里,堂屋的門虛掩著,沒有燈,里屋一只節能燈泛著灰白的光。很暗。他看見女兒徐楠正騎著被子睡得正酣。岳蘭馨聽見了動靜從沙發上面起來。
“我的媽呦,嚇了我一跳,怎么沒動靜啊?”岳蘭馨說。
“動靜大著呢,你沒聽見。”徐福祿笑著說。
女兒徐楠忽然醒了,迷迷糊糊半睜著眼睛看了一眼徐福祿叫了聲爸爸。然后又倒頭睡去了。徐福祿心中忽然充滿了溫情看了一眼女兒。
“沒吃飯呢吧,我一會兒給你熱去?”岳蘭馨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道。
“吃了。”徐福祿也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面。
“在外邊吃的?”
“是啊。和老李一塊吃的餃子。”徐福祿說道,看了一眼女人。
“我猜你就是吃的餃子。”岳蘭馨看了一眼男人說道。
“餃子不是省錢么?”徐福祿說道。
晚上臨睡前徐福祿還是睡不著。
“怎么了?每天倒頭就睡,今天怎么了?”岳蘭馨一邊鉆進被子一邊問道。
“我今天碰到了一個賣花的。”徐福祿說道。接著就把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我看你沒準兒上當了,準不是什么下崗的,沒準就是為了騙錢呢。”岳蘭馨評價說。
“看起來不像是說瞎話的人。”徐福祿說道。
“誰說瞎話還在腦門寫著‘我說瞎話’。”岳蘭馨說。
“……”徐福祿沒詞兒了,于是就不再說話。
“你以后加小心,什么人都有。”岳蘭馨又最后總結說,接著兩個人先后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