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飯問題
- 轱轆人生
- 秦黎明
- 5299字
- 2019-01-30 11:36:32
徐福祿開車走了半個小時也沒有決定在哪家飯店吃飯,盡管馬路兩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飯店餐館酒樓。徐福祿都沒有選中一家,直到有個人又打車,徐福祿開著車來到一個接近農村的地方,才選中了一家飯店,這是家餃子館。徐福祿之所以選中它,是因為他的外觀不大豪華,而且最令徐福祿覺得放心的是樹蔭下面停著一輛夏利牌出租車。徐福祿于是把車停到那輛車旁邊,下了車鎖了車門。然后徑直走進飯店。
盡管餃子館外表不大起眼,但是內部裝修又叫徐福祿感到點兒局促。徐福祿有點木訥的坐在一個角落里,看見對面的一個五十上下的男子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徐福祿也不說話,坐在椅子上面。
“先生,吃點什么。”穿著紅制服的服務小姐拿著賬單走過來問道。
“不是有餃子么?來點兒餃子?!毙旄5撜f道,順手摸了一下后腦勺。
“您要什么餡兒的?”小姐說。
“您有什么餡兒的?”徐福祿問道。
“有豬肉韭菜,豬肉大蔥,雞蛋韭菜,雞蛋芹菜,番茄雞蛋……”小姐十分職業地說了一大堆名字。
“就要雞蛋韭菜吧?!毙旄5撜f道。
“要多少?”小姐說。
“來半斤,不是,多少錢一斤啊?”徐福祿又問道。
“十二塊錢一斤?!毙〗阏f。
“啊,那來三兩吧。”徐福祿又說道。
“要酒水么?”小姐記下三兩餃子又問道。
“要,不是有茶水么?”徐福祿看見對面的男子正從一只茶壺里面往外倒水說道。
“好,不要別的了?”小姐又問道。
“不要了?!毙旄5撜f,小姐走了之后徐福祿舒了口氣,然后四下里打量著。
這個小店人并不多,吃飯的人都很安靜的樣子。徐福祿這才感覺到離開出租車是這么舒服,他直了直腰,然后靠在椅子上面。這時小姐端來了一壺茶水,并給徐福祿倒上。徐福祿等待小姐倒水完畢,急忙說了聲謝謝。才算完成了任務似的又松了口氣,這時他看見對面的男子正看著他。
小姐送來了一盤餃子,徐福祿倒上點醋就開始吃,覺得餃子的味道還是挺好的,除了心中存有顧忌害怕不干凈以外??偟膩碚f還是味道不錯,可能也是自己有些餓了的緣故吧。
徐福祿一邊吃一邊數著一共才吃了十五個餃子,大概一兩五個吧,徐福祿想。吃了個半飽,徐福祿又喝了一肚子茶,用小姐準備餐巾紙胡亂擦了擦嘴??匆娦〗阏约哼@邊走過來就拿出一張五元的票子遞給小姐,然后站起身來。徐福祿跟著小姐來到收銀臺拿了找回的一塊四毛錢的零錢然后就往門外走。
“兄弟,是新手吧?”一個男子的聲音問道,徐福祿回頭一看,正是方才坐在對面吃餃子的那位男子,坐在下里的駕駛室里面。
“啊,是啊?!毙旄5摬粫鲋e說道。
“我經常來著吃飯,吃點餃子,便宜啊。別的咱們也吃不起?!蹦悄凶訋еc抱怨說道。
“這家還行,瞅著挺干凈的。”徐福祿應和著說。
“是啊,您是哪里的人哪?”那個男子又問道。
“我是**縣的。您是哪里的人???”徐福祿也問道。站在車子前面。
“我是石景山的。”那個人說?!拔叶伎斐蓹C器人了,干這行時間長了,就不想干別的,一個是收入稍微高點,另一個是體力強度小點?!蹦莻€人說。
“是啊。”徐福祿聽著人家說。
“早晨你就到機場去趴著,你這種車人們喜歡打,顯得高級一點。拉個活兒就上了大街,隨著掃馬路,趕上什么就是什么,其實真正掙錢還是在晚上,晚上竟是過夜生活的人,出來玩的,下班晚的,而且一般都是些白領。有錢,不論什么號車賴車的,我每天都干到十一二點才回家。幾乎吃睡都在車上了,要不怎么說根機器人似的呢?!蹦莻€男子說道。
“是啊?!毙旄5摵┖竦匦Φ?,覺得面前這個人十分幽默。
“晚上就是危險點兒,干這行干多了你就能夠看出來了,什么人干什么。憑經驗,一看不行的就別拉,就說該收車了,或者說正等人呢?!蹦悄凶哟蟾趴粗旄5摌幼域\就開始饒有興致介紹經驗。
“是???”徐福祿又說道,看著那個男子。
“有一次在德勝門,有三個小伙子要打車,我問他們去哪里,他們說去石景山,我心想石景山我很熟悉啊。但是面前就是德勝門地鐵,他們為什么不坐地鐵呢,我想,而且看他們已經準備坐進車里。我趕快說我正等一個人呢。他們挺生氣問我怎么不早說???一個男子賴在司機副手上面不走,另兩個男子也準備要做進去了,我想這要是正經打車的人說不去了等人肯定就不坐著車了,換車了,我心里正害怕,也是急中生智,正好地鐵里面上來了一撥剛下車人,我就沖兩個膀大腰圓正一起走的男子喊起來,這里,二位,這三個人一看才下車去了。還不是回頭看我們。那兩位老兄走過來問我什么事兒???他們不想打車回去。我說是啊,我認錯人了,那算了。那兩位老兄才離去,然后我趕快開車跑了?;丶遥裉炀筒桓闪??!蹦莻€男子走在駕駛室里,一邊嚼著牙簽一邊說著。
徐福祿站在一邊聽著,不時一笑。
“你可不知道兄弟,這人一開時間長了,什么事兒都有,那天我從一個酒店底下過,忽然從酒店里面破窗而出一個女人,跳樓的,跟演電影似的,差一點就砸我車上面了。我只要速度再快一點,就掉在我車前面四五米的地方,我的媽啊,弄得我一個晚上沒睡好覺。惡心啊,這要是砸車上更惡心了。弄得我好幾天都停運了。”那男子說道。愈發得了意,看見徐福祿有點心不在焉,才打了個哈欠,說不說了,瞇一會兒,出租司機都有這個愛嘮叨的毛病,一個人開車多寂寞啊。說完然后趴在方向盤上面了。
徐福祿被這半天的說,也忽然困了,開了車門學著老司機的樣子,趴在方向盤上兀自睡去。
刺耳的汽車喇叭聲把徐福祿驚醒,徐福祿才發現車門也沒鎖,自己竟然睡著了。看看周圍人聲嘈雜,又檢查一下自己車里的一切,沒有丟失什么東西。方才那老司機已經不到什么時候去了,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似的。徐福祿又打了兩個哈欠,然后啟動了車沿著路邊緩緩而行。
下午的街道顯得并不十分熱鬧擁擠,車輛和行人似乎也是懶洋洋的,徐福祿的車也懶洋洋的走著,走了一會兒也沒看見人打車,就又在路邊停了下來,點燃了一支香煙,徐徐抽著,觀賞著城市的景色。
直到近晚間五點鐘左右,徐福祿才拉上了一個乘客,這個乘客大約是外地來京人員,從北城一直坐到南城才下車。徐福祿覺得這樣的生意還算值得,接著又干了兩三個短途的活兒,漸漸已經繞回北城,這時夜晚降臨,華燈初上,徐福祿在夜色中感受著城市的繁華,他忽然想起老司機說的話,這時候才是打車的人最多的時候,徐福祿有點舍不得回家去,但是想起了岳蘭馨說的早點兒回來的叮囑,毛糙的算起來今天已經收入了近四百元錢,除了車份錢和油錢,凈剩大約一百塊錢左右。想到這里心中喜悅,見好就收吧,這總是第一天啊。
岳蘭馨已經出來看了好幾次,徐老爺子已經吃了晚飯,拄著一根拐杖站在胡同口觀望。岳蘭馨等不到徐福祿回來,心中不悅,于是就開始數落徐楠,孩子十分了解母親,一看勢頭不對做完作業就要開溜。
“你干什么去?”岳蘭馨叫住女兒。
“我到外邊玩會兒去,省得您在家找我碴兒,我爸爸不回來您就找我的碴兒不是?”徐家文悻悻地說著,不想岳蘭馨聽了孩子的話不禁笑了。
“別出去了,天都黑了,我一個人在家里悶疼?!痹捞m馨終于沉不住氣,那掉了家長的架子近乎請求的向女兒說。
“好好好,我不出去了。我看會兒電視。”孩子坐在沙發上面說道。
“您就別轉悠了,能有什么事兒啊?我爸也不是開了那么多年的蹦子呢么?就是有截車的,我爸那塊頭還不把歹徒打了,沒事兒?!焙⒆右贿呅牟辉谘傻乜措娨曇贿吅驮捞m馨嘮嘮叨叨的。
這時窗外大門口車燈一閃,接著聽到徐老爺子說話:“回來啦?怎么這么晚?他們娘兒倆個都著急了?!?
“多拉了幾個活兒。回來晚了?!毙旄5摰能囘M了大門,岳蘭馨倒十分沉靜,也沒有著急跑出去,倒是徐家楠十分高興跑出來。
“您不回來,我媽就和我找碴兒,明天您早點回來吧。”孩子笑著說。
“誰找你的碴兒了?”岳蘭馨正要去廚房熱飯,聽見了女兒的抱怨含笑問道。
“是么?你不會找找你媽的碴而不就得了。”徐福祿笑著說。一家人進屋里說話,徐老爺子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后獨自離去了。
第二天早晨徐福祿老早就醒了,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翻身看見女人正在酣睡,一只胳膊伸出被子外面,舊睡衣的袖口已經破損。這件睡衣原是結婚時候買的,已經穿了十幾年了,岳蘭馨一直舍不得再買新的。
“湊活穿吧,一個睡覺又不是去什么公開的場合?!痹捞m馨總是這樣說。
睡衣這東西什么時候走進農村的,也無從考證,但是這件睡衣卻成了文明富有的標志,在和岳蘭馨結婚之前,徐福祿還真的沒有見過一件真正的睡衣,要什么睡衣啊,從前的徐福祿總是只穿一件小短褲睡覺,更早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小短褲,于是在新婚之夜,徐福祿感覺到自己的尷尬和窘迫。
徐福祿無意中伸手摸了一下女人的那只胳膊,實質上是想摸一下那件睡衣,回憶一下當年第一次觸到那件衣服時候的感受。
“還早呢吧?幾點了?”岳蘭馨被徐福祿的舉動驚醒,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道。
“五點多?!毙旄5摰吐暤卣f道。
“你不睡了,今天怎么醒得那么早?”岳蘭馨打了個哈欠說道?!耙粫何揖推饋碜鲈顼?。”又補充說。翻了個身頭向里睡了。
“……”徐福祿覺得心里有點感動,但是也不知道為了什么感動,他不似詞匯豐富的人們似的能夠把內心地體會搞清楚,但是他確實有這么一點點東西在胸中堵著,讓自己覺得不舒服,有點想流眼淚。他就這么靜靜地躺著,任憑心里那點不舒服在頭腦里面馳騁著,一點點變得癡了。
“你怎么沒睡?。俊痹捞m馨突然轉過身來,然后又打了兩個呵欠就坐起來。徐福祿很想把女人摟住,或者對她說,在睡一會兒吧,可是他自己的舌頭發硬,說不出話來,手臂也很僵死,沒有勇氣伸過去,他太不善于表達自己了,只是說了一句:“我今天晚點兒回來,晚上好拉活兒?!?
“別太晚了,別超過十一點?。俊痹捞m馨說了一句,然后開始換衣服起床。
早晨的時間過得非???,起床,洗臉,上廁所,有時候還要刷刷牙,吃早點,再聽一會兒新聞,哪樣也要五分鐘以上,這樣早晨就變成了匆匆忙忙的。
等人們都走了,岳蘭馨還要收拾一切,疊被子,開窗戶,掃地,擦桌子,翻檢人們脫下來的衣服,把臟衣服扔進盆里待洗。接著是廚房,洗碗,刷鍋,掃地,把刷鍋水倒進豬食里,喂豬。
等到院子里面掛上洗干凈的衣服,岳蘭馨早晨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在沙發上面坐一會兒,想一想中午做什么飯,或者織兩針永遠也織不完的毛衣或者毛褲。只有這時候岳蘭馨才會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但是這種存在已經沒有多少自己的成份,女人,為了丈夫,孩子,家庭。然后這就是她生存的價值,關于自己有什么自己的理想,已經沒有了,完全被自己的家庭代替,自己的理想就是家庭的理想。像孩子們順利的上完大學,畢業工作,能夠自己掙一碗飯吃,然后結婚生子,生活得比較平和沒有波折,這就是她最大的理想。至少是目前的。然后她干什么,她可以幫助她們帶帶孩子。理想在此中斷,這就是岳蘭馨的幸福的未來。能夠達到這種生活狀態,像自己的母親一樣,岳蘭馨就覺得十分知足了。
這里岳蘭馨獨自思想暫且不提,且說徐福祿聽了老司機的一番言語,開車直奔飛機場,因為今天早晨出來的早些,路上沒怎么堵車,徐福祿覺得非常順利,到了飛機場,已經有不少的司機在那里排隊等候。
徐福祿排在那些車隊后面,機場很氣魄很廣大,那么多中外人士來來往往,徐福祿感覺到已經到達了國家的邊境似的,心中不禁忐忑,在車里面坐了一會兒。
很想抽煙,但是又沒有抽,只是看著車窗外面發呆。徐福祿覺得自己已經提升了一個層次,他想起了學三證時候老師們說的話,和外國人打交道要有國家的尊嚴,一個司機的言行代表著國家的尊嚴,想到這里徐福祿不自然的挺了挺身子。
“你好,去不去故宮?!”不知道什么時候真的兩個外國人一男一女來到徐福祿的眼前。說著他聽得懂的外語。
徐福祿從沉思中走出,有些局促不知所云。
“去,去哪里?”徐福祿方才明白剛才老外說的是中國話,自己也很順利地說了中國話,因為自己學的那點外語早已經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們要去故宮,頤和園,請?!蹦莻€女外國人站在車門前笑著和氣地和徐福祿說道。
“上車吧?!毙旄5搹娦卸阎θ菡f道,老外聽懂了他的意思,鉆進了車的后座里,翻看著一張北京旅游地圖。
“這兩個地方里的還遠呢,你們先去哪里?”徐福祿客氣地問道。
兩個外國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相互征求意見。
“先去故宮吧,然后去頤和園。”男老外說道。
“好啊,我把你們送到故宮?!毙旄5撜f道。
車子很快的在高速公路上面行駛著,一路無話,徐福祿精神十分緊張,周圍的景色一眼也沒看見,當車穿過景山前街來到故宮后門的時候,徐福祿才松了一口氣。
“前面就是故宮,你們走到長安街,再打車去頤和園就行了。”徐福祿一邊停車一邊和兩個老外說道。
“謝謝?!崩贤庀蛐旄5摲Q了謝,一邊遞過來錢,徐福祿接過錢找了零錢開了發票遞給老外,然后沒有忘記和老外說了聲再見,然后看著老外向故宮后門走,才掉頭離去。徐福祿心中忽然思緒萬千,心情不能夠平靜,還沒有從方才的情景里面走出來,老外為什么不隨團旅行,可能兩口子覺得自己對中國比較熟悉,所以想獨自旅行,既然這么熟悉為什么不知道頤和園和故宮相差甚遠?不過看老外中國話說得挺好就知道對中國還比較熟悉。什么時候自己能夠閑下來去國外看看,就甭國外了,就說外省也沒有去過啊,別說外省了,每次到北京城里都沒有閑情逸致好好看看故宮北海頤和園的。唉,自己的做什么夢呢。
徐福祿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長安街上面,緩緩地從天安門廣場經過,看著首都的乃至中國的象征天安門,看著毛主席親切地畫像,徐福祿不知道為什么無端涌上了一股委屈,一陣壓抑,一些無名的心酸,淚水禁不住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