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從睡夢中醒來，她一睜開眼，看見的是雪白的帳頂。

她呆呆地看著帳頂，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干什么。

“小棠？”一道略驚喜的聲音傳來。

顧棠轉頭，便看見秦空從堆滿信件的書案上起身，快步朝她走過來。

她撐起身，還有些茫然：“秦師兄，你回來了？”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喉嚨像口枯井般，干澀地厲害。

秦空嗯了一聲，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顧棠小聲道了謝接過，低著頭默默地喝著水，回憶自己昏迷前發生了什么。

她記得她在藥堂回憶自己十歲之前的記憶，只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疼，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她在昏迷中似乎做了一個很壓抑的夢，可她現在卻想不起來那是什么。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她一回想十歲前的記憶或夢中的事情，頭就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秦空見她眉頭緊皺，又開始回憶什么，自己鉆自己的牛角尖，便伸手搭上她的額頭：“想不起來咱們就先不要想，左右不會少塊肉，好嗎？”

秦空的手搭在她額頭，涼涼的，有讓人鎮定心神的作用。顧棠看著他認真的雙眼，不由自主地嗯了一聲。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對著秦空道：“秦師兄，對不起。”

秦空有些不明白顧棠突然跟他道歉做什么，他剛想問清楚，便聽見顧棠接著道：“我那天，不該那么與你講話的。秦師兄你也是為了我好，我卻那么對你說話，還甩下你一個人……”

秦空見顧棠這么說，一時間有些呆愣。

顧棠繼續道：“那天回了凌波閣我就要跟你道歉的，可秦師兄你沒有回來，后面也一直沒有回來，我還以為秦師兄你生氣了……”

她打眼偷瞄秦空的表情，小心翼翼道：“秦師兄，你生氣嗎？”

秦空本沒放在心上，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得燃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因此他肅著臉道：“我生氣，而且很生氣。”

顧棠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剛才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生氣啊。

“我氣的是你居然甩開我的手，你知道想牽我的手的有多少人嗎？”秦空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顧棠結結巴巴道：“可……可師兄，我……我是男的啊……”

秦空偏頭狀似認真回憶了一番：“可我怎么記得你說你喜歡男的？”

顧棠一噎，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

秦空失笑，他知道這種事情不能過于著急，把顧棠逼急了就不好了。

尤其是在她失了記憶，他們沒有感情基礎的情況下。

“開玩笑的。看你這副表情，你還嫌棄師兄啊？”

顧棠想答“沒嫌棄”，可又怕秦空若真說“我們在一起吧”她要怎么辦……

顧棠思索著要怎么回答，眼光一掃，看到她掛在墻上的從浮蘆山帶下來的大刀，渾身一僵。

秦空察覺出她情緒不對，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心中了然。

“秦師兄，我……”顧棠顫著聲音問。

秦空似乎知道她要說什么，不待她說完便道：“你昏睡了兩天，安組武試已經過了。”

顧棠最后一絲希望破滅，她愣在當場，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她要怎么辦，她該何去何從。

秦空見不得她這個樣子，還是忍不住出聲道：“你就那么想下山？浮屠山不好？你一定要跑這一趟？”

顧棠木木地回到：“很重要的，這對我來說很重要的……”

“師兄，你知道嗎？我昏睡期間，做了一個夢。夢的內容我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在夢境中我很壓抑……很難受。”顧棠閉上眼睛，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一直以為我所看到的就是真相，我所記得的就是事實，可當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很多事情都只是我以為我以為，其實我什么也不知道，其實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以為我很了解他，可如今才發現我除了名字，其實對他什么也不了解……”

“秦師兄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堅持要下山，不是因為一定要去看那個什么武林大會，我是要……逃跑，跟……跟之前一樣……”顧棠豁出去了，她若把握不到這次機會下山，她不知道自己還得等到何時。

若說浮屠山上她最相信誰，她敢把她的真實目的告訴誰，那個人只能是秦空。

但她最終還是不敢說出，她其實是浮蘆山的顧棠，而不是浮屠山的顧棠。

浮屠山護短是傳統，秦空是否因為她是浮屠山的弟子而對她這么好，她不知道，也……不敢賭，如今只說出目的，最嚴重不過是被禁足，或者被秦空厭棄…….

秦空一愣，絲毫沒料到顧棠就這么把她的目的直截了當地告訴了他。

顧棠看著秦空的眼睛，認真道：“我要去找一位故人，我要弄清楚事實，我要了解真相……”

她從哪里來，她的父母是誰，她的師父是誰，大師兄是誰，她十歲前發生了什么，她做的那個夢是怎么回事……

這些她統統要了解清楚。之前沒考慮太深她可以當作不知道，但如今這些事已經開始困擾著她了，選擇逃避已經不再有效。

秦空沉默下來，他們兩人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有些凝滯。

過了許久，顧棠才聽見秦空低聲道：“就……就不能當作不知道嗎？繼續這樣下去不行嗎？為何一定要尋求真相？如果……真相是殘忍的呢？”

顧棠堅決地搖搖頭：“即使如此我也要知道，比起帶著疑惑懵懂地過完一生，我更希望自己不被蒙在鼓里……即使真相是殘忍的，我也不悔。”

“被掩蓋起來的真相，或許是對你的一種保護。有人不希望你了解它，徒增煩惱。”

秦空試圖勸解顧棠，可顧棠根本不為所動。

“可我不需要這種保護，我不希望我應該知道的事實被掩埋起來，我應該承受起我這個身份所應該承受的所有負擔。”

“要復仇我便去復仇，要報恩我便去報恩。而不是龜縮一隅，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茍且偷生。”

秦空眼神復雜地看著她：“即使付出的，可能是……生命的代價？”

顧棠堅決道：“對！我只求無愧于心，即使代價是生命！。”

顧棠看向秦空的目光充滿哀求：“師兄，我已經懵懵懂懂生活了十幾個年頭了，我不想再這么懵懂下去，我要下山只有你能幫我……”

秦空面露猶豫。

“師兄你只需把我安排進隨行人員里就行了，我會盡量做到不讓人懷疑到你頭上的……”

秦空手一擺示意她不要說話：“你容我考慮幾天吧，現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不要想太多。最遲三天，我會給你答復。”

顧棠能得到這個答案已經出乎她意料了。

她點點頭，在接下來的三天里安心休息，不再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