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戀或許無法定義，但蘇洛感覺每天她都在熱戀，她的少年總能輕而易舉的讓她臉紅心跳。她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他，他們偶爾會憧憬著未來。只是年輕就是最大的變數。這世界上總有無數的磨礪在等待著他們。

這一天到來的很快。

臨近高考的最后一個月。

這段時間路遠像是公司得空了般，一個月來，幾乎都留在家里。

晚飯也就變得漫長又難熬了。

蘇洛時常能感受到路遠那雙吃人的眼神，灼灼的打量自己。黏膩又惡心。

“來，吃個大雞腿，”蘇媽媽往蘇洛碗里夾菜，關切的說：“壓力不要太大，媽媽看你最近瘦了不少，晚上就不要看書了，早點休息。”

“還有啊，前天媽媽看見你和一個男孩子走的很近，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蘇媽媽前天買菜無意間撞到蘇洛和陸衍手牽手約會的場景。

蘇洛微微臉紅，窘迫的應了聲。“恩。”

“砰。”一聲。

路遠手里的碗重重的撞到玻璃桌面上。

“怎么了？”蘇媽媽嚇了一跳。

“都高三了，心思應該在學習上！”路遠嚴肅的板起臉，那雙眸子如針似的要扎破蘇洛。

蘇洛肩膀一顫，手指微抖。

“遠哥，你嚇到孩子了。”

“我看那個男孩子挺好的，高大帥氣。和我們家洛洛很般配呀。”蘇媽媽拍了拍蘇洛的手臂，溫柔的笑道：“洛洛找個時間把那個男孩子帶到咱們家里玩。媽媽再幫你把把關。”

“蘇珍！”路遠面色凝重，眼神陰沉：“這是早戀！兩個半大的孩子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結果！”

“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是不知分寸，難道你想看到蘇洛還沒成年就被送到醫院去打胎嗎？!”

“遠哥，你這是說的什么話！”蘇媽媽有些不高興了，“我們家洛洛是那種不自愛的孩子嗎？！”

“你難道沒看到洛洛談戀愛后，性格都開朗了不少了嗎？笑容也比之前要多了。”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人家男孩呢。”

“你懂什么！”路遠突然起身，椅子被帶后，和瓷磚發出刺耳的聲響，他伸手去拽蘇洛的手，陰沉可怕：“馬上和他分手。”

路遠個子有一米九，他站起身，給蘇媽媽也帶了不小的壓迫感。

“分什么分，路遠你這是做什么。”蘇媽媽也起身，她伸手扯開路遠握蘇洛的手，“洛洛先到房間里去。”

蘇洛手腕發麻，聽話的進了自己的房間。

之后門外就是兩人大聲的爭吵聲，和重物落地的聲音。最后是路遠摔門的聲音。

蘇媽媽一個人待在客廳里良久，門外是她來回踱步的聲音。

“媽媽。”蘇洛打開一條門縫，小聲的叫喚。

她此刻正坐在客廳哭泣。聽見蘇洛的叫聲，她抬起頭，伸手擦了擦眼淚。嘴角努力憋出一個笑容。

“洛洛啊。”

“來，來媽媽這里。”

蘇洛小步走到蘇媽媽邊上，她試探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媽媽的洛洛啊。”蘇媽媽一把抱住蘇洛，哭泣時的震動是從胸膛發出的。“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對不起你。”一向溫婉的媽媽哭的像孩子似的。

“我們離開這里，媽媽都安排好了...洛洛不怕了。”

蘇洛原先放在她背上的手，一下子滑落，她素白的手指收緊，失神：“媽媽，你...一直都知道...”

“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的錯，是媽媽想的太簡單了...”

蘇媽媽擦了擦眼淚，她認真的看向蘇洛：“我們要盡快離開這里。”

“路遠，他就是惡魔。”

......

蘇洛抱著抱枕，窩在椅子上發了好一會呆。

良久，她拿出手機，給陸衍發消息：在嗎？

她只是打了兩個字，對面的人就像知道她想做什么，消息馬上就回來了：我在你家樓下。

蘇洛馬上從床上下來，她透過窗戶，看到樓下站著的少年也正抬眼看她。

蘇洛此刻心里不知怎么的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復雜。她扯了扯嘴角，鼻尖泛酸。

她摸著手機，打了字過去：陸衍，你要接住我。

陸衍沒問她為什么不走門，要從窗戶出來，直接回了電話。

他低沉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她耳畔，“不要跳，太危險了，你在樓上等我一下。”

蘇洛輕聲應了一下，其實她心里有很多瘋狂的想法，最終卻是趨于平靜。

沒一會，她趴在窗戶邊上看到陸衍不知道在哪里搞來的長梯，他臉上的汗珠在燈光下顯得亮晶晶的。

落地的一瞬間，她心還怦怦直跳，她真的越來越喜歡他了。

陸衍看她一雙眼睛里閃著崇拜的小星星，嘴角也跟著咧開了，伸手寵溺的揉了揉她的發頂。

“陸衍，我想去打游戲。”憋了一個月沒打游戲了，蘇洛手癢了。

“好。”陸衍伸手去牽她的手，才發現她手腕上烏青一片。

蘇洛見他看向自己的手腕，忙拉低袖子，手縮到袖口里。

“手怎么回事？”

“沒...沒事的。”

之后陸衍怎么問她都不說。

打完游戲，時間也不早了。

送她回去的時候，還是沿著之前的扶梯返回。

只是蘇洛驀然停下腳步。她問：

“如果，我說如果我和你分手了....”

“沒有如果。”

“我是說，假設....”

“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是沒有假設的。”陸衍打斷她。

“那有可能發生呢，你會怎么樣？”蘇洛小臉仰起，神情認真。

陸衍腳步微頓，他伸手捂住了蘇洛那雙亮晶晶的黑眸，答非所問：“如果你失去了光明，看不見任何景象，你會怎么樣？”

蘇洛手指蜷縮，心臟劇烈顫抖。

就聽陸衍自問自答：

“我會害怕，會孤獨，會無助，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永遠活在黑暗里。這就是我的回答。”

蘇洛眼眶微澀，她伸手抱住陸衍的腰，小聲的說：“你不會失去光明的。”

“所以，你能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嗎？”陸衍回抱她，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處，輕聲問。

蘇洛嗚咽，在他懷里一個勁的搖頭。

“怎么還哭了？”陸衍將她埋在自己懷里的腦袋挪出來，捧著她的臉。那張小臉上一片濕潤，眼睛紅紅的，似小兔子。

“我只是覺得你好可憐。”蘇洛咬著下嘴唇哽咽，晶瑩的淚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陸衍輕笑，“小傻瓜，你不和我分手，我就不可憐了。”

“好。”

“快上去吧，早點睡。”陸衍低頭在她眉間親吻。

“好。”蘇洛順著扶梯回去。

回到房間，她眼眶又紅了。

約莫十分鐘，她撩開窗簾，樓下的少年還站在遠處，他背靠在扶梯上，右手夾著煙，夜里的冷風吹亂了他的短發，意外的迷人。

蘇洛順著梯子又爬下來了。

“怎么又下來了？”他在煙霧中抬起了頭。

“你怎么還沒走？”蘇洛走近。

“想等你睡了再走。”陸衍輕笑。

蘇洛笑彎了眼睛，半晌，舔了舔下嘴唇，盯著他手里的煙，似乎有些躍躍雀試。

“我想試試。”

“過來。”陸衍朝她招了招手。

蘇洛又朝前了幾步，小步朝陸衍走了過來。

陸衍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猛吸了一口煙，長臂一伸，將她拉到自己懷里，一只手收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腦袋，頭一低，吻上了她果凍一樣的唇畔，慢慢將嘴里的煙霧換到她的嘴了。

蘇洛被嗆出了眼淚。她掙扎著想離開陸衍的嘴。

可陸衍怎么會放開，他收緊她的腰肢，長驅直入，掠奪她的一切。

對不起，陸衍。蘇洛眨了眨眼睛，眼淚垂直落地。

那晚之后，蘇洛像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房子被燒成了灰燼，蘇洛房間里倒是發現了十幾個針孔攝像頭和一具男性尸體。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無論陸衍怎么打聽都沒有蘇洛的消息了。一個人是如何做到銷聲匿跡的？陸衍不知道，但他知道，蘇洛這個騙子有多狠心。

年少的愛戀無疾而終，沒有分手沒有爭吵沒有原因，有的是美好又甜蜜的過往，和莫名其妙的結局。我們沒有分手，只是斷了聯系罷了。

七年后。

石頭當了警察，過兩天就要升局長了。

顧瀟做了醫生，有了家庭，今天剛有了一個可愛的寶寶。

陸衍沒有繼承家業，大學修的是軟件開發，自主創業，如今是游戲開發公司的ceo。公司前景十分不錯。

而秦征，他永遠留在了他的十八歲里。留在那段青春歲月里。他死于火災——那晚蘇洛家走火，秦征就在邊上，他沒等消防員來，就沖進房子。火勢又猛又大，在煤氣那聲爆炸里，秦征再也沒出來過了。

“去墓地吧。”

車子路過了江沙廣場，蘇洛搖開了車窗，清澈的眼睛看向橋洞底下，曾經那里的涂鴉被新蓋的高樓給代替了，看不出曾經留下的一點痕跡。

就像她剪短的長發，不再張牙舞爪的四處飛揚，就像她忘不了那天的心動，就像黑白的生命中有了彩色的畫面....

如今她還記得那年仲秋，江風吹開她耳畔的長發，穿著黑色外套的少年悄悄的貼在她耳邊，那股溫熱的氣息好像還縈繞在耳邊，一句清冽的情話，在晚風里一字一句的吹散——“我喜歡你。”

“馬上要下雨了，把窗戶搖上去吧。”顧瀟頭也沒回，他坐在駕駛座上，眼中一片冷清。

蘇洛似乎聽到他輕聲的嘆息聲，車窗一點一點的關上，她明白手里抓不住的東西....就像這逝去的風。

這七年她和媽媽都生活在國外。

這次回國也是因為在國外，偶然間遇見顧瀟。

蘇洛才得知自己出國后發生的事情。

也得知秦征死了和他怎么死的...

真是個傻男孩。

他那么單純美好，如果沒有遇見自己，一定會遇到一個非常喜歡他的女孩和他非常喜歡，而那個女孩一定明媚又開朗，對他死心塌地。雖然他們偶爾會爭吵會冷戰，但故事的結局一定是美滿而幸福。

雨淅淅瀝瀝的開始下，天色灰暗陰沉，幽幽的光照在冰涼的石碑上，雨滴打在秦征那張青蔥的照片上，順著他狹長的眸子而下，就似他在哭泣一般。

蘇洛就立在他面前，手里握著大大的黑傘，腳步往前了一步，給他遮住了一方風雨。

沉默間，顧瀟突然出聲。

“蘇洛，你一點也不想知道陸衍這幾年怎么過的嗎？”

“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她張嘴，表情冷靜而克制。完全沒有以前的影子了。

顧瀟嘆了口氣，“我還有其他事要處理，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的可以打我電話。”

“好。”蘇洛筆挺的站立在墓碑前，沒有回頭看顧瀟離去的身影。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雨勢漸弱。光線晦澀不明，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

身后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陸衍接到顧瀟的電話，匆忙趕來的。他氣息渾濁，在看到蘇洛的瞬間，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良久。

“當年遇見我，你后悔嗎？”他一身挺括西裝，成熟又穩重。歲月抹去了他很多棱角。

蘇洛沒回頭，她今天穿的職業套裝，頭發梳的工工整整，鼻梁上夾著黑框眼鏡，死板又不解風情。

“我很后悔。”她一字一頓，很平靜的回頭。

兩人對峙而立，交錯的目光，當年的他們都長大了。陌生又熟悉。

就在秦征的墓碑前。

蘇洛彎腰拾起擺在一旁的黑傘。高跟鞋敲擊著地面，發出清脆而沉悶的聲音。

她目不斜視，徑直路過他，衣角都不曾碰觸。

墓碑前的花被風吹的颯颯作響。

就在蘇洛轉身的瞬間，陸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他極力克制自己情緒，不讓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蘇洛在他拉住自己的瞬間，就停下了腳步。

黑色的雨傘很大，她舉過對方頭頂，仰著素凈的小臉，眼淚已然決堤。

“陸衍，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時隔今日，我對你，依舊怦然心動。”

陸衍用力抱住了她，手臂都在顫栗，他哽咽：“那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時隔今日，我對你，依舊怦然心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