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癥監護室每天只允許家屬探視一次，毛小丹原本想進去的，但是看了看一臉悲傷的爸爸，不由得強打起精神笑了笑。

“爸爸，今天你進去看媽媽吧，說不定我媽一聽見你聲音就醒了過來呢。”

毛爸爸情知是她在安慰自己，心里不由一陣難過，勉強笑了笑。

“本該讓你進去的，但是我想看看你媽，明天你在進去吧。”

說完也不打招呼，跟在護士后面換了已經消過毒的衣服進了病房。

一直覺得爸爸是身材魁梧的人，今天從背后看竟然發現昔日寬闊的背已經有些佝僂了，鬢角的頭發已經變得青灰，她在這無聲的觀望里突然淚流滿面。

情況并不是很好，高燒仍舊不退，毛爸爸進去她仍舊毫無反應，只是臉色潮紅的可怕，護士在旁邊小聲跟毛爸爸說，進來后意識就沒有清醒過，一直處于很亢奮的昏迷狀態，十分躁動。

最后不得不給她打了點兒鎮靜，才安穩了半天。

毛爸爸點了點頭，眼淚就不聽使喚的掉下來，握著滾燙的手，低聲說著話。

“你可別一直睡呀，小丹兒和四海在外面守著呢，你也心疼心疼孩子，快點醒了，回家我什么不干的伺候你，可別偷懶不起了。”

護士一會兒就過來攆人了，探視時間只有一刻鐘，一半時間聽護士在那講述病情及護理過程，能留給說話的時間很短。

“那我就出去了，醒了想吃什么，需要什么跟人護士說，我去給你置辦，我走了……”

毛小丹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出來爸爸臉色不好，知道情況很不樂觀，但是還是強忍著沒問，生怕一問自己就忍不住要大哭。

龍四海單位請假不好請，總是忙完了才能趕過來，寸步不離的守著毛小丹，毛小丹偶爾會掉眼淚，大多時候都很鎮靜。

進重癥監護室的第四天，毛小丹被主治醫生叫去簽了病危通知書，簽的時候手抖的不成樣子，可是什么都不敢和爸爸講，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著。

“醫生，這都好幾天了，沒查出病因嗎？就這么一直高燒不退……”

“這個不好說，結果沒出來，你母親有被狗咬到過的經歷嗎？現在因為高燒的緣故，有明顯腦炎的癥狀。”

“這個我不太清楚，印象里好像有過吧，醫生您是說狂犬病嗎？”

“癥狀很像，病人非常狂躁，雖然昏迷但是一直處于這種狀態，護士說聽你母親昏迷中喊過一聲小白狗。”

毛小丹腦袋嗡的一聲，后面醫生說的什么她一句也沒聽清，她就想出去靜靜，一刻也不想看到醫院白得晃眼的墻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毛小丹進去探視的時候，她應該是清醒的，只是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手指頭勾了勾毛小丹的手，毛小丹驚喜的差點兒跳了起來，覺得這是媽媽好轉的跡象，說了半天話出來的時候臉色好了許多。

毛爸爸心里也踏實了一點兒，覺得老婆子可能要熬過來了，但是次日他進去的時候毛媽媽毫無反應，他心里又開始打鼓。

病情發展的非常快，高燒不退毛媽媽已經躺在了冰床上，醫生再次發了病危通知書。

“醫生，您就實話告訴我我媽媽還有希望嗎？”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毛小丹。

“希望不大，高燒三天了躺在冰床上即便是好了腦組織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如果經濟條件允許的話就在看看，但是最好的結果就是你母親會一直這么昏迷不醒，不過呼吸可以正常維持。”

“植物人？”

“可以這么說，結果可能更壞。”

“謝謝醫生。”

毛小丹出來的時候龍四海就站在門口，她一直不愿意說話，也不想讓人知道媽媽的病情，跟主治醫生說了什么事情都單獨聯系她，其他的人都不用說太多。

醫生經歷過太多這樣的事情，見怪不怪。

“小丹兒……你有什么事兒不要自己一個人扛，你還有我呢！”

毛小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龍四海，不過是短短幾日的功夫，毛小丹就變得有些陌生，深陷的眼窩除了眼神還靈動，真的有點兒形容枯槁的感覺。

“要不要轉院再看看？”

“海爺，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去看看我爸爸吧。”

“恩……好，那個有事兒就說出來，別憋著，無論如何都有我在。”

毛小丹臉上緩和了下，向龍四海投去了感激的一眼，看著他走遠，才慢慢的走出了病房樓。

外面的陽光刺眼，陽春四月了吧。

應該是四月了，她這幾天幾乎沒有走出來過，偶爾坐著打個小盹兒，都勸她回家睡會兒，可是她一步都沒敢走遠，她心里還有個念想，想著有一天醫生走過來告訴她，媽媽沒事兒，可以出院回家了。

可是她等的半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媽媽是個何等驕傲愛美的人，如果此刻她能說話，能表達，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身上被插滿了各種管子，任由人擺弄，成全媽媽的唯一辦法就是放棄這最后的治療，給她留人生最好的體面和尊嚴。

可是這話她如何能說的出口？

如何能說的出口？

忽然情緒被撕裂出一個口子，她就蹲在花壇的后面放聲大哭，她要如何抉擇？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跟你爸爸比較親厚，可是她自己心里比誰都清楚，媽媽對她更是寬容寵溺的，她之所以放任自己和爸爸親密，實屬是無奈。

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未曾謀面的至親骨肉，她此生都不可能放得下。

毛小丹站在陽光照得到地方，任憑風吹干了眼睛，她記得有人說過，如果哭了讓風吹干，別人就不會看出來你曾經哭過。

不管管不管用，先試試再說吧。

此刻，龍四海在醫生辦公室里面色凝重地聽醫生說著岳母的病情，越聽心就越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醫生開了口。

不知道的時候還存著希望，知道了才知道這份沉痛有多重，他甚至不敢想此刻的毛小丹懷著怎樣的心情做到這樣面不改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