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遷移的概念界定及現有研究
一、遷移的概念
大學生遷移是指大學生入校時由生源地到院校地以及畢業時由院校地到就業地所發生的跨地區的地理位置的變化,前者以就學為目的,可稱為就學遷移;后者以就業為目的,可稱為就業遷移。大學生的遷移代表了人力資源的初次配置,會產生人力資本的初期回報,還能夠在勞動力市場上創造巨大的外部收益,如為地方貢獻更多的稅收、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和勞動力需求等。
人口遷移中,就業與學習培訓是我國省際遷移的主要原因。根據我國“第五次人口普查”數據,就業遷移和學習培訓遷移分別占省際遷移總量的69.0%和6.3%[1]。本書中,青年人口遷移特指大學生群體的跨地區遷移,包含兩類:就學遷移(特指本科、專科就學)和就業遷移(包括升學)。兩種遷移均是相對于生源地而言的。就學遷移是通過高校生源計劃的分配,由統一的高考錄取實現;跨國就學遷移是就學遷移的一種特殊形式,受到全球化背景下經濟、教育等多重因素的影響,由學生自主選擇;就業遷移是由學生自主擇業實現的。
二、關于就學遷移的研究
國外關于大學生就學遷移的研究主要分為3類。
第一類是個體層次,以學生個體或家庭的微觀調查數據作為研究對象,重點關注影響學生個體就學遷移的影響因素[2][3],在方法上,常常采用二元邏輯斯蒂回歸,即以是否發生就學遷移的二元變量作為因變量,以學生的個體特征、院校特征和所在地區的特征作為自變量進行回歸。個體層次的研究是整個遷移研究的微觀基礎。
第二類是學校層次,以大學錄取學生的集合數據作為研究對象,分析各類大學外地生源學生的規模和比例,并在此基礎上研究大學地理位置、學費水平、學校聲譽等特征與所吸納外地學生比例之間的關系[4][5][6]。在方法上,以采用多元回歸為主。
第三類是地區層次,以地區之間的人口遷移數量作為研究對象,分析各地學生的凈流入、凈流出以及流動數量特征,并結合地區特征變量研究就學流動的驅動因素[7][8]。地區層次的研究能夠更好地反映出人口遷移的宏觀模式和特征,更好地揭示地區差異,因而得到了較大關注。
對于我國而言,高校招生計劃的分配是影響大學生就學遷移的重要因素。高校招生計劃包括招生規模與招生結構兩部分,招生結構主要分為分省生源結構(或稱生源計劃)和分專業結構。當前我國各地區、各直屬高校的高等教育招生總規模(包括本專科、研究生)均由中央政府統籌設定,對招生規模的控制是國家宏觀調控的重要手段。分專業和分省招生計劃通常是由高校根據不完全信息,考慮學校自身利益和特點上報匯總而成,學校擁有較為充分的自主權,國家干預相對有限。關于高校招生計劃對人口遷移的影響的實證研究主要有三類。一是高校生源計劃分配現狀的實證研究。研究重點關注我國高水平大學招生分省配額的分配現狀,主要通過各高校網站上公布的招生計劃分配情況來進行分析,并對各地區學生的入學機會差異進行探討[9][10]。二是高校生源計劃分配的原則與規律探討。大學招生往往注重生源優異。但是,過度注重招生的精英化,則會在學校生源地區的多樣化方面有所損失。若考慮學校之間的博弈,學校在招生時會依據不同地區學生的遷移成本、生源地學生質量等因素設定不同招生標準[11]。高校招生的過度屬地化是阻礙就學遷移的重要因素,被稱作“地方保護主義”。高校對外省的招生計劃分配直接影響就學遷移。潘昆峰等[12]通過數據分析發現,央屬高校在生源計劃分配中遵循“引力規律”,對距離高校較近省份、人口較多省份的分配量相對較大。三是招生計劃對人力資源分布的影響。招生計劃調控對學生的就業遷移和人力資源分布有密切影響。已有研究表明就學遷移與最終的就業遷移有密切關聯,在某地就學的大學生在就業時對該地存在很強的“黏性”[13]。不僅僅是跨省就學的大學生可能留在就學地形成永久遷移,而且這股遷移流還會影響生源地的其他人才向就學地遷移。已經發現兩個城市間的就學遷移量對兩個城市間就業遷移量有很強的預測作用[14]。這一作用機制,可通過引力模型進行揭示。
對學生跨國就學遷移的研究較為豐富,具體內容在本書第八章和第九章進行介紹。
三、關于就業遷移的研究
美國學者Greenwood在1973年對大學業生就業流動的研究奠定了此類研究的基礎。他選取了美國100個大城市,計算各地區大學畢業生的就業流動效率,并分析家庭平均收入、地區失業率等因素對各地區畢業生流入、流出情況的影響[15]。此后,很多學者都以Greenwood的模型為基礎研究大學生的流動特點、趨勢及其與地方高等教育、經濟發展水平之間的關系[16][17]。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一些學者開始考慮個體的異質性,并把畢業生個體作為研究對象,分析學生個體的流動模式、影響因素以及流動的收益[18]。
英國學者Faggian、McCann 和Sheppard[19]則將就學遷移與就業遷移視為一個連續的過程,并按照遷移行為的不同把大學生分為五類:不斷遷移者、返回遷移者、前期遷移者、后期遷移者以及不動者。這一分類方法不是把就學或就業遷移看作孤立的行為,而是將二者結合起來作為一個連續的過程來分析,更加充分地考慮了前期遷移對后期遷移的影響,也更為真實地還原了大學生的遷移形態。(1)不斷遷移,指學生為就讀大學從生源地遷移到院校所在地,畢業后又從院校所在地遷移到生源地和院校地以外的地方就業,共發生了兩次遷移行為;(2)返回遷移,指學生為就讀大學而發生了由生源地到院校所在地的遷移,畢業后又從院校所在地返回生源地就業;(3)前期遷移,指學生由生源地遷移到院校所在地就學,畢業后就留在院校所在地就業;(4)后期遷移,是指學生留在生源地接受高等教育,而畢業后遷移到其他地方就業;(5)不動者,指學生在生源所在地就學,畢業后也留在生源地就業,未發生任何遷移。這一分類很好地揭示了大學生就業遷移的特點,成為后續研究廣泛采用的遷移分類。
當前關于就業遷移的研究特點與結論可從以下3個方面總結。
第一,大學生就業遷移與人力資本遷移的關系。
人口數量的遷移在某種程度上掩蓋了人力資本的遷移,也就是說,人口數量從一個地方流入另一個地方,但人力資本的流向卻可能朝相反的方向[20]。很多學者分別利用宏觀數據和累積數據分析遷移人群的受教育特征,并闡述了遷移對社會和經濟發展的重要作用。學者們利用微觀數據證實了人口遷移與人力資本遷移之間差異的存在,而導致差異的關鍵就在于較高受教育群體的遷移方向[21]。某地大學畢業生的凈流入或凈流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明當地獲得或流失的人力資本的凈值。因而,為了研究地區間人力資本的遷移規律,大學畢業生的遷移方向就成為研究的焦點。
第二,影響大學生就業遷移的地區和個體因素。
對地區因素的研究表明,地區經濟水平特別是地區之間的收入差距是驅動就業遷移的重要因素。距離也是相當重要的解釋變量,距離增加,遷移成本也隨之增加,遷移率隨之降低。運用我國數據的研究也得到了類似結論[22]。隨著對地區因素研究的不斷深入,一些學者開始考慮個體的異質性,并把畢業生個體作為研究對象,分析學生個體的遷移模式、影響因素以及遷移的收益[23]。研究發現,個體特征如性別、婚姻狀況、種族、年齡、受教育程度、前期遷移行為等都會影響人們的遷移行為。其中,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容易發生遷移[24]。
第三,就業遷移的理論解釋模型。
就業遷移是人口遷移的主要類型。對人口遷移的理論模型解釋最早起源于Ravenstein[25]的研究。長期以來,關于就業遷移的主要解釋模型是所謂的“引力模型”(Gravity model)。該模型通過類比牛頓萬有引力定律,識別出影響就業遷移地區因素、“拉力”與“推力”,強調了地理距離在影響就業遷移中的重要作用[26][27]。該模型預言:兩地之間的人口遷移,與兩地的人口成正比,與兩地距離成反比。這一模型簡單清晰,解釋力強,通過模型、變形和擴展,很容易成為計量模型,從而經受實證數據的驗證。然而,該模型的微觀選擇基礎很難建立,這成為該模型的主要局限。目前,為了改善引力模型,基于復雜網絡研究、人類行為動力學等交叉學科研究的新模型不斷提出,最有代表性的是2012年發表在《自然》上的一篇文章提出的就業遷移與遷移選擇的“輻射模型”(Radiation model)[28]。該模型類比物理學中的“輻射模型”,運用隨機過程和統計力學的方法,模擬了微觀個體在選擇就業地時基于最大化個體收益的選擇行為,定量化地給出了宏觀上兩地間就業遷移數量與流入地、流出地以及這兩地間的各地人口分布的關系。該模型運用美國數據進行驗證,得到了非常好的預測效果。
四、現有研究的不足
對我國就學遷移的研究,仍有一些不足之處。第一,對大學生就學遷移現狀有待進一步精確描述。由于招生數據的不易獲得性,對于大學生就學遷移問題,當前缺乏利用覆蓋全國高校的權威招生數據進行的研究。對于大學生就業遷移,現有研究較少有覆蓋全國范圍的實證研究,較少從地市層級進行深入分析,更少見到將就學遷移與就業遷移聯合起來的分析描述。第二,對大學生就學、就業遷移的內在動力機制有待進一步揭示。現有實證研究大多是事實呈現輔以簡單的計量分析,少有理論、規律的探尋,更難見到從個體理性的角度分析而得出的經濟學理論模型。就學遷移是由高校生源計劃的分配行為導致的。高校微觀決策遵循何種規律,宏觀上如何與就學流場的特征有效聯系?畢業生個體如何在選擇就業地時實現個人收益最大化,能否建立統一的理論模型來刻畫?這些內在動力機制都需深入分析。
針對我國高校畢業生就業遷移的研究主題,當前的研究仍有值得拓展之處。
第一,缺少基于全國高校畢業生數據的就業遷移研究。對于我國大學生就業遷移的研究,其實質是對大學生就業地區分布的研究,并未將生源地考慮進去。少數的涉及遷移特征的研究有著代表性不強、沒有區分學歷和院校類型、缺少時間趨勢的分析等不足。第二,缺少對于我國大學生就業遷移內在動力機制的深入揭示。在地區與個人層面上對影響遷移因素的研究,尚有待加強。第三,缺乏基于理論模型的實證研究。對引力模型、輻射模型等理論模型進行深入分析,通過中國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并對模型進行修正,這樣的研究路徑有待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