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許身學術
早先我并不了解什么是造紙,也沒有思想準備把自己的一生、去為造紙事業奮斗的意愿。只是因為1955年考大學沒有考好,一下子“被分配”到這個冷門行業。后來勉強去廣州讀書,有幸的是在大學里受到馮秉銓教授一句話的啟發,才立志做一個造紙工程師而已。后來誰知陰錯陽差,我被踢進了“象牙之塔”的大學。于是乎,我的想法就產生了“蛻變”。特別是到達北京之后,耳濡目染,又接觸了諸多名家,我受到極大的鼓舞和教育。他們告訴我:在大學任教,必須有修身養心的悟性,做一個甘坐冷板凳的學者。對一門功課要具有釘子精神,鉆研下去,水滴石穿,看破紅塵,耐受寂寞,少問世事。由此可知,許身學術,當一名學者,是多么的不容易呵。
放眼望去,有的學者一輩子就考證一本書,有的一輩子就研究一個人,有的一輩子就調查一件事。何以能夠如此?我想:除宏圖大志外,依照狹義觀點來說,一是興趣所至;二是獨立鉆研之理念在支撐。從而使他們具有了認真扎實、嚴謹不茍、雷厲風行的工作態度;又有不分晝夜、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的求學精神,實在讓人尊敬和感動。面對如此之多的學者、大師們,我實在有點無地自容。于是,便下定決心,“晨鐘暮鼓”地學習,“程門立雪”地請教,多想多問,聯系實際,拿出“拼命三郎”的架勢發奮用功,勤讀書、做實驗。遇到困難,不恥下問,兢兢業業,努力工作。回想起在“三年困難時期”的那些苦日子里,盡管上邊號召“勞逸結合”,那時我住單身宿舍,集體戶口,缺糧少油,經常餓肚,居然“發明”了用暖瓶沖開水泡15根掛面來充饑。即便如此,學習上仍專心致志,從不懈怠;上講臺依然故我,意氣風發。每當憶起過去,往事歷歷在目,表明無論何時、何地、何事,我都是矢志不渝也。
作為一名“候補”學者,對待學術問題應該保持有何種態度?我曾經有一段長時間,陷入迷惑的泥潭里,難以自拔。舉一個例子,比如我國發明造紙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過去我也曾抓住《后漢書》中一節200多字的記載,死摳著有沒有“造意”兩個字不放。還自以為:無論大小發明,僅僅是一種個人行為——這是不全面的、孤單的、膚淺的看法,也是對科學性認識差勁的可憐表現,應該反省和檢討。其實,人類的發明活動是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這是因為哲學引導科學,科學產生技術,技術改變世界,所以技術發明決定歷史長河奔流的前進方向。我為了探求發明造紙這一影響人類文明的重大問題,查找了世界科技發明史,翻閱了我國歷代的太監制度,還細讀了各種版本的中國通史書籍,終于獲得了比較清醒、全面、合理的認識。由于古代的任何科學技術,都具有相當大的習慣性和保守性。因此如果不到嚴重的“危機”時刻,是絕不肯輕易地退出歷史舞臺的。
這里,我們應該注意到一個歷史現象,即漢代發明了造紙術之后,紙張與竹簡(還有少量的木牘和縑帛)曾經共存了200多年的時光。直到東晉時期的太尉桓玄(369—404在世)發布“以紙代簡”的命令之后,方才在社會上廣泛流行起來。為什么會有這一段緩沖性的“空白”時間呢?這與竹簡的“危機”有關。我國的歷史氣象資料表明:從東漢末年開始,黃河流域天氣日漸趨冷。直到公元四世紀前半期,寒冷達到了頂點。這是近五千年來我國歷史上最寒冷的時期,除極少數地區以外,黃河流域大面積的竹林消失了。竹林的消失立即產生了“危機”,直接涉及作為書寫材料的竹簡數量,且日漸銳減,情況越來越嚴重。那時候,隨著中原地區的竹林大批地衰亡,只有迫使人們去設法盡快地使用樹皮、禾草等來制造紙張,以填補書寫材料不足的“缺口”。這不是好用或不好用的的問題,更不是價錢便宜或不便宜問題,這是資源危機帶來的必然結果。所以說,殊不知發明造紙的原因,除了社會政治因素、經濟文化因素、個人能力因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自然環境因素。
當紙張被大規模生產和推廣普及起來之后,紙價肯定會不斷地向下調整,讓社會百姓都能買得起、用得上。歷史典籍上的記錄表明,唐宋時期的紙價已經相當便宜了。這時候,紙張已經廣泛地滲透到社會、思想、文化以及百姓日常生活之中,紙的黃金時代已經到來了。其后,中國的造紙術向東、向南、向西傳播到世界各地。讓全人類共同享受這項科技成果,作為最早發明造紙術的炎黃子孫,難道不感到無比自豪和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