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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孤島的共鳴

夜晚,裹挾著熱浪的夏風在城市間自由穿梭,一會兒親吻行人的臉頰,一會兒劃過樹梢,一會兒在樓宇間打個轉。一只蟬安靜地趴在梧桐樹上,它仿佛是在冥想,又似乎是已經死亡,它們從土里來到地面,只為活一個夏天,只為一整個夏季而高歌。生命是脆弱的,它可以在某個時刻燦爛如星河,也可以在某個時刻渺小如塵埃,也可能在不經意的某個瞬間永遠消逝。

“頭盔保護大腦及臉部無外傷,內臟嚴重破裂,身上多處骨折,準備手術。”醫生冷靜地分析完傷者的情況后緊急說道。但是這條生命沒有給他們拯救的機會就宣告結束了。“滴——————”儀器上的心電圖變成了一條平直的線條,醫生們紛紛低下頭。

“無生命體征,傷者已死亡,死亡時間20點12分。”其中一位醫生檢查說。

這一生,每個人都期望著人生道路能順利些,平坦些,而當生命真正迎來簡單明了的直線時,恰恰是死亡的時刻。

醫院門口,成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他跟不小心撞到的路人說著抱歉,旋即轉身離開,陌生人不悅地皺起眉頭看著他跑遠的背影。他遇見一位醫生就問“有沒有一位出了交通事故的年輕男孩送到這兒?”但是得到的回復都是搖頭。他慌亂地跑到急診部問值班醫生手術室在哪?這時穿著警服的警察向成諺走過來,“你是什爾的同學嗎?”

“是!是!是!他怎么樣了?”成諺急忙問道。

“你跟我們來吧。”一位年輕警察說,語氣平淡地讓成諺心里七上八下,他不安地跟在兩位警察后面,他們一起來到太平間,一陣寒意襲來,成諺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在警察掀開白布的那一剎那,成諺踉蹌著向后退了幾步險些跌倒,“明明才跟我通過電話,說好一起回家,為什么現在卻躺在這里……”成諺聲音顫抖地喃喃道,他。

突然,成諺撲到什爾的身上,他雙手揪著什爾的衣服,盯著面如死灰般慘白的什爾,失聲痛哭。他不斷地捶打著什爾,那沙啞的聲音發出歇斯底里地怒吼:“我操你祖宗!你他媽的什么意思?你給我起來!睡在這里算個蛋!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起來啊……聽……到……沒……”成諺的動作在泣不成聲中逐漸停了下來,他嗚咽地哭著。旁邊那位年輕警察揉了揉眼睛,他走了過來將成諺強行拉出了太平間。

成諺站在醫院的過道上,他用胳膊擦著眼淚,淚水停留在胳膊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痕,他緩了很長時間,“肇事者呢?”他低頭看著地面問警察。

“已經控制住了!”警察回。

“我可以見見他嗎?”

“暫時不行,我們這邊還有事情需要家屬協助。”

“讓我來聯系吧。”成諺紅著眼睛望向警察說,警察點點頭。成諺緩慢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通了成讖的電話。

“喂,哥,今晚大概幾點到?”電話那邊傳來成讖的聲音。

“阿讖……”

“哥,你怎么了?”成讖聽到成諺的聲音有些慌神。

“你知道什一家在哪兒吧!”成諺心不在焉地問道。

“我知道啊,你問這個干什么?”

“你去什一家告訴她,她哥出車禍了現在人在醫院,讓她和家人馬上趕過來。”成諺強忍著淚水哽咽道,然后迅速掛斷了電話。成諺無力地坐在地上,他弓著背,仿佛臉快要貼到地面上了,眼淚就這樣落在了地面上,印出淺淺的淚花。

“好了。”成諺低聲說。

警察聞聲點點頭,“節哀順變。”年輕警察抿抿嘴走過來拍了拍成諺的肩膀,他們將什爾的手機還給了成諺,隨即便離開了。

成諺看著什爾的手機,他按了一下,手機亮了,奇怪,按鍵手機總是那么耐摔,人卻不行。主人的生命已經隕落,而它卻完好無損。成諺看著手機屏幕發呆,手機壁紙是科比三分投籃的圖片,一條短信提示信息,那是阿眼發過來的,她問什爾上車了沒。“要告訴她嗎?怎么開口?還是不告訴她吧!過幾天再告訴她?開學告訴她吧!她會恨我吧?如果這樣做阿眼連最后一面也見不到了……”他在心里掙扎著,糾結著,最后他回復阿眼,“上車了”成諺最終還是沒有告訴阿眼什爾已經去世的消息。

“什一,你在家嗎?”成讖站在什一家的樓下喊道。他在接到成諺的電話后,一路慌亂地跑到什一家樓下,也許這是他這輩子跑得最快的一次。什一聞聲跑到陽臺上,黑夜中她看見了成讖,好奇地問:“這么晚,你怎么來了?”說著什一下了樓跑到院子的大門前。

“什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成讖雙手扶著什一的肩膀,語氣嚴肅。

什一見成讖一臉認真地樣子她被嚇到了,認識一年來,成讖第一次這么認真地叫自己的名字,又突然這么嚴肅,她有點不適應。什一拍開成讖的雙手,訕笑道:“你這是怎么了?有話快說!”

“你哥出車禍了,現在人在醫院。”

什一愣了片刻,“你說什么???”什一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她露出驚恐錯愕的表情,瞪大眼睛看著成讖再次確認道。

“你哥出車禍了!人在醫院,我們趕緊過去!”成讖又扶著什一的肩膀語氣急切地說道。

“怎么可能!!不可能!!”

“真的,我哥打電話給我讓我過來告訴你!”

什一瞬間癱了下去,成讖趕緊扶住她,“什一,你一定要振作點,現在……”成讖沒有說完,什一的母親出現在家門口。

“什一,是誰啊?”母親從屋內走了出來,“是成讖來了啊,這么晚了怎么過來了?進來坐……”什一的母親笑著招了招手,她喊成讖進屋坐。

什一臉色煞白,她看著母親又看了看成讖,“先進去吧。”她說。

什一的母親切了一盤水果放在茶幾上,“來,成讖,吃水果……”她笑著說道。

“老媽!”什一打斷母親的話,“我……”

“做什么?又有什么鬼主意了是不是?”什一的母親說著走到什一的旁邊準備坐下。

“老媽,我哥出車禍了!”

母親僵硬地轉頭看向什一,“什么?”她反應過來后騰地站了起來。

“是真的!”什一不安地哭了起來。

“快!快!快……快給你爸爸打電話,我們快過去,看看怎么樣了,這個時候你哥最需要家人,快!快!快……”什一的母親語無倫次地說著,她急急忙忙地尋找手機。

什一給父親打完電話之后,她與母親從清和打車趕往盛暉市。成讖準備上車和她們一起的時候,什一看也沒看成讖一眼果斷而直接地拒絕了。盡管成讖堅持要陪她們一起,但她還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了”,成讖望著什一她們上車走后,他自己重新打了一輛車跟了過去。

什一和母親到醫院時已經是深夜了,醫院的走廊一片死寂,她們走在安靜的走廊里能清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那聲音不免讓人心驚,值班醫生頂著一張疲乏的臉。什一看見父親和成諺向她們走來,母親見到父親和成諺,她雙手揪住父親的衣袖焦急地問道:“小爾呢?他在哪兒?他怎么樣了?”

成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嚎啕大哭起來,哭聲讓昏昏欲睡的值班醫生突然清醒過來,他們驚恐地望向這邊。成諺抓著什一母親的胳膊,哭著說:“阿姨,對不起,對……不起,以后……讓我做您的兒子吧……”

“媽!”什一大叫道。母親在聽到成諺的話后暈了過去。父親趕忙扶住她,成諺來不及擦眼淚,他慌忙站起來幫忙。什一看見父親疲倦的面容,蒼老而又憔悴。他們都哭過,可是她自己卻哭不出來,她總覺得這是一場噩夢,她在等待夢醒的時刻。

母親躺在病房里打著點滴,什一守在她的床邊,她看著點滴一點一點地滴落,滴液晶瑩剔透得像眼淚,它們順著塑料管緩緩爬進人的身體里。她仰著臉目不轉睛地看著輸液瓶,眼睛干澀疼痛,“這個夢什么時候醒來啊?”她想。突然母親醒了過來,她大哭大鬧,整個樓層的人們都開始沸騰,睡著的人也被吵醒了,那些陌生人紛紛走出病房,他們全部出來圍觀,有人發出抱怨的聲音。最后父親喊來醫生給母親打了一針鎮靜劑,她才再次安靜地睡了下來。

黑夜里,什一發現父親在擦眼淚,他無聲地哭泣著。但是她不想聽到任何哭聲,這哭聲讓她心煩意亂,她覺得這只是一場夢,沒必要演得那么逼真,為什么每一個跟什爾認識的人都在哭泣,為什么他們不能停下來等待夢醒。什一轉身離開了病房,父親問她去哪兒,她說她出去透透氣,于是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她看見成諺無力地坐在墻角邊,他抱著頭不知道在做什么。

什一走到安全通道處,坐在幽暗的樓道間,透過窗戶,她看見燈火闌珊的城市夜景,“老哥,你在哪兒瀟灑啊?老媽病倒在醫院了,你過來看看她吧……”她小聲地嘟囔著,語氣充滿著抱怨。什一抱著雙膝,下巴頂在膝蓋上,目光呆滯地向窗外望去。

成讖從她走出病房的那一刻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黑夜里,他安靜地坐在她身后的臺階上。他看到她孤獨地坐在那里,那種感覺和他們一起看日全食時如出一轍。什一的肩膀忽上忽下地顫抖著,微弱的抽泣聲傳到成讖的耳邊。他站起身坐到什一的旁邊,什一抬眼看了看他,哭著說:“我再也沒有哥哥了,這不是夢,這不是……夢……”她一邊哭一邊哽咽地說。

“我再也沒有哥哥了”這句話狠狠刺痛了成讖的心,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句“我再也沒有媽媽了”在他耳邊突然響起。他看到什一歪著頭靠在墻上,但是他看不清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表情,看不見劃過臉頰落在地上的眼淚。這悲傷太沉重了,也太似曾相識了,他想伸手去擁抱她,但是他卻無力這樣做,所有的舉措都是多余的,那種痛他們都懂,但誰也安慰不了誰。她哭了,他也哭了,這一刻他們像海洋中的兩座孤島,隔著數不清的淚水,海水拍打海岸的浪聲是他們唯一的共鳴。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也是一個長眠之夜,逝去的人在未知的地方活著,活著的人在現世里悲傷地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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