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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穿小鞋

  • 管控命運的齒輪
  • 寒小妮
  • 4591字
  • 2019-02-09 22:35:59

銀行的卷閘門剛拉起道縫,王艷麗就鉆了進去。晨露還掛在玻璃門上,映出她攥著匯款單的手,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排在第一個的感覺很奇妙,像小時候搶到頭繩的歡喜,直到汪勾云把單據從窗口丟出來,那點歡喜瞬間碎成了玻璃碴。

“營業許可證到期了?!蓖艄丛频闹讣自凇暗狡凇眱蓚€字上敲,紅得像滴血,“今天這筆電匯走不了。”王艷麗的目光撞在許可證復印件上,有效期欄的“6月30日”被紅筆劃了圈,像道宣判死刑的句號——今天是7月1日。

“云姐你通融通融。”王艷麗把最急的三張單據抽出來,邊角都被攥皺了,“這幾筆是給重癥病號退的農合款,人家等著錢做手術呢?!彼穆曇魩еc哀求,白大褂的袖口蹭到玻璃上,留下道淺灰的印子。

汪勾云突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大廳里蕩開,“到期就是到期,銀行不是菜市場,能討價還價?”她往點鈔機里塞了把新鈔,嘩啦啦的響聲里,王艷麗聽見自己的心跳像被卡住的算盤珠。

找到呂主任時,他正在泡功夫茶。紫砂壺在茶盤里轉,茶香混著煙草味飄過來,把王艷麗的話都熏得發蔫?!澳銈冏约旱淖C到期都不知道?”呂主任的茶漏在公道杯上磕了磕,“我們行每月發到期提醒,你們沒人看?”

王艷麗的手指摳著公文包的鎖扣,金屬硌得手心生疼。她想起劉院長的辦公桌總是堆著亂七八糟的文件,想起自己從沒見過所謂的“到期提醒”,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軟乎乎的“是我們的錯”。窗外的太陽越升越高,把她的影子壓得又扁又小。

從銀行出來,王艷麗在路邊買了個肉包,咬下去才發現是涼的。她蹲在公交站牌下啃包子,看見自己的白球鞋沾了塊泥——是剛才急著跑,踩進了路邊的積水。手機突然響了,是重癥監護室的張醫生,“家屬又來催了,說再不退錢就去衛生局告我們。”

回醫院的路像沒有盡頭。王艷麗路過三家銀行,進去問了三家,都說“跨行進賬至少三天”。劉院長在辦公室里轉圈,皮帶扣撞在辦公桌的鐵皮上,發出當當的響,“先去建行匯,手續費我批。”他的鋼筆在便簽紙上劃,“證的事我讓人去辦,你專心盯打款?!?

那三天,王艷麗是在不同銀行的柜臺間跑瘦的。建行的保安認識了她,每次都提前給她取號;農行的柜員幫她復印證件,說“看你跑的,怪可憐的”;直到第三天下午,最后一筆款匯出去時,她的白襯衫后背已經結了層鹽霜。

新證辦下來那天,王艷麗特意穿了雙舒服的平底鞋。她把開戶許可證、授權委托書、法人身份證復印件理得整整齊齊,像疊豆腐塊。排到她時,汪勾云掃了眼單據,突然指著公章說:“這個不行,機器掃不出來?!?

電腦屏幕轉過來時,王艷麗看見自己的公章在掃描件上像塊模糊的墨跡?!爸虚g有點糊?!蓖艄丛频闹讣自凇柏攧諏S谜隆睅讉€字上點,“回去用細砂紙擦擦,說不定還能用?!彼恼Z氣里帶著點說不清的笑意,像在看一場好戲。

王艷麗還真聽話?;氐截攧帐遥页龆挟嫯嬘玫募毶凹垼瑢χ滦⌒囊硪淼夭?。田娟進來倒水時嚇了一跳,“你瘋了?公章能這么擦?”她搶過砂紙扔進垃圾桶,“磨壞了更麻煩!”可已經晚了,原本只是中間模糊的印,現在邊緣也毛了邊。

再次排隊時,王艷麗的前面站著個賣菜的大爺,竹筐里的西紅柿紅得發亮。大爺轉過頭笑,“姑娘你這是跑第幾趟了?”她摸了摸包里的新公章——劉院長讓人連夜刻的,花了三百塊,“最后一趟了?!甭曇衾锏钠v比陽光還沉。

汪勾云接過新公章時,眼皮都沒抬,“授權委托書呢?要法人簽字蓋章的?!蓖跗G麗的手突然一抖,單據差點掉在地上,“上次你沒說要這個啊!”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引得后面的人都往前看。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蓖艄丛瓢褑螕瞥鰜?,“少一樣都辦不了。”她的紅指甲在玻璃上敲出不耐煩的節奏,“辦不了就趕緊讓開,后面還有人等著呢。”

那天下午,王艷麗是哭著回醫院的。她在總院的走廊里等彭院長,從兩點等到五點,腿都站麻了。彭院長出來時,領帶歪著,“怎么哭了?”她抹了把臉,把授權委托書遞過去,“章……章又出問題了?!?

彭院長的鋼筆在紙上簽得飛快,“劉院長也是,連個公章都管不好?!彼墓P尖頓了頓,“下次再刁難你,直接打我電話?!毕﹃柾高^走廊的窗戶照進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棵能遮風擋雨的樹。

最后一次去銀行,王艷麗帶了整整一公文包的資料。汪勾云接過授權委托書時,突然說:“彭院長剛才打電話了。”她的聲音有點悶,像被什么堵住了,“以后你們的業務,直接找我辦?!?

電匯單終于順利遞進去時,王艷麗的手心全是汗。她看著汪勾云在電腦上操作,看著“轉賬成功”的字樣跳出來,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窗外的麻雀落在空調外機上,嘰嘰喳喳的叫聲里,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終于平穩下來,像田娟撥得整整齊齊的算珠。

走出銀行時,晚風卷著槐花香撲過來。王艷麗摸了摸包里的新公章,沉甸甸的,像塊壓驚的石頭。路過花店時,她進去買了支向日葵,金黃色的花盤對著太陽,像個傻乎乎的笑臉。她想,明天帶到財務室,插在田娟的搪瓷杯里——這段時間,老太太總說“看你跑的,我這心都跟著懸著”。

公交來了,王艷麗擠上去,向日葵的花瓣蹭到旁邊大爺的胳膊。大爺笑,“姑娘這花真好?!彼残?,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突然覺得那些跑斷的腿、流的淚、受的委屈,都像向日葵的花盤,雖然沉甸甸的,卻始終朝著亮處。

劉院長的鋼筆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節奏,每一下都像砸在王艷麗的心上。“你看看這沓單子?!八岩晦灹俗值奈募媲耙煌?,最上面的授權委托書邊角都磨卷了,“今天缺法人章,明天少身份證,你這效率是被狗吃了?“

王艷麗攥著文件袋的手指泛白,牛皮紙被捏出深深的褶子。窗外的蟬鳴聒噪得厲害,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卻被劉院長更響的聲音蓋了過去:“我下去巡查,病號拉著我的胳膊嗷嗷叫,說農合款退不下來?!八蝗徽酒饋?,皮帶扣撞在辦公桌的鐵皮柜上,發出哐當巨響,“你知不知道那聲音多刺耳?“

“銀行每次都說少一樣......“王艷麗的聲音像被曬蔫的黃瓜,軟塌塌的沒力氣。她想起昨天找彭院長簽字時,總院辦公室的人說“彭院這星期被你找了八回“,想起劉院長的小印章在抽屜里顛沛流離,從財務室到院長辦公室,再到總院的簽字臺,像個沒家的孩子。

劉院長的茶杯往桌上一頓,茶葉梗在水里打著旋,“要提速!“他的眼鏡滑到鼻尖上,露出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下禮拜農合就要扎帳,你想讓全院的人跟著你加班?“

王艷麗走出辦公室時,后背的白襯衫已經濕透了。藥房老李端著搪瓷杯出來打水,看見她通紅的眼眶,沒敢問,只是把剛泡好的菊花茶往她手里塞,“敗敗火,天熱?!安杷锏暮及拙崭「〕脸?,像她沒處安放的委屈。

銀行的玻璃門被推開時,風鈴叮當作響。王艷麗把文件袋往柜臺上一拍,響聲驚得旁邊的大爺一哆嗦?!霸平?,這次又要啥?“她的聲音帶著點豁出去的啞,白大褂的領口歪著,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淺藍色內搭。

汪勾云正在涂指甲油,新換的裸粉色,刷得不太均勻?!肮?。“她頭也沒抬,往旁邊推了張便簽,“要法人簽字蓋章,內容我寫上面了。“王艷麗拿起便簽一看,字跡扭扭歪歪的,“因更換印章需補......“后面的字被墨水暈了,像團化不開的墨疙瘩。

“你就不能一次性說完?“王艷麗的聲音陡然拔高,引得大堂經理快步走過來。她指著自己的公文包,拉鏈上還掛著昨天跑總院時蹭的灰,“我跑了二十三天!找彭院長簽字,他辦公室的門檻都快被我踩平了!“

汪勾云的指甲油刷“啪嗒“掉在柜臺上,裸粉色的液體在玻璃上漫開,像道淺淡的血痕。“你怪誰?“她突然站起來,隔著玻璃瞪王艷麗,“變更印章的流程寫在墻上,你自己不會看?“她往大廳的公告欄努努嘴,“我們銀行不是你家開的,憑啥次次伺候你?“

“墻上的字比螞蟻還小,誰看得見?“王艷麗的眼淚突然涌上來,她抹了把臉,摸到滿臉的汗,“你上次說要授權委托書,我跑了三趟才蓋齊章;你說公章不清楚,我連夜找人重刻;現在又要公函,你就是故意刁難!“

旁邊的大爺趕緊打圓場,“姑娘消消氣,銀行也有銀行的規矩。“可王艷麗已經紅了眼,她指著頭頂的監控攝像頭,鏡片反射著冷光,“監控清清楚楚!你哪次把需要的東西一次性說全了?不行咱們調監控看!“

汪勾云的臉瞬間白了,像被抽走了血色。她攥著柜臺邊緣的手指關節泛白,剛要說話,呂主任突然從后面走出來,手里還拿著個沒吃完的肉包,“小汪,趕緊給人家辦了。“他往王艷麗這邊遞了個抱歉的笑,“對公業務流程是復雜點,讓你跑冤枉路了。“

“主任!“汪勾云的聲音帶著點不服氣的尖,“是她自己......“

“辦業務!“呂主任的聲音沉了沉,肉包的油汁滴在他的白襯衫上,像塊沒擦凈的污漬。汪勾云悻悻地坐回去,鼠標被她點得噼啪響,嘴里卻還在嘟囔:“投訴就投訴,誰怕誰......“

王艷麗看著她在電腦上操作,突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贏了又怎么樣?下次來打款,該刁難的還是會刁難。她想起上周來拿對賬單,明明前面只有三個人,卻等了一個半小時——汪勾云給熟人插隊辦了五筆業務,每次都笑著說“不好意思啊小王,這位是老客戶“。

最氣人的是上周三,她來查賬戶余額,汪勾云說“系統壞了“,可轉頭就給旁邊的服裝店老板娘查了流水,還笑著說“張姐你這月進賬不少啊“。王艷麗站在柜臺外,看著老板娘遞進去的一小袋水果,突然明白那些“老客戶“為什么總能順順利利——原來規則是給遵守規則的人定的,給懂“規矩“的人留著后門。

回醫院的路上,王艷麗在菜市場買了兩斤櫻桃。紅彤彤的果子裝在塑料袋里,沉甸甸的墜得手發酸。她走到劉院長辦公室門口,猶豫了半天,還是敲了門。

“劉院長,“她把櫻桃放在茶幾上,果皮上的水珠滾落在玻璃臺面上,“要不......給云姐送點東西?“她想起田娟以前總給云姐帶自家種的青菜,“她好像挺喜歡櫻桃的?!?

劉院長正在打電話,對著聽筒說“那筆款下周一定到“,掛了電話就揮揮手,“送啥?咱不搞這套?!八闷痤w櫻桃扔進嘴里,核吐在煙灰缸里,“等公章的事辦妥了,咱就換銀行,這家不行換那家,還能找不到地方存錢?“

“可換銀行也得時間......“王艷麗的聲音低了下去,“農合扎帳就剩十天了?!?

“我心里有數?!皠⒃洪L的手指在桌面上敲著,“你把手上的活理清楚,換銀行的事我來辦?!八蝗恍α耍劢堑陌櫦y擠在一起,“總不能讓你天天去受那氣?!?

王艷麗走出辦公室時,夕陽正斜斜照在走廊的瓷磚上,映出她拉長的影子。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公函,已經簽好了字蓋好了章,明天送過去,應該就能辦妥了。窗外的蟬鳴漸漸低了下去,晚風帶著點涼意吹進來,掀動了她白大褂的衣角。

或許劉院長說得對,沒必要去討好誰。王艷麗想起剛學會計時,田娟教她的第一句話:“賬要算得清,人要站得直?!八叩綐翘菘?,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墻上晃,突然挺直了腰——就算換銀行要跑斷腿,就算農合扎帳要加班,總比低三下四求著別人強。

第二天早上,王艷麗把公函遞進窗口時,汪勾云沒再刁難。她的裸粉色指甲油已經干透了,只是涂得歪歪扭扭的,像她此刻的表情,有點不自然的別扭?!昂灪昧耍俊八舆^公函,翻了兩頁就往旁邊一放,“下禮拜一來拿新的印鑒卡?!?

王艷麗點點頭,沒說話。轉身離開時,她聽見身后傳來呂主任的聲音,“小汪,以后對公業務流程說清楚點,別讓客戶跑冤枉路?!瓣柟馔高^玻璃門照進來,在她身后鋪成一條亮堂堂的路。

走出銀行,王艷麗深深吸了口氣??諝饫镉性绮蛿傦h來的油條香,有路邊花店的玫瑰香,還有她心里那點終于松快的味道。她摸出手機給田娟發消息:“章的事快妥了,等弄好請你吃櫻桃?!?

田娟很快回了個笑臉,后面跟著句:“早該這樣了,咱財務人憑本事吃飯,不憑臉。“王艷麗看著屏幕,突然笑了,腳步輕快地往醫院走——不管換不換銀行,該做的事總得做好,就像田娟說的,站得直,走得穩,比啥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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