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公是個好人
- 管控命運的齒輪
- 寒小妮
- 3139字
- 2019-01-15 15:50:06
灶臺上的熱王艷麗把最后一只碗放進消毒柜時,婆婆的聲音從客廳飄過來:“男男的校服怎么還沒洗?明天穿什么?“她擦干手走到陽臺,看見泡在盆里的校服正滴著水——早上剛換下來的,婆婆偏說她故意拖著不洗。
“這就洗。“她拿起搓衣板,泡沫剛起了一層,又聽見婆婆在數落:“肥皂用這么快,不知道省著點?我年輕時一塊肥皂能用半個月。“王艷麗沒吭聲,手里的力道卻重了些,肥皂水濺在胳膊上,涼絲絲的。
廚房門“吱呀“響了聲,公公端著個搪瓷碗走進來,碗里臥著兩個荷包蛋,油花浮在上面,香得人喉嚨發緊。“快吃,“老人把碗往她手里塞,“你婆婆就是嘴碎,別往心里去。“他袖口沾著面粉,是早上幫她蒸饅頭時蹭的。
王艷麗的鼻子突然一酸。自從搬進這房子,婆婆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炒菜咸了要罵,拖地慢了要念,連她晚上看書備考,都被說成“裝模作樣浪費電“。只有公公,總像棵老樹似的護著她,早上悄悄往她包里塞煮雞蛋,晚上等她學到深夜,總會端來碗熱粥。
這天中午,婆婆又因為買菜的事發作:“我說買鱸魚,你偏買鯽魚,故意跟我作對是不是?“王艷麗手里的菜籃子“咚“地放在地上,鯽魚在里面蹦跳,濺了她一褲腳泥水。“鱸魚太貴了,男男說想喝鯽魚湯。“她解釋的聲音很輕,像怕驚著誰。
“貴就不買了?我看你就是舍不得給我花錢!“婆婆的聲音越來越高,鄰居的窗簾“唰“地拉開條縫。王艷麗的臉漲得通紅,手緊緊攥著籃子把手,指節泛白。
“行了!“公公從里屋走出來,手里拿著他的旱煙袋,“孩子買啥就吃啥,哪來那么多講究?“他瞪了婆婆一眼,轉而對王艷麗說:“我去殺魚,你燒火,咱今天喝濃湯。“老人的煙袋鍋在門框上磕了磕,煙灰落在地上,像給這場爭吵畫了個句號。
灶臺前,公公蹲在小凳上殺魚,刀刃劃過魚鱗的聲音沙沙響。王艷麗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著老人的側臉,皺紋里還沾著早上修自行車時蹭的油污。“你婆婆就是那脾氣,“他頭也不抬地說,“年輕時長年累月跟我受窮,心里憋著股氣,不是針對你。“
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臉發燙。剛結婚時,她生過一場病,婆婆說“城里醫院太貴,挺挺就過去了“,是公公揣著攢了大半輩子的存折,拉著她往醫院跑,路上說:“錢沒了能再掙,人垮了啥都沒了。“
鯽魚湯燉得奶白時,公公往鍋里撒了把蔥花,是他在陽臺種的,嫩得能掐出水。“你考證的事,我聽男男說了,“他把盛好的湯往她面前推,“需要啥就跟我說,別委屈自己。“碗沿的熱氣熏得她眼睛發潮,想起昨天晚上,她看書到深夜,公公輕手輕腳走進來,往她桌上放了個暖水袋,里面的水熱得剛好。
有天夜里,王艷麗被疼醒了,老毛病胃疼又犯了。她剛想下床找藥,就聽見外屋有動靜。趴在門縫一看,公公正蹲在灶臺前,手里拿著個搪瓷缸,往里面倒紅糖和姜片,火鉗在煤爐上敲得叮當響。
“趁熱喝。“老人端著姜糖水走進來,手里還攥著片胃藥,“上次你說胃疼,我讓村醫捎的,專治老胃病。“姜糖水下肚,暖流從喉嚨一直淌到胃里,她看著公公轉身時佝僂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過世的爹——小時候她生病,爹也是這樣,半夜起來給她熬姜湯。
周末大掃除,婆婆又嫌她擦窗戶不夠亮:“你看這縫里的灰,眼睛長哪兒去了?“王艷麗踩著板凳剛要再擦,公公突然說:“我來吧,你夠不著。“老人搬來高凳,踩著上去,腰彎得像張弓,手里的抹布卻擦得格外仔細。
“爸,我來。“她怕老人摔著,伸手想去扶,公公卻擺擺手:“沒事,你去給男男檢查作業。“陽光透過干凈的玻璃照進來,在他花白的頭發上灑了層金粉,像幅暖融融的畫。
晚飯時,婆婆又在說會計證的事:“我看你也考不上,不如早點找個踏實活兒。“王艷麗剛要開口,公公突然放下筷子:“孩子愿意學,就是好事。想當年我想認字,還沒人教呢。“他給她夾了塊排骨,“多吃點,腦子才轉得快。“
夜里,王艷麗在燈下刷題,公公端來碗熱粥,里面臥著個雞蛋。“慢點學,別熬壞了身子。“老人坐在床邊,看著她寫的會計分錄,雖然看不懂,卻看得格外認真,“我這輩子沒啥大本事,就盼著你們娘倆好好的。“
粥的熱氣裹著米香,漫在小小的屋里。王艷麗想起剛嫁過來時,公公拉著她的手說:“進了這個門,就是一家人。“當時她還不信,現在才明白,有些親情不用血緣牽絆,就像這碗熱粥,不聲不響,卻暖得人心里發顫。
窗外的月光落在公公補了補丁的布鞋上,鞋頭被踩得扁扁的,卻刷得干干凈凈。她知道,只要這屋里還有灶臺上的熱粥,有老人沉默的守護,再難的日子,也能熬出甜來。
王艷麗的自行車剛拐進巷口,就看見公公蹲在院門口擇菜。夕陽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手里的豆角在竹籃里堆成小綠山,沾著的水珠在光線下閃閃發亮。她捏著車把的手緊了緊,車筐里的會計教材硌著腿,剛結束的模擬考成績不太好,心里像壓著塊石頭。
“回來了?”公公抬頭看見她,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手里的豆角往竹籃里一放,拍著手上的泥站起來,“今天給你留了好東西。”他轉身往院里走,藍布褂子的后襟沾著片菜葉,是早上幫鄰居張嬸摘黃瓜時蹭的。
王艷麗鎖好自行車,剛進廚房就聞到肉香。灶臺上的砂鍋咕嘟作響,白氣裹著排骨的醇厚漫出來,在窗玻璃上凝成小水珠。公公正往鍋里撒蔥花,手腕上的銀鐲子晃了晃——那是她去年用第一筆獎金買的,老人總說太貴重,卻每天戴著。
“快洗手,”他掀開砂鍋蓋,排骨在奶白的湯里翻滾,“知道你今天考試,特意買了肋排,補補腦子。”竹籃里還躺著幾個西紅柿,紅得發亮,是她最愛吃的沙瓤品種,公公總說“這閨女吃起西紅柿,比孩子還饞”。
她的鼻子突然有點酸。上周模擬考砸了,回家對著錯題本掉眼淚,婆婆在客廳跟人打電話:“不是學習的料,非要瞎折騰,浪費錢。”公公聽見了,悄悄從里屋摸出個布包,里面是他攢的私房錢,硬要塞給她:“報個輔導班,咱不差錢。”
“爸,我自己來就行。”她想接過公公手里的湯勺,老人卻往旁邊躲:“你坐著歇著,累一天了。”他的手背青筋凸起,指關節有些變形,是年輕時在磚窯廠搬磚落下的毛病,可擇菜、切肉卻麻利得很,刀在案板上“篤篤”響,節奏均勻得像鐘表。
男男背著書包從外面跑進來,書包帶子在背后甩得老高:“爺爺,今天有排骨嗎?”公公笑著捏捏他的臉:“就等你呢,快去洗手,你媽考累了,讓她先吃。”孩子的笑聲在廚房蕩開,王艷麗看著公公往男男碗里夾排骨的樣子,突然想起自己過世的爹——小時候她放學回家,爹也總把肉埋在她碗底,說“丫頭長身體”。
吃飯時,公公不停往她碗里添菜,排骨堆得像座小山。“多吃點,”他看著她,眼神像看自家閨女,“考不好沒關系,下次再努力。我這輩子沒讀過書,就佩服你這樣肯學的。”婆婆在旁邊撇撇嘴:“就她那小學學歷,能考上才怪。”
“你少說兩句。”公公把一個西紅柿往她碗里放,“艷麗晚上學到半夜,容易餓,這個當水果吃。”紅色的汁液順著碗沿往下滴,在桌布上洇出小朵小朵的紅,像極了她心里涌動的暖。
收拾碗筷時,她看見公公在廚房偷偷給她裝飯盒,砂鍋里剩下的排骨都碼進去了,上面還蓋著層米飯,壓實了怕灑出來。“明天帶單位吃,”老人把飯盒塞進她包里,聲音壓得低低的,“別讓你媽看見,她又該念叨了。”
夜里她看書到十點,公公端著杯熱牛奶走進來,杯子是男男用舊的卡通杯,上面的奧特曼缺了只胳膊。“喝點奶,睡得香。”他把杯子放在習題冊旁邊,目光落在“會計實務”四個字上,雖然不認字,卻一個一個指著念,像在認真研究。
“爸,您去睡吧。”她抬頭,看見老人鬢角的白頭發又多了些,上次幫她修自行車鏈條時,還沒這么顯眼。公公擺擺手:“我再坐會兒,給你看著火,別熬太晚。”他搬個小馬扎坐在門口,手里轉著旱煙袋,吧嗒吧嗒抽著,煙霧在燈光里慢慢散開,像層溫柔的紗。
傍晚回來,剛到巷口就看見公公站在院門口張望,手里攥著個塑料袋,里面是剛買的草莓,沾著新鮮的泥土。“今天趕集,看見這草莓新鮮,就給你捎了點。”他把袋子往她手里塞,手指被草莓的尖刺扎出個小紅點,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