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與沈兆輝連手都沒拉過，哪里來的孩子？

錢氏是個心靈手巧的，繡活甚是出眾，因是沈兆輝開口留下的錢氏，沈兆輝每每陪著李氏回娘家，李家鋪子里掌柜的等人便借此一個勁兒得夸獎表少爺如何如何得慧眼如炬，不愧是東家的嫡親外孫。這些夸贊很是讓李氏受用，常叫了錢氏眼前問話，因錢氏的繡活確是不錯，李氏的帕子、荷包、鞋面、衣服，凡是需繡花樣的小物件兒，常指定了要錢氏來繡，因而錢氏常常李、沈兩家的跑。

因了沈二老爺與秦氏那段風流事，李氏脾性心氣兒不比初嫁時和順，待沈二老爺冷淡許多。沈二老爺彼時尚年輕還有些氣盛，覺著，不就是娶了個妾室嗎？至于這么久了還對著自己吹胡子瞪眼嗎？沈二老爺這么想著便涼了熱情，越發不愿自討沒趣地往李氏跟前湊，常常寧愿在書房歇了，也不愿去回李氏的院子。

沈兆輝作為長子是個貼心懂事的，怕母親寂寞，每日里早晚問安，沒有課業時便到李氏院子里陪著李氏說話。因而，錢氏與沈兆輝三五不時的便碰上一面。錢氏又因了沈兆輝的相留之恩，心中感激，每每來了沈家便送些自做的小點心或是做上副護膝或是繡個筆袋一同贈與沈兆輝。這些東西都是過了李氏的眼的。李氏喜歡自己這個貼心的長子，有個丫頭對他心存感激，奉若神明的沒什么不好。更況且，送的東西品相花色沒什么逾禮的，若是外人問起，說起來歷來，那兒子慧眼如炬的善行，知道的人豈不又多了一個？這可比那些撒銀子編故事，給自家兒子揚善名的便利、實惠得多了。李氏揮揮手便成全了錢氏的感謝之舉，讓沈兆輝的小廝收了給沈兆輝用。

不想，還果真就有人問起了來歷！

那天，學堂里的夫子給沈兆輝一眾學生講《詩經》，正是那首最為著名的《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學堂的少年人，又都正是春心萌動的年歲，一些發育快的，家里早給了丫頭教這些少爺們曉人事。到夫子講完這詩句下課后，就有那頑皮的同學，擠眉弄眼得笑話那個剛被家里送了丫頭教人事的同學。那同學被笑話得紅了臉，爭辯道：“兆輝也被家里教人事了，你們怎得只笑話我一個？”

沈兆輝爭辯道：“哪有的事兒？你怎的憑空污人清白？”

那同窗拿起沈兆輝桌上的筆袋道：“瞧你的筆袋”眾人看去，只見筆袋上繡著幾桿青竹，只與尋常青竹繡樣筆袋不同的是，那幾桿竹子的竹梢根腳處，躲著兩只憨態可掬的小松鼠，模樣煞是可愛。在那筆袋不起眼的邊角處繡線勾了個娟秀的“蘭“字。

“哈哈哈哈，這圖樣一瞧就是出自女兒家的手，還有這秀秀氣氣的‘蘭’字，嘿嘿，兆輝兄，你的這個丫頭名字中定是有個‘蘭’字吧？”那同學哈哈大笑起來“嘖嘖，這花樣頗是生動有趣兒，繡工又極精細，必是個靈巧的丫頭，兆輝兄若是不喜，不如贈了我如何？”

沈兆輝尋常用著并沒有什么不同，經了同學這一番胡說，細瞧那筆袋，果然如同學所言，甚是生動有趣，繡工精湛。我果然還真慧眼如炬呢。

沈兆輝神色不變，埋首去看書：“你家的筆袋是男人繡得不成？不過是家里針線上的小丫頭，繡了給家里妹妹用的，一時不察到了我這里，哪里是什么教人事的？”

經此一事，沈兆輝越發留意起錢氏來，對錢氏送的東西都小心得存著，陪母親去外婆家也越發勤勉起來。

錢氏因了這些年的安穩生活，原本黃瘦的皮膚被江南氤氳的水汽滋潤得越發白皙水嫩起來，小嘴也越加的水潤鮮紅；初來時干瘦的小身板也被這方土地滋養得豐腴起來，少女特有的玲瓏曲線，便是寬大的袍服也藏之不住。

沈兆輝那雙少年人青澀的眼眸，常背了人落在錢氏身上。每見了錢氏粉嫩的臉頰上浮起兩朵紅云，沈兆輝便覺得胸口那顆往常規矩得跳動著的心臟，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只暴躁的啄木鳥，“砰砰砰”得用它的長長的喙快速地擊打著自己的胸腔，似是要啄出一個洞來好逃離束縛。只是，沈兆輝卻不覺著疼痛，只覺得一陣陣說不出的暢快，眼角眉梢禁不止得跟著飛揚起來。

一樣的青春年紀，沈兆輝那雙背了人的熾熱目光，錢氏如何能感受不到？錢氏對沈兆輝心存感激，對沈兆輝事事上心，只是。自己一個孤女便是有意又能如何？兩人身份懸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好結果的。知道李氏正張羅著給沈兆輝說親，錢氏暗自垂淚一宿，便將那雙熾熱的目光所帶來的不為人知的甜蜜珍藏了，黑夜里拿出來自己一點點得反復得咀嚼細品，白日里，行動中卻處處避著沈兆輝。

沈兆輝何等的敏銳？發覺了錢氏的回避，便趁了無人之時，隔著叢半人高的薔薇花與錢氏表明心意。

一陣滿心滿懷的甜蜜喜悅之后，錢氏還搖了頭，他們是不可能的。表少爺這般龍章鳳姿的，定是要配個門當戶對的名門豪富的貴女淑媛的，自己一個孤女小繡娘，哪里能配得上表少爺，表少爺還是不要說笑了。

沈兆輝卻了抿了嘴：吾心悅汝，汝可知？

霎時間錢氏淚如雨下，撂下句：云胡不喜？命不我與，便捂了臉轉身離去

沈兆輝心急，不顧薔薇花的棘刺，撥開花叢要去追，卻見幾個丫頭往這邊來，便住了腳，轉身見那薔薇花枝上掛著個荷包，繡著只小花貓，在雪地盛放的紅梅下嬉戲撲蝶，甚是有意思。

這般生動別致，定是淑蘭的手筆了。

沈兆輝摘下那荷包緊緊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