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小娘養(yǎng)的”入了剛進(jìn)門的沈二老爺?shù)亩?，沈二老爺踏步而入：“什么小娘養(yǎng)的？誰是小娘養(yǎng)的？”

沈潤瑾暗自冷笑，將臉撇過一邊：“三哥哥說，我們?nèi)康亩际切∧镳B(yǎng)的”

其實，沈昌義的話說得也算是沒錯——沈兆倫的確是小娘養(yǎng)的，沈昌禮、沈潤瑾一眾人等又都是沈兆倫的孩子，也算是小娘養(yǎng)的兒子養(yǎng)的，勉強也算是沾了點兒“小娘”的邊吧。

說起沈兆倫是小娘養(yǎng)的，就要追溯到約莫三十二年前。當(dāng)時沈老夫人與沈大老爺正是新婚燕爾，沈老夫人不久就懷了身孕，因了種種原因，孩子沒能活下來，沈老夫人又在生產(chǎn)時傷了身子，便將一個剛進(jìn)沈家伺候的貌美侍女抬了作沈大老爺?shù)耐ǚ浚匝永m(xù)沈大老爺?shù)难}。

不想，沈大老爺卻是堅決不用。

花朵兒一樣鮮嫩漂亮的姑娘，通房的名分都放出去了又是沈老夫人許了的，便多次妝扮了去勾搭沈大老爺。沈大老爺卻是次次拒她五尺門外，如此幾次三番下來這侍女涼了心。

這侍女既進(jìn)了沈家的門，見識了富貴便不想再回去過窮苦日子，更何況戰(zhàn)亂雖平匪患又起的，到處蕭條一片，哪里有待在沈家安穩(wěn)？只是身在沈府卻是個有名無實的，白白得被府里那些嘴碎的笑話。沈老夫人抬了她就是想要給沈大老爺傳承香火的，有名無實怎么行？萬一哪一日又抬了一個得了沈大老爺?shù)那嘌郏约悍词潜淮虬l(fā)了，豈不是又要回去過顛沛流離的窮苦日子？

這侍女想到這些苦悶得緊，便多喝了幾杯，仗著酒勁兒，又一次去書房尋沈大老爺。

不想，那一日沈大老爺被生意上的掌柜的叫出了門，倒是沈二老爺因受了李氏的編排，心中不痛快喝了幾杯酒卻還是煩悶難解，便到書房找沈大老爺說說話。沈大老爺遲遲未歸，沈二老爺便在書房榻上歇了。誰知半夜里床榻上多了具柔軟的身體，兩個都帶著酒意的便成了好事兒。

第二日，這侍女發(fā)現(xiàn)摸錯了人，忙忙地溜了。沈二老爺醒來，不見身邊有人，只當(dāng)是場夢，沒放在心上。誰知道幾個月后這侍女的肚子大了，藏不住了。

沈老夫人知道了壓下各種心緒，張羅著要抬了這侍女做良妾。沈大老爺?shù)昧讼s是鐵青了張臉，自己碰都沒碰那女子一下，哪里來的孩子？

這侍女見沈大老爺冷著一張臉，一雙眼睛通紅的似是地獄惡鬼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擇人而噬，不禁心中一駭。想著，到底是沈家的種，說出實情總好過不明不白地被沈大老爺處理了，于是很乖覺地吐了真相。

既然這侍女肚子里的是二弟的孩子，那就送了二弟吧。沈大老爺松了一口氣，揮揮手，就把這侍女送到了沈繼道那里。

沈繼道卻是一下繃緊了神經(jīng)：瞎說什么八道？我的孩子？你誰??？沈二老爺睜大了眼仔細(xì)一瞧，咦，這個女子的確瞧著有點兒面善，似是在哪里見過……

這侍女一雙水盈盈地眼睛看向沈二老爺，道出句某日夜里沈大老爺?shù)臅俊?

沈繼道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夢啊！

一邊的李氏見沈二老爺與這丫頭眉來眼去的模樣當(dāng)即將一套價值不菲的汝窯茶具摔了個粉碎。

沈二老爺心肝兒一顫：完了，吾命休矣！

李氏不知自哪里找出根雞毛撣子，沈二老爺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見情況不妙當(dāng)即腳底抹油，溜了。留下了哭哭啼啼的侍女和黑著張臉的沈大老爺。李氏將手里的雞毛撣子一橫，放出話來，這狐貍精要進(jìn)二房，除非我死。

到底是沈家血脈，總不能讓其流落在外吧？沈大老爺正在苦惱間，就見沈老夫人扶出了彼時尚在人世的沈繼業(yè)、沈繼道的老母親，李氏這才松了口答應(yīng)納了這懷孕的侍女。

這侍女就是沈兆倫的親生母親、沈二老爺?shù)逆仪厥稀Ｇ厥鲜莻€貌美聰慧的，很是討沈二老爺?shù)南矚g，生下的沈兆倫也是個聰明伶俐的，除了偶爾被李氏叫過去立規(guī)矩，日子原本還算平順。再后來，秦氏又懷上了一胎，不想生產(chǎn)時卻難產(chǎn)，一尸兩命，秦氏短暫的一生就這么結(jié)束了。留下年只三歲的沈兆倫，在原就厭惡他的主母李氏手下討生活。

彼時沈老夫人與沈大老爺因了生意的緣故在京都待了一年多，到回?fù)P州時抱回個尚在襁褓的小女娃，也就是沈青竹。因了沈老夫人、沈大老爺對沈兆倫各方面多有照顧，沈兆倫最喜歡到沈老夫人院子里玩耍，自然很是親近沈青竹這個小妹妹。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到沈青竹三歲時，沈兆倫已在沈家后院摸爬滾打長到了七歲大，那年盛夏，三歲的沈青竹邁著小短腿一腳踏空，跌進(jìn)院子里的蓮花池，沈兆倫不管不顧地?fù)湎氯ィ铣隽苏谒袚潋v的沈青竹。沈老夫人自此對沈兆倫更加另眼相看。

到沈兆倫成年之后，沈大老爺與沈老夫人膝下除了一個沈青竹再無所出。沈老夫人與沈大老爺一合計，要么自二弟那里過繼個孩子吧？老兩口左挑右選，又問了寶貝閨女沈青竹，沈青竹隨口道：“自是兆倫哥哥最好”。

這沈兆倫便順理成章得過繼到了沈大老爺名下，成了沈大老爺?shù)膬鹤?，自然母親嘛，族譜上面也從當(dāng)年的小妾秦氏成了現(xiàn)在的沈家老夫人梅氏疏影了。——從這個角度看，沈昌義那句“小娘養(yǎng)的”自然就是不對的了。

沈二老爺氣得走來走去一時間卻又不知說些什么，這群小孽障，什么小娘養(yǎng)的？現(xiàn)在兆倫的娘親，家譜上記著的可是你們的親大奶奶、你親爺爺?shù)挠H大嫂、當(dāng)年沈家的當(dāng)家姑娘指定的繼承人、沈家現(xiàn)在說一不二的沈老夫人啊！!什么小娘養(yǎng)的？!哎呦大哥，你這臉色是怎么回事兒？

沈大老爺?shù)哪樕诹?，他俯身抱起沈潤玉，沉聲道：“都去祠堂跪著，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起來！”

沈二老爺焦急起來：“大哥、大哥啊，昌義傷著呢！”

沈大老爺并不去理會，抱著沈潤玉抬步出了旭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