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略到京城后也略認識些人，同鄉的幾個秀才也常一起酸個文，或是打聽鄉試的事。今天恰巧外出，路上隨道拐到三哥那里看了一眼，說了幾句話才回。等回來看慧娘臉色不對，笑道“不過略微回來晚一些，就擺臉色，快點擺飯，還沒吃呢。”

慧娘氣道“吃吃吃，我看你們方家被豬油蒙了心肝，想害死我們巧姐。”

以為看三房的事被慧娘查覺，方長略有些心虛道“又怎么了。”

“那李寶兒是個兔兒爺。”

“有這種事……”

方家大伯還真不知道這件事，他是科考入仕，結交的也是同類人。再加上他也不是京城人氏，越發與京中的勛貴紈绔等保持距離。圈子完全沒有交集，是以這件京城人半公開的秘密，他竟從來沒聽說過。

“怕是大哥的同年也蒙在鼓里，并不知情。”方長略看大哥臉色也不好，忙出聲道。他也相信大哥不知情，不然絕對不會回來說給他聽，自己就先拒絕了。

大娘子知道了，也有些訕訕的，方才覺得上午對弟媳的態度有些過了。可她是大嫂，也拉不下臉來道歉。清點了些禮物，隨便找了個借口讓大媳婦送了過去。

大媳婦深知婆婆的心，與慧娘也說了些歉意的話，倒叫慧娘不好意思起來。妯娌的關系這才緩和了些，卻終究回不到從前了。

巧姐不想嫁，方怡雪倒是想嫁的很。方長略去見三哥時，順便將家里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與他說了說，也讓他抓緊三丫頭的親事。沒想到，聽到巧姐拒絕了李家的提親，回頭跟三娘子一說，反倒起了心思。

方怡雪的病已經好了大半，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聽說了此事，開始還大鬧巧姐不想嫁的，她才不要。可聽娘一說國公府的排場，又有些心動了。

方長武沒想這么多，夫妻倆跑來跟大哥一說，唬得方長文一跳。將李寶兒的事說了出來，方長武還沒明白什么意思，三娘子已經說無妨無妨。在她看來，是個男人都要成家立業的。喜歡玩小倌總比喜歡去青樓好。

既然喜歡男人，更不會往家里拉一大堆姨娘，豈不是更省心。再說，只要生了兒子，守著兒子也就是了，管相公怎么玩呢。

“你們想清楚了。”這個想法，自然也代表了很多人。大慶朝的男人，倒真不把玩小倌當個大事。當然，正經人家家風甚嚴的，還是不會待見這種人。一般的世家，幾百年傳下來，哪個家里沒點腌臜事。與之一比，這個還真算不了什么了。

主要是方長文也在想明天用什么理由回了同年，又不傷對方的面子。如果三房真愿意嫁女兒，自己也好開口的多，至少不用得罪人。

“想清楚了，再清楚不過。”三娘子胳膊肘撞了一下正要開口的方長武，搶先道。

“好吧，那我明天就回了人家。”方長文也懶得計較弟媳的無理了，只是又再三確認了一下他們的心意。等到方長武也點了頭，這才答應下來。

李家接到回信，聽得方家駁了他們的面子，有些不快。李寶兒的大嫂是個心里有數的，看老太太和太太不高興，出言勸解。

勸完了，心里卻是發苦，李家這個樣子，京城有誰不知。誰家敢冒著不體恤的名頭把姑娘嫁過來，只有這外鄉人，又沒個后臺，才好糊弄。

想著便說道“咱們也別把話說死，說不得那方家的三丫頭是個更好的，我們小叔的緣份就在這里也不一定。”

太太猶自不滿，她生的兒子哪里不好了。還是大兒媳不肯使力的關系，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李家嫡長孫是原配所生，李寶兒是續弦所生。既然是續弦，又是嫁到李家。可以想見，出身不高不說，娘也敗得不成樣子了，全靠她接濟。

大兒媳因是嫁給李家可以承爵的長孫，娘家還說得過去，自然認識的人也多。從李寶兒十六歲開始議親，李家便把這擔子塞到了大兒媳身上。可憐她在外面為了小叔子不知吃了多少白眼，又被人明里暗里諷笑了好幾回。一晃李寶兒都快二十了，還是沒有著落。

她又不敢在婆家說實話，她一出去說給李寶兒作親，人家沒聽完就跑。娘家人也勸她不要管這事，京城地界誰家不知道誰。真騙了誰家的姑娘回去，以后也是落埋怨的事。

只得使了拖字決，再不行，娘家便給她出了個主意，將看中的姑娘交給老太太，太太自去打交道。這下子，世界終于清靜了。家里也從名門淑女，有才有貌有嫁妝的要求改成品貌性格好，不拘家世嫁妝。

特別這方家四丫頭，又是李寶兒自己提出來想求娶的。家里都當他收了心思，格外的想催成此事。雖是拒絕了，但方家三姑娘如何，李家也不得不看一看，否則，李寶兒成親的事還真遙遙無期了。

方怡巧在家謝過父母，慧娘一把拉住她，道“我的閨女，你是我親閨女，我怎么會讓你跳那火坑。”

大妞進來報道“小少爺回來了，在門口說讓小姐出去一下。”

巧姐出去，看馬車還停在路邊，小石頭把頭從車窗里露出來向她召手。巧姐無奈的笑笑，跳上馬車。適應了里面的光線，才發現對面還坐著一人，正露出一口白牙對她微笑。

“夏公子。”巧姐一驚。小石頭已經跳下馬車，道“我先進去了。”說完跑得飛快。

夏桑霖點點頭，臉色有些不好道“聽說李家直接向你們家提親了。”

巧姐“嗯”了一聲，點點頭。

“你，誒，他們家可不能粘，這，這可如何是好。”夏桑霖有些懊惱，他聽說李家邀了方家母女去家中坐客，便急得不行。小石頭又是一問三不知，他只好跳上車，趕過來阻止。

“啊……”巧姐剛想解釋李家邀的是三房，就看夏桑霖急得擦額角的汗，道“你聽我的，馬上推了他們家。”

巧姐有些奇怪“咦”了一聲，道“你這么關心我嗎。”

“沒，沒有，我只是，只是……”夏桑霖的聲音越來越小，后面干脆沒了聲。巧姐正大感自己說話太唐突，剛想說些什么轉圜一下。就看他忽然掀開車簾，跳了下來。一路小跑，背影還踉蹌一下，才又重新跑遠。

巧姐聳聳肩，覺得自己實在不該逗一個小孩子。又覺得這小動作，好久沒做，有些生疏了，干脆下車后又聳了聳。笑著對自言自語道“方巧啊方巧，你心里到底不是一個古代人。”

小石頭從大門后轉出來，吐舌頭道“姐，夏師兄好象很關心你嘛。”

巧姐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什么，不過是還我們在榆林縣的人情罷了。”說著自己的臉也有些微紅了。“哼”了一聲，扒開他走了進去。

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來，回頭一叉腰，唬道“好啊，你居然學會騙人了。”

小石頭明明知道自家已經拒絕了李家的提親，也知道去坐客的是三房，怎么夏桑霖還會過來。要說沒小石頭什么事，她可不信。

果然，小石頭扮了個鬼臉，跑開了。巧姐在后面追了幾步沒追上，氣得抓起地上的一個土塊，就咂過去。

“呀，四妹妹，你在干什么。”一個嬌柔的聲音傳過來。小石頭和巧姐同時站好，向方怡琴問好道“二姐姐好。”

“四妹妹也是在議親的大姑娘了，怎么說話行事這般粗魯。要知道我們方家也是詩書世家，家中出了許多的秀才，舉人還有進士老爺。我們女兒家怎么可以給他們丟臉，行事就該……”說完巧姐，又說小石頭。

只念得兩人一個頭變兩個大，昏沉沉欲睡。大妞看時間晚了，過來接兩人時，這才放過他們。感激的巧姐摟了大妞一把“幸好你過來，不然被念死了。”

大妞身子一僵，又松馳下來，抿了嘴直笑，卻不說話。巧姐一拍腦門，難怪總覺得有什么事沒做，大妞的名字可還沒改呢。

想了想，當下就給她換了名字，喚作念珊。大妞謝過了，又通知了家里人。大妞就正式喚作念珊了。

夏桑霖回到家中，臉上還有潮紅未褪去。洗了把冷水臉，這才好受些。吃飯時，聽到母親又談到他的親事，便道“兒子以后必是吃苦的命，母親一不要找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二不要找沒有主見身體又不好的便可。”

想了想又道“最好聰明伶俐些，也不要親戚關系太復雜的。”

夏母放下碗筷，看了兒子半天，終于道“我的兒，是不是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選。”

人選嗎，夏桑霖腦袋里浮現出巧姐的模樣，歪著頭，雪白的脖子曲線優美。大大的杏核眼一閃一閃就象天上的星辰一樣明亮。嬌憨又透出一絲狡猾，不，不是，就是個象狐貍一樣狡猾的女孩兒。

一瞬間，甚至忘了回答夏母的話，等回過神來，只看到夏母一臉笑意，說一句快吃飯吧，再無追問的必要。

夏桑霖則是魂不守舍的吃完這頓飯，又魂不守舍的回房，還在春天里頭，晚上還有絲涼意。卻楞是命下人提了冷水進來。又叫瞞著母親，泡了半個時辰，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