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熾熱的中午,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人正高舉斧子,在我身后,是漆黑的海水,海中倒影朝我揮手:“來啊,跳啊!”
跌落的瞬間,那個倒影變成了林晚,他張開雙臂:“桃心,來啊,到我這里來!”
“老公!”我驚叫著,從夢中驚醒。
此時林晚正守在我的床邊,用他的白手絹幫我擦著眼角的淚。
“老公!”
“你醒了!”
我驚魂未定,趕緊拉住林晚的手:“老公,我剛做了個可怕的夢,我夢見我到了一個可怕的世界,你不認識我了,而且那里一切都是反的,像是……”我正說著突然停下來,目光落到墻上的海報上,上面“清陽醫(yī)院”四個字依然是反的。
我疑惑地看著林晚:“老公?”
林晚帶著心理醫(yī)生職業(yè)的微笑:“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為什么會覺得我是你的老公呢?你說一切都是反著的,是什么意思呢?”
“你到底怎么了?你為什么要這樣!我很害怕你知不知道!”我崩潰地爆發(fā)了,拔掉了輸液管,掙扎著起身,卻因為太虛弱又頹然跌坐在床上。林晚抓住我的手,將我抱在他的臂膀里:“冷靜一點,會沒事的。”
還是我熟悉的懷抱,可是此時卻那么陌生。
“不,我沒有辦法冷靜!”我掙扎著,咆哮著,“你要娶關欣對不對?為什么瞞著我?為什么假裝不認識我?你對我做了什么?”
林晚此刻已經額頭見汗,他努力安撫我的情緒:“你先別著急,我們慢慢聊好嗎?你說我是你老公,你還記得我們是在哪里認識的嗎?”
“就在這里,清陽醫(yī)院,我爸爸心臟病,是你幫我掛的急診。”我說得又氣又急,可是除了這樣無意義的對質般的陳述,卻別無他法。
“心臟病急診?”林晚思索著,似乎在努力回憶。
“你不記得了嗎?我給你說過很多次的,那時候雖然你不記得我,但我已經喜歡上你了。第二次見到你是四年前我受了傷來醫(yī)院,你每天都照顧我關心我。你在海邊向我求婚不記得了嗎?你說過要疼我到下輩子,不管我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會一眼認出我,現(xiàn)在為什么這樣?”
我死死地抱住了林晚,甚至胳膊都因為用力變得麻木,好像這樣才能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讓我覺得安全一點。我多么希望林晚現(xiàn)在就告訴我,先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在開玩笑。
“老公,帶我回家好嗎?不管你和關欣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不管你為什么這樣對我,知道你有苦衷,我都不計較。你帶我回家吧,讓我們回到從前好嗎?現(xiàn)在這樣,我真的好害怕!”
林晚的表情只是越來越尷尬,原來關欣已經站在門口,她的臉色烏云密布,而此時我也不甘示弱,把林晚摟得更緊。對我來說,此刻他的意義不只是我的愛人,更是拯救我世界觀的救命稻草。病房氣氛凝固,我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林晚突然溫柔對我說:“好,我?guī)慊丶摇!?
我愣了一下,驚喜之后,委屈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不過,你得先簽字,能在這里寫上您的名字么?”
我點點頭,拿過筆。
“你……習慣用左手嗎?”
“什么?”我看看自己拿筆的手,“這是我的右手啊。”
林晚看著我的簽字:“這……為什么是反著寫的?是葉小桃,對嗎?”
林晚輕柔地試探著我,可是他對關欣的一個小小眼神交流沒有逃過我的眼睛,關欣好像領悟般地點點頭離開了病房。他在給她傳遞著什么,他們在合謀騙我!
“葉小桃,你……要聯(lián)系你的家人嗎,父母或者……?”
“我住院你還沒有告訴他們嗎?”
“呃……想等你醒來。”
林晚對我笑笑,這不是林晚的笑,至少不是林晚平時對我的笑容,我太了解他了。此時的他,分明是個陌生人,這笑簡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雖然說要帶我回家,可是一切都太不對勁。因為那個噩夢般的女人的出現(xiàn),我還驚魂未定,現(xiàn)在連林晚也變得不能信任。
我徹底失望了,突然覺得好累,頭也再次劇烈地疼痛起來。
林晚覺察到我的狀況:“頭痛了吧?你先吃點藥,休息一下。”
林晚把藥丸遞過來,我猛地將藥丸掀翻。
“我不要吃什么藥,我要給我爸媽打電話,我要回家,把你的手機給我!”
林晚拿出自己的手機,剛要解鎖,我迫不及待一把搶過來,輸入密碼解鎖了。
林晚露出驚訝的神情:“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密碼?”
我白了他一眼,懶得搭話,我知道林晚一直用他過世了的媽媽的生日做為手機密碼,從來就沒變過。
手機解鎖后,屏幕上出現(xiàn)林晚的婚紗照,新娘是關欣。雖然已經有心里準備,可是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我還是被狠狠刺痛,感覺胸腔收緊,氣壓不足,難以呼吸。
我努力堅強,忍住眼淚,撥通了媽媽的號碼,迫不及待地對著手機叫媽媽,我好想回家,在爸爸媽媽懷里哭一場,可是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你打錯了。”
難道自己撥錯了號碼?掛掉電話重新?lián)芴枺娫捘穷^依然是男人的聲音:“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顧不得多想,又趕緊撥打爸爸的手機,卻是空號,我緊張得冒汗,反復核對手機號碼,這是怎么回事?不對,這個手機不對勁。當我按了返回鍵后,屏幕上的關欣和林晚笑得那么燦爛,仿佛是這個世界某種惡毒的東西在對我嘲笑。我不能再呆在這里了,我要馬上回家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起身出門,卻被林晚攔住。
“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
“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你不是我老公,你再攔著我可要報警了!”
我掙扎著要出門,門突然被打開了,和關欣一起出現(xiàn)的是三名警察,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我一眼認出前面帶頭的那位中年警察正是當年救我一命的劉警官,雅琳綁架案中要不是劉警官果斷開槍擊斃了黎原,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看到劉警官,我好像見到了救星:“劉警官,您來得正好,請送我回家!”
劉警察的神情卻不同以往,他一把抓住我,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副冰冷的手銬已經銬在我的手上。
他的目光像明亮的利劍刺向我:“葉小桃,我們終于見面了,現(xiàn)在想回家了已經晚了。”
“什么?”
“你涉嫌謀殺,希望你跟我們走一趟,接受調查。”
“謀殺?”我驚訝地掉下巴,“我謀殺?不對不對劉警官,一定是搞錯了,是有人要謀殺我!”
劉警官冷若冰霜:“葉小桃,我讓你跑了四年,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劉警官奇怪的話讓我徹底蒙圈了。
“葉小桃,別裝了,你早就該伏法了。你本來不用東躲西藏的,雅琳的綁架案,其實你也是受害者,可你是一錯再錯,才有今天的下場。”
“我錯什么了?我救了雅琳,這也錯了嗎?”
劉警官笑了:“救了雅琳?哼,葉小桃,別裝了!你詭計多端,現(xiàn)在是打算裝精神病逃過法律制裁嗎?告訴你這招沒用!帶走!”
兩名年輕警察粗暴地押起我,我拼命掙扎:“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可以問雅琳!我要見雅琳!我要見雅琳!”
突然覺得在場的每個人都驚訝地看著我,氣氛安靜又詭異。
“見雅琳?”劉警官對我咆哮,“她已經被你殺死了四年了!如果她真的來見你,你敢面對她嗎?這些年你的逃亡生涯也不好過吧,不怕半夜鬼敲門嗎?”
“什么?”我如遭雷擊,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雅琳驚恐的臉。墻上碎裂的鏡片里是無數(shù)個扭曲的雙眼血紅的我,“我……殺了她?”
一陣頭疼襲來,讓我眼前一黑,渾身癱軟。我只感覺那一瞬間有人扶住了我,卻睜不開眼。我心里卻在呼喚著:讓疼痛來得更猛烈些吧!如果這是一個噩夢,那就讓我領教一下你的惡意吧,大不了就是一死,看看你還能把我怎么樣。
“你別裝了,跟我走!”眼前的黑暗中,我感覺劉警官在用力搖晃我!
“您別這樣,她不是裝的!”是林晚,扶著我的人是林晚,我能聞見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感覺自己像是飄起來了,是他輕柔地將我抱到病床上。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也如同所有人那樣異常,但我心底還是不由自主地感覺親近。我像一個在黑暗中溺水的人,想用力拽著他的手,卻毫無辦法。
感覺那個熟悉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劉警官,葉小桃的情況……還不能出院!”
“你確定嗎?”
“劉警官,我是葉小桃的主治大夫。”這是關欣的聲音,語氣似乎不容置疑,“她身體基本已經康復,只是頭部外傷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不過出院應該沒有問題。葉小桃是很危險的罪犯,還是讓她早點接受調查吧。”最后這句話既像是對劉警官說的,也像是在警告林晚。她應該對林晚已經憋了一肚子氣了吧!
“不管病人是什么樣的身份,我只從病人的健康角度去考慮,葉小桃的精神狀況并不穩(wěn)定,似乎有神經受損導致認知障礙或者記憶錯亂,這樣的病人,確實還需要住院觀察。”林晚絲毫沒有讓著關欣的意思。
“林大夫,你不了解葉小桃,我追捕了她四年都沒有抓到。她非常狡猾,現(xiàn)在她裝瘋賣傻肯定又有什么鬼點子,說不定是想逃脫法律制裁,你千萬別信她。”這是劉警官的聲音。
盡管我感覺自己在黑暗中無限墜落,太陽穴如壓著石頭般的疼痛,卻依然咬牙堅持緊繃神經,想聽清他們越來越模糊的對話。
“可是從我一個醫(yī)生的直覺來看,她不像是裝的。”
“她是一名窮兇惡極的罪犯,不要把她當成普通病人。”
“我是一名大夫,在我眼里只有病人沒有罪犯。她的情況真的很特殊,她有一些奇怪的言行和舉止,她認識我和我們這里的每一個人,她有她自己的一套邏輯,她甚至知道我的手機密碼,她的表情和神態(tài)沒有一絲撒謊的痕跡,最怪異的是她的簽名。我想對她進一步進行觀察和治療,如果現(xiàn)在這種狀況出院,可能會讓她的病情更加嚴重……”
他們的對話,越來越遠,飄到天邊一般……。這到底是我的夢境,還是真實的呢?我真的希望自己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睡在家里的臥房,陽光透過白色窗簾照在自己的臉龐,林晚在柔聲呼喚我醒來吃早餐,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