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顏也聽到了瓷器碎裂的聲音，好吧，她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不過做戲做全套，她佯裝無辜的看過去，然后輕描淡寫的開口，“這樣的茶具，外祖母身邊的媽媽倒是有兩套，不過碎了一套，剩下一套也不大喜歡用，怎么的也不如冰裂天青釉的。”

李氏滿口的責問一下子給憋了回去，臉色鐵青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自己最看重的物件居然是將軍府下人用的，還是不大喜歡用的，若是因為這個發火，豈不是自認低人一等。

可是若是這么忍著，心里的邪火怎么也去不掉，李氏臉上的顏色是青黑一片，最終開口，“雖然算不上什么好東西，可你也太不小心了，而且俗話說破家值萬貫，若是都像你這么禍害東西，早晚得把家都敗光了。”

顧明顏頷首，“祖母教訓的是，孫女受教了。”

她答應的快，可是卻看得出來根本沒放在心上，李氏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卻又不能責罵她，氣的手都有些發抖了。

顧明顏卻根本不在意，兀自和她的大包裹較量著，這么一會兒從口袋里插出來的一個不知道什么東西又勾上了椅背上的蘇繡，可顧明顏卻好像根本沒發現一樣，還在那撕扯著。

李氏為了不氣死自己，也為了東西不再慘遭毒手，連忙示意云青和綠蕊兩個丫頭去幫忙。

顧明顏偏偏還在婉拒，“哪里就勞煩得你們了，我自己行的。”

一邊說著，一邊自己奮力的拖著包裹，李氏眼睜睜的看著那蘇繡上被拖出來一根線套，那可是她的心頭好啊！李氏覺得自己眼前已經一陣一陣的發黑了。

云青和綠蕊也是有幾分臉面的，平日里跟著李氏，合家大小都給她們幾分面子，下面還有幾個伶俐的小丫鬟供她們差事，因此根本沒做過這樣的活計，但見李氏的面色越來越差，她們也只好上前幫忙，偏偏顧明顏又在推拒，一時間幾乎亂成一團。

最終還是李氏開口，“你一個大小姐，和丫鬟們撕撕扯扯的，像什么話，還不趕快過來扶我進內室。”

李氏和顧明顏從來都不親近，又因為那個原因，她巴不得顧明顏早日歸西，怎么可能放到自己身邊來，讓自己一看就難受，也因為這樣，她也從來沒關心過顧明顏的禮儀女紅等等等等的東西，所以顧明顏今日的所作所為，在李氏看來是完全有可能的，她簡直有些后悔讓顧明顏來侍疾了。

可是就這樣放過顧明顏，是她無論如何都不甘心的，反正時間還多的是，她不相信自己連一個小姑娘都收拾不了。

顧明顏聽李氏這樣說，才放開了手，笑著過去扶住了李氏的胳膊，“祖母慢點，別摔倒了。”

好好的關心話，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李氏卻怎么都覺得顧明顏是在詛咒自己，她冷哼一聲，朝著室內走了進去。

片刻后，云青和綠蕊抬著包裹進來，李氏有心讓顧明顏自己去整理，可之前發生的事情實在慘烈，李氏房內的東西都是她頂喜歡的，可經不起禍害，最終她還是讓兩個丫鬟一起幫著顧明顏收拾。

顧明顏的包裹被打開，每拿出一樣東西，李氏就覺得自己的眼睛被閃的花了一下，那茶具是紙片般薄厚的雨過天晴的汝窯瓷，若是裝了茶水，那碧綠的顏色映出來，肯定分外的別致，枕頭是一整塊的芙蓉瑪瑙玉雕刻出來的，中間鏤空了幾個空洞，能打開，可以放置一些助眠的中藥或是香料，她居然還帶了一副圍棋來，棋盤是上好的檀木刻的，差不多等于是用銀子雕的了，而棋子更是上等的硨磲和黑曜石的……

總之，從那個包裹拿出來的東西，無一不是精品，無一不讓李氏的眼中露出貪婪的目光。

顧明顏看著李氏眼中的神色，心中冷笑不已，看著吧，多看幾眼，這樣看得到卻得不到，對李氏來說，一定分外的痛苦。

她以前怎么會把這些好東西都藏起來呢？怎么會想著顧家人用不上這樣的好東西，自己就要陪著同甘共苦呢？只有讓她們知道自己過得有多好，他們才會痛苦！

當李氏發現顧明顏的錦被背面都是蜀繡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要變得黑了，她整個顧家大概都湊不起顧明顏這么一套行頭，以前也從來沒見顧明顏這么奢侈——看來顧明顏在蒔花宴上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不然將軍府不可能拿出這么多好東西給一個外孫女！

李氏越想越是氣憤，顧明顏心里就越是高興。

等收拾的差不多，房間里的氣氛已經有些詭異起來，云青和綠蕊連忙張羅著擺飯。

李氏即使之前是裝病，現在心里也是真的不舒服了，因此飯菜就擺在內室里。

李氏的晚膳是八個菜一個湯，兩素兩葷兩個拼盤并兩個海鮮，湯是蜆子湯，飯是碧梗米，還有幾樣點心，是極為豐盛的，而且在紫京城里，海鮮是極為難得的，可李氏偏好這一口，明雪和李氏的口味差不多，偶爾被留飯總是吃的十分滿足。

不過想來李氏也不可能讓自己安安穩穩的吃上一頓飯，顧明顏也打算好了，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果然李氏開口了，“明顏年紀也不小了，總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可不行，不如學學立規矩吧，免得以后到了婆家什么都不懂，今天在我這我能擔待，要是到了婆家，被休回來哭都沒地方哭。”

虧得李氏說得出，她一來不是媳婦，二來不是妾氏，三來不是奴婢，哪有祖母讓未出嫁的孫女在自己跟前立規矩的？

不過讓她做什么，她只管做好了……

李氏見顧明顏絲毫不反抗，給她夾到碟子里的菜肴也都挑的不錯，肉是好肉，菜是菜心，正得意的時候，忽然見到顧明顏的衣袖一蕩，一下子落在了那盆蜆子湯里，顧明顏似是受驚，趕緊撈了出來，可湯水淅淅瀝瀝的，沿著顧明顏收回的袖子滴的到處都是，尤其是顧明顏站的位置，恰好那兩盤海鮮都在她袖子所經范圍之內，一下子兩盤美味都被毀掉了。

李氏只覺得自己胸口一陣疼，這兩盤海鮮的價值到不如之前顧明顏毀了的茶具，關鍵是今天一天顧明顏給她的刺激太大了，導致李氏真的有點受不了，就當她要不顧一切的發火的時候，見顧明顏反而皺起了眉頭，“呀，這件外祖母賜下的衣服足足二十兩銀子，這才第一次上身就毀了，若是回頭外祖母問起來，肯定是會被嗔怪，說我不小心的。”

這一句話又把李氏所有的怨言都給堵住了！

她這一桌子菜也就是不到幾百錢的事，顧家也不差二十兩銀子，可是若說給一個小姑娘用二十兩銀子做一件衣服，還是奢侈了點，更何況，若是回頭顧明顏和寧老夫人說起來是給自己立規矩才毀了衣服……顧明顏也說了，寧老夫人對顧明顏也就是嗔怪幾句，可是對顧家……

李氏只覺得自己的臉都要僵掉了，可卻不得不勉強自己露出個笑容來，難看的簡直像臉上裂了個口子一般，“好孩子，不過是一件衣服罷了，值得什么，回頭祖母給你一件也就是了，免得你外祖母責怪你。”

顧明顏笑的眼睛彎彎的，“我就知道祖母對我最好了，我做錯什么都不會說我，也不舍得叫別人責怪我。”一邊說著一邊接過綠蕊遞過來的帕子擦拭袖子，“只是也毀了這幾盤菜，害的祖母也不能吃了。”

李氏氣的不行，卻還得和藹的說沒事，畢竟顧明顏剛給她帶了一頂高帽子，弄的整個臉都扭曲了。

馮媽媽在一邊把今天的事情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的暗暗佩服大小姐，每件事情她都狠狠的折了老夫人的面子，但是偏偏每件事情都讓老夫人有苦說不出。

經過了這樣的事情，李氏也沒心情吃了，馮媽媽低眉斂目的給李氏凈手之后，顧明顏坐下來吃飯，她胃口倒好，吃了一碗的米飯，才把剩下的賞給了下面的丫鬟。

下面的人倒是高興了，畢竟海鮮難得一見，只是進去了一只袖子，滴上了點湯水而已，怕的什么？

顧明顏這邊把李氏弄的無可奈何，桃紅和墜兒回到了青平院，也是狠狠的得了幾個白眼，又被陳氏和蔣氏給挖苦了幾句，不過桃紅卻好像沒聽見一樣，該做什么繼續做自己的，過了會兒陳氏和蔣氏覺得無趣，外加上惦記著顧明顏庫里的東西，也就走開了。

因著顧明顏不在院子里，所以沒什么活計，吃了飯大家就個自散了，桃紅和粉紫歇下的也早，她們兩個一直住在一個屋子里，墜兒來了也不好分開她們，因此桃紅幫著墜兒單獨開了一個下人房住著，反而好像墜兒占了便宜一般。

等到都歇下了，粉紫才不冷不熱的開口，“我真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去拍大小姐的馬屁去了，不過我勸你還是省省吧，咱們老子娘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大小姐雖然占著個身份，但內里什么情況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心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到時候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