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是這個意思哎!
- 儒期而至
- 漠兮
- 3253字
- 2019-03-01 16:37:19
“難道你是不認識那兩個字嗎?”
修頡頏長身鶴立,微微頷首凝視著她,他清逸明朗的眉目像是冬日的一簇暖陽,天地間是寒冷是冰雪都與他無關,他只照射他在乎的方寸之間。
“我當然認識?!彼稳迦逖鲱^看他,昂起的小臉十分倔強,還帶著幾分促狹的壞意,她接過他手中的記號筆,一個利落躍身就翻過課桌,走上講臺。
修、頡、頏
這三個字宋儒儒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閉著眼都能寫出來。
黑色的記號筆在白板上輕輕劃過,橫、豎、撇、捺,一筆一劃勾勒出端秀清新的三個字來。
她轉過身來,大大方方面對滿教室的學生,沒有絲毫的怯懦,反倒有些喧賓奪主的意味,“這三個字大家都認識嗎?”
學生里零零散散有幾個說認識的,大部分人都是搖頭或沉默。
宋儒儒滿意地一笑,“那我就教你們兩種快速記憶法,第一,諧音法!”她再次握筆,在已經寫好的“修頡頏”三個字下面又寫了三個字——
修、鞋、行
宋儒儒落筆時對著身旁的修頡頏微微一笑,眼里寫著——不怕我揍你是吧,那你就等著呀!
“你們看,這樣是不是很好記了?修頡頏,修鞋行!”
教室一下滿場哄笑,修頡頏沒有分毫的生氣,反倒也跟著笑了。她總是可以讓他寡淡無味的生活充滿驚喜和不一樣的滋味。如果喜歡她正是因為有了與過去截然不同的體驗,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他所堅持的世界本就是錯誤的?
非黑即白的世界也許是一個完美的烏托邦,但既不真實也無法存在,完美本身更意味著“寡淡無趣”,因為完美的結局只有一種,而不完美的缺憾才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門。
他畫地為牢二十年,難道今后的二十年,三十年,都要繼續那樣嗎?
宋儒儒沒想到修頡頏不但不生氣,還一臉……寵溺的微笑?這是什么鬼??!哄笑聲中,宋儒儒舉起手做了個收音的手勢,她清了清嗓子繼續,“第二種方法,是意義法!”
她莫名有點心虛,忍不住斜眼去偷瞄修頡頏,哪知他現在不是一臉寵溺了,而是一臉的……期待?這又是什么鬼?。∷谄诖o他找茬?
被揍也不怕,找茬也樂意,他、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宋儒儒走神的片刻,學生們已經亟不可待了,各個都看熱鬧不嫌事大?!笆鞘裁窗??”“意義法是啥?”
這戲是她開的場,無論如何也得唱完,盡管此時宋儒儒早已意興闌珊,但也騎虎難下了。
“頡頏兩字,取自《詩經·邶風·燕燕》:燕燕于飛,頡之頏之。頡頏是鳥兒上下翱翔的意思。”她咬咬牙,一口氣把話說完,“所以啊,修頡頏的意思可以理解為‘休頡頏’,就是‘快下來吧,別瞎幾把飛了!’?!?
整個教室靜默了三秒。
然后一陣清朗的笑聲率先打破了凝滯的空氣,那聲音清冽又干脆,像是孩童才會有的干凈笑聲。
然而這笑聲卻讓整個教室更加死寂了,沒有一個人敢跟著附和,因為那個笑得直不起腰的人,是修頡頏。
站在講臺上的宋儒儒,看著修頡頏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倒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不該笑,最后只能干笑了兩聲。
“修老師……你覺得很好笑嗎?”
“不好笑嗎?”他扶著講臺看向她,明凈的雙眼里竟然笑出了淚花,“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是這個意思哎!”
“咳……”這下尷尬難堪的人竟然變成了宋儒儒,真就叫她很不爽了,原來她遇到修頡頏真的每次都會發生不按常理出牌的意外,他怎么能……這么克她?
未知、不安感、意料之外,這些讓宋儒儒深惡痛絕的東西,修頡頏卻像個雜技演員一樣將三者玩得賊溜。上一次宋儒儒因為一時好奇心作祟,放下了警惕,結果全軍覆滅,所以這一次宋儒儒暗暗發誓,任憑修頡頏如何動搖她,她也會紋絲不動!
畢竟這天底下男人那么多,難道除了他修頡頏就沒有人值得她喜歡了嗎?當然有啊,比如……比如……邊堯啊!
腦海中閃過邊堯的模樣,宋儒儒一把抓住用來抵抗修頡頏,任憑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放肆大笑,任憑他笑得那么天真燦爛,如山間清泉,如古道夕陽,是波瀾壯闊的海,是滿天閃耀的星光。
她……都不會動搖!不會!
修頡頏揉揉眼勉強止住自己的笑意,微微泛紅的雙眼和之前一樣,像只無害的小白兔,他看著手足無措、呆愣在原地的宋儒儒,卻又忍不住心生歡喜。
聰明的姑娘犯傻時,是可愛到叫人難以忍受的。
他想她一定只聽到了他的笑聲,卻沒有聽到其他聲音。
他心中那堵墻轟然倒塌,萬丈塵土自地而起,猶如龍卷風般席卷了他明鏡一般的世界,不再有黑,也再有白,那個瞬間他忽然明白,這個世界并不是一定要非黑即白,它應該是彩色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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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堂課,修頡頏上得分外精彩,而宋儒儒卻聽的恍恍惚惚,仿佛從修頡頏放聲大笑的時候,她就已經懵了。為什么明知道要離他遠點,卻還會忍不住挑釁?只是因為修頡頏先惹了她嗎?還是因為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曾經卸下重負去接受不安感,卻被命運扇了一記耳光?
又或許,她只是放不下?難道……她真的喜歡他不成?
產生這個念頭時,宋儒儒像被當頭潑了一桶冰塊,從頭到腳都在發抖。
她瘋了嗎?她是一個神婆哎,她竟然會喜歡一個八字與自己沖克的人?她是要自毀招牌嗎?
不,這絕不可能!一定是修頡頏笑得太大聲,她被魔音震耳,短暫迷失心智而已,沒錯,一切都是短暫的,等到這節課結束她就會醒來了。
下課時間一到,宋儒儒立刻從座位上彈起,抱起自己的包撒腿就跑。
她前腳一跑,修頡頏后腳就跟上她,堪稱是C大第一個一下課就狂奔出教室的老師。由此可見,否定自我導致的價值逆反確實挺容易讓人隨心所欲的。
被修頡頏堵在圖書館后巷時,宋儒儒是很崩潰的,但即便內心崩潰,表面還是得硬氣無畏,“你來找打嗎?”
她說著揮舞起有力的小拳頭,但她卻不知道,上一次修頡頏被她揍是他心甘情愿被揍,他若是不想被揍,以宋儒儒的海拔,跳起來也不能打到他的下巴,他只要伸手握住她的拳頭,就能輕輕松松將她逼到墻角。
“已經下課了,你還要怎么樣?”宋儒儒抵住墻角,保持霸氣的姿態,“大不了我不上你的課了,下學期我多選一門,學分也可以補回來?!?
“那你就拿不到獎學金了?!毙揞R頏淡淡地說,“補學分是沒有申請資格的?!?
“那就不拿!”宋儒儒咬牙切齒地說,“我不缺錢。”
“可你本科研究生期間都是拿國獎的,對你來說,不拿獎學金是丟臉的事吧。”修頡頏語調輕松地緩緩道來,他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那笑容讓她心里發慌。宋儒儒決定主動出擊,速戰速決,也好過被他逼死在墻角糾纏。
“那你是故意針對我嗎?難道你還喜歡我???”
修頡頏先搖了搖頭,卻又停住,然后又搖了搖頭,難以精確地定義出自己復雜的情緒,“我不能喜歡你,但是我……”
“你不喜歡我了,你干嘛還纏著我不放?”宋儒儒心里已經豎起一萬次中指。
“我就是控制不住想見到你啊,但我不能喜歡你是因為你騙了我。”他老老實實地表述自己的內心感受。
自從認識了修頡頏,宋半仙就得了撒謊后遺癥,現在每次撒謊都心悸還出手汗,雖然寶刀未老,但每次都要先磨刀半小時,事后還得吃點大補丸,騙人一千,自損八百,耗不起了啊……
所以一聽到修頡頏又說到“騙”字,宋儒儒簡直沒法再忍了,難道這個梗一輩子都過不去了嗎?
“我騙你一次你就這樣?!”
“那你還打過我一次?!彼÷曁嵝眩宰C明自己并非無理取鬧。
“好!”宋儒儒也是老江湖了,規矩她懂。出來混,欠的總是要還,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她點點頭,目光凌厲地看著修頡頏問,“那我讓你打回來,你再騙我一次,咱們就兩清了,以后我不惹你,你也別來煩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行不行?”
修頡頏想了一下,這好像確實是一種解決方法,只是他從未嘗試過?!叭绻麅汕辶耍艺娴牟粫僬煜胫懔藛幔俊彼餐ο胫肋@種不能喜歡她卻又拼了命想見她的情緒究竟能不能消除。
“那當然!”宋儒儒一邊說一邊替他卷起襯衣的袖子,勇敢地自己的腦袋送過去,“人都是有憋屈的事才會放不下,你看我打完你之后心情就好了很多!所以你打我一次,再騙我一次,你肯定就好了,你現在所有的執念都是因為沒有兩清!”
她睜圓了雙眼,目光如炬,慷慨就義般地昂頭對他說,“來吧?!?
修頡頏抬起手,然后又放下,“你眼神太兇了,我不敢下手。”
“麻煩……”宋儒儒小聲腹誹,無可奈何地閉上雙眼。也許修頡頏打她一頓,她混亂的大腦也能清醒點?這可是雙贏啊!
修頡頏看著她蹙眉皺鼻的臉,纖長的睫毛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嘴唇不耐煩地緊抿著。他再次抬起手,修長的手指捏住她小巧圓潤的下巴,輕輕一提,在宋儒儒驚詫睜眼的剎那,他俯身低下頭去,深深地吻住她正要說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