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死了。”
大雨覆下,拍打在地面上站立的黑甲之上,駁雜的聲音在山谷沒內回響著,充斥著黑甲軍的耳膜。然而當幕白說道很多人死了以后,在雨中木然站立的黑甲們便猛地抬起了頭,在磅礴的雨中依然能感受到那上千雙眼睛的光亮。
他們手中的刀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而后揮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間,雨幕被切了開來。
夜啼盤坐在機甲頭部,看著黑甲下的那些年輕但堅毅的面容,看著那些因憤怒與悲傷而散發著可怕光芒的眼瞳,看著那劃破雨幕的上千把刀落下的殘影,他口中的笑聲戛然而止,沉默了些許時間后,他抬起頭,更加大聲的笑了出來,
這笑聲里,說不出的譏諷的嘲弄。
“師兄……”幕白的頭抬了起來,他看著肆意發笑的夜啼,神色復雜,欲言又止。
夜啼的笑聲停了下來,低頭看著幕白,臉上的譏諷消失不見,換上的是漠然的可怕情緒。
他說道:“死了很多人,那又關我什么事?”
“難道我不去那群家伙的狗屁爛圣城,不上那座山,那道爛光就不會射下來?就不會有人死?”
他問道,話語里夾雜著很多污穢的詞匯,但語氣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卻更加令人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心生無限寒意。
幕白看著夜啼,說道:“我相信你的,師兄,老師他也相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夜啼問道,嘴角帶著一絲譏諷的弧度,他想著那個胡須發白的老人,接著道:“那個老家伙以前好歹也是個聰明人,到這時竟會被這種流言給唬住?”
“果真是越老越傻了?!”
幕白沒有應聲,聽著夜啼口中對他們老師的埋怨,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然后低下了頭。
夜啼卻似乎懂了,他凝望著幕白低下的頭,完全的明白了過來,嘴角自嘲的弧度越發大了起來。
“流言是他放出來的,是吧?”斗大的雨滴滴落在夜啼睜開的眼睛上,有些難受,但他沒躲,盯著幕白,這樣問道。
幕白的頭低的更低了。
夜啼卻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答復,他的目光望向幕白身后雨幕中的黑甲,感受著他們望向自己的目光。
此刻的這些人再沒有對于圣光的心悸與恐懼,那個遠在樞紐發須全白的老頭子完美的將他們的恐懼轉嫁成另一種情緒到了他與神族的身上。
恨,這種陰暗的情緒從來都只能導致一些悲劇的發生。
但當這種情緒在戰場上的某一方無數人的內心滋生時,對于另一方,便是可怕的!
一支心中充滿怨恨的、忘卻恐懼的軍隊,是最為可怕的,當然,也是最為強大的。
夜啼微微側了側頭,向遠方望去。那剛剛經歷了戰火被摧殘的滿目蒼夷的清明山脈,在大雨之下只能依稀看到一條灰白色的線,但夜啼知道,或許在這場雨過后不久,那一處山脈就將重新燃起大火,而后回歸人族的手中。
流言止于智者,也可能起于智者。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老頭子?”“可惜你的決心太晚,要是在清明山脈失守之前便放出這些流言,或許,會有多一些人活下來。”
夜啼這樣想著,收回目光,他低頭看向幕白,沉默了一會兒,忽地從有些鼓脹的胸口衣內掏出了幾塊圓潤的玉石,扔給了幕白。
“這是從那幾個從城里追我出來的那幾個垃圾肚子里掏出來的,拿回去給研究所那群呆子研究研究吧。”
幕白接住了那幾塊帶著干涸血跡的玉石,應了一聲,抬頭問道:“師兄,你跟我回去吧,老師讓我來接你的。”
夜啼嘴角抽動了下,說道:“接我?哼,我看是趕我吧。放心。你回去跟他說,我會往那群狗屁神族的地域跑遠些的。”
幕白說道:“師兄,老師不是這個意思,老師……”
夜啼擺了擺手,示意幕白不用再說下去,他神色平靜,盤坐著的手拍了拍身下的機甲,說道:“對了,這個也送給你們了,從別的地方拿來的,性能似乎比神族戰場上的還要好上一些。”
說完,他跳起轉向屈蹲,準備起跳。
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他再次從衣內掏出了個事物,丟給了幕白。
那是一個黑色的小正方體,帶著神秘的質感。
“從一個小家伙那借來的,應該挺有趣吧,讓小鼻涕搗騰搗騰吧,別丟了,不然,我可能就要被殺死了。”夜啼想著那個平靜的說會殺死他的小孩,咧了咧嘴角,擺擺手,向著落下雨線的黑色天空中,灑脫的躍了出去,消失在烏云之中。
幕白掃了眼手中的玉石,以及那個小黑正方體,而后看著夜啼躍去的遠方,默然無語。
深雨中,黑甲軍與高立著的機甲身影被悄然淹沒。
莫函谷里,那一道白影,依然清晰。
…………
數日后,一襲白衣帶領人族軍隊與神族大軍戰于莫函谷。
尸體堆滿了山谷,鮮血被大雨沖刷三天而不得凈!
三萬黑甲、四萬紅甲埋骨于此。
一月后,人族大軍過莫函谷至清明山脈,六天六夜血戰,重奪清明山脈。
殺紅甲八萬、卒黑甲五萬。
人族,大勝!
清明山脈上,幕白站在山頂,向神族方向遙望。
身后,無數黑甲肅然而立。
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后向著神族方向指了指,說道:“殺!”
“殺!”數萬黑甲齊聲喝道,聲動九霄。
夏,人族向神族發動侵入。
創世城內,氣氛已有些陰郁。
圣光降臨不到五個月,神族卻在前線敗北,甚至連神族原本的一些城池都被奪走占領。
誰也無法想象在圣光之后,人族竟那么快的擺脫了恐懼與氣勢衰竭,更加的可怕起來。
對于這城中的大多數人,來自人族一方的流言似乎很難進入耳中,即使進入耳中,也頂多成為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然而對于圣山之上的人來說,傳自那一邊的流言卻有著某些不一樣的信息。
當那道流言隨著神族前線敗北的消息來到陳知的耳中時,陳知大概猜到了發生了怎樣的事情。
他知道,那個剛從圣山倉皇逃竄的人,現如今正承載著許多愚蠢的、不明真相的人族的憎恨,在神族的地域游蕩。
握了握稚嫩的拳頭,他感受著自己身體的力量,而后松開了拳頭,閉上了眼睛。
還需要很多時間,他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