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戰爭與和平

到家已經是九點了，疲乏和頹廢征服了我。而暴跌的股市令思想慣性地轉向那個已不再有價值的念頭：假如我在昨天都將它們賣出了，那又有多好哇！

親人們對我永遠最理解，整局晚飯桌上沒有笑語。太太說：“孩子測驗得了個滿分。”我沒吭氣。母親說：“喝多一碗烏魚湯，今晚煲得特好。”我不作聲。兩個孩子更作乖，由始至終，竟沒有一句爭食的吵鬧。

十點正，電視照例打開，宏博而悲壯的音樂之后，映出了幾個斷鋸型的字體：第二次世界大戰實錄。

大家一樣無語地觀看：母親怎樣祝福兒子，妻子怎樣吻別丈夫；戰壕里，士兵怎樣掏出那幀家鄉和親人的相片，凝視著，然后插刺沖鋒；戰俘營里，單衣的戰俘又怎樣在萬里外的西伯利亞雪原悄然僵斃。殘酷，進行著，人類只是無法自拔……當悲壯之樂再起，大家才從歷史的恍然中回進現實。是上床的時間了，但誰也不想動彈。我突然用一條臂抱住了兩個女兒，另一條則摟緊了妻子，母親坐在我們對面，她說：“那年八·一三，在上海，我抱著你已不在人世的大哥逃進租界，日機“噠噠噠”地在后面追趕，不知道哪一粒子彈會輪到我們。”太太說：“其實，只有在沒有戰爭的日子里，才會有股票，那么一種刺激。”我環望著她們，一個接一個，口里沒有，心里在說：“世界需要和平，我需要的，只是你們……”

八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圣誕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