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功率自走型猿力香車在大道上奔馳，路邊露水綠草清香宜人，我卻眉頭緊鎖。

“所以我來總結一下！”我大喊，因為車速很快，“咱們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俺喝高了不記得！”猴子只顧開車，前座的紅發少女則壓根不回頭，只用淡淡香風惠贈于我。

“我們剛剛破壞了一個城市，你們居然說不記得？”我不敢置信，“如此冷漠的心靈，究竟是家庭教育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猴子一邊開車一邊扭過頭來看我：“兄弟，啥是家庭？”

“這——”我從來沒被問過這個問題，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就是你爸媽。”

“俺是從石頭里面蹦出來的，沒有爸媽。”猴子說。

“唔——你這種情況真的不多見……”不過睿智的我很快就想到一個說法，“就是你夫人和孩子。”

“小猴子花果山有不少。夫人是啥？私塾里教書的那些老頭嗎？”猴子看著我。

“教書的老頭那是夫子！夫人呢就是——”我組織了一下語言，“跟你一起睡覺的女生。”

“俺懂了！”猴子恍然大悟，“兄弟你直接這么說啊！俺一下子就明白啦！”

我揚天長笑，沒想到自己還有做教育家的潛質啊，石頭腦袋都給我點開竅了。

“家庭就是窯子！”猴子感覺自己悟道了。

“噗”坐前排的女士一點不覺得赧然，還笑噴了出來，口水順著風速沾了我一臉，貌似用的是草莓口味的牙膏，很棒棒。

“不對！不對！”我完全低估了這猴子的滿腦子黃漿，慌忙解釋，“你夫人跟你睡覺是不要錢的！這兩個不一樣！”

“哦……”猴子有點遲疑，可能我這次講的太深奧了一點吧，不過他很快靈光一閃，“俺玩兒完不給錢不就是夫人了嗎？”

“噗嗤”坐前排的女士一點也不覺得難堪，又笑噴了出來，不過這次我學乖了，低頭躲過。

躲過前排的投射物攻擊之后我打開小本本宇宙超級記仇：“烏雞國的災難發生是因為家庭教育的缺失外加道德的淪喪。”

昨夜，烏雞國，外城一家小酒館，入夜未深。

“所以大概就是這么個樣子，直到現在，那哈木提王的尸骨，還被吊在護城河里泡水。”

小二很熱心得向我們講述著當地最有名的故事。據說是以前這國，本是被那哈木提家族統治。

結果有一段時間連年旱災，百姓顆粒無收，甚至餓到輪換著啃食老人、子女來度日。

全國上下，只有這廟里的和尚們吃的肥胖，可偏偏不肯拿出更多糧食來救濟難民，說什么災荒年月，廟里也沒有余糧啊。偶爾用稀湯寡水，做些個粥場糊弄場面。

卻說那一任的國王，勤政愛民，看著臣民挨餓，心下憂愁。可是這國庫早就搬空，又能有什么好的辦法呢？

直到后來有一日，他去民間微服私訪一圈兒后居然急怒攻心，失去了盤算，派兵圍了全國所有的寺廟，把和尚積累的銀糧全部清剿出來充實國庫，這樣才度過那次的大饑饉。

可這俗話說得好，出來混，早晚要還的。烏雞國本就在西域邊界，和尚勢大。別看他們整日吃齋念經的，得罪了他們，絕討不到好處去。這廂被抄了家底，那廂就跟佛祖禱告，只說這烏雞國王暴戾無德、不敬菩薩。

沒幾日，上界就派下來一員神將，帶著金剛羅漢，抓住那不孝的國王剝皮抽筋，又把骷髏用鐵索套了，掛在那護城河下示眾。說是“教他受那河水寒氣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然后呢？那現在這烏雞國，又是誰家主事？”我問。

“自那以后都是由神將統領全國大小適宜，教我們都早晚念經，信德向善。”小二答道。

我四周掃了一眼，店內器皿桌椅都比較陳舊。這個點兒上，本應是男人們吃罷了晚飯，瞞了老婆說出去夜跑鍛煉，實則小店聚起來賭錢喝酒的好時候，居然稀稀拉拉的沒幾個客人。

果然是佛光普照、渡化萬民，也難怪這小二這么有閑情，能跟我們在這里嘮嗑。

“你們國王被剝了皮抽了筋，然后還被吊在護城河里，我白天看著好像也沒有什么守衛，為何無人幫他收尸？”我不禁好奇。

“嗤。”小二聽聞，樂得笑出聲來：“這位客官，您可真是宅心仁厚哇，不愧是那東土上國來的人物。這貴族也好國王也好，來了去、去了來，我們老百姓哪里管那些。”

“在位時叫他一聲老爺、大人，是怕了他地牢的刑具，背后里誰管他是誰。你們東土不是也有句話嘛——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小二哥說完了故事，自去做其他雜物，一邊走還一邊搖頭笑。

我們這桌猴子卻是氣的火冒三丈，一個勁兒的抓耳撓腮，上躥下跳，怒道：“俺早說這漫天神佛，都不是什么好貨！早晚遇到，教他見識俺的手段！”

再喝了兩口，似乎是覺得這酒也變酸了難喝，怪叫了一聲，碗往桌上“哐啷”一丟，撒的那葡萄美酒滿桌都是，抓住我的手臂說道：“兄弟，跟唐唐姑娘在這里好生坐地，俺尿急，出去一會兒就來。”

說完，也不等我攔阻詢問，氣哄哄的走了出去。

我滿心好奇，心說這猢猻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清水干糧的，好容易今天走到大城市，有酒肉招呼，怎么著還跟酒肉置上氣了呢？回頭再看唐唐，卻是不動聲色，只顧微笑喝酒。

這邊我們又喝了一巡，酒氣漸漸上入了我上丹田，臉頰發熱，說話也開始飄了起來。

都說這燈下看美女，更勝往昔數倍，唐唐那絕對算得上仙姿卓越，這會兒喝了酒，臉上浮起兩朵紅云，燭火下顯出與平素里不同的一股獨特媚態來。

可是我這邊喝著美酒，看著美女，卻是越喝越不是個滋味兒，眼前不斷浮現出白天入城時，在護城河里看著的那副骷髏，在光天化日下是那樣的慘白。

再聯想起小二哥剛才講的那一席話，忽然覺得這葡萄酒不過爾爾，既酸且澀，難以下咽；碟子里擺著的臘汁牛肉，還有蒼蠅在那上面飛來飛去，頓覺惡心。越想越煩，放下酒碗筷子，不吃了。

“怎么了，都不喜歡跟本仙女一起喝酒？”唐唐側著頭看我，笑帶酒意：“難不成你也是想要出去方便？”

我看著眼前酒肉，搖了搖頭。

“要不然我們換個地方再喝？”唐唐說。

我抬眼去看微醺的少女，她也正看向我，四目相接。燈下她嬌唇欲滴、面泛桃花，杯盞狼藉間嫣語嬌態，看樣子已經有了五六分的醉意。這個時間段上，正適合去做一些愛做的事情。

“小二，結賬。”我丟一錠銀在桌上，唐唐同時站起，我們轉身走出酒館。

烏雞國，城外，路邊，夜正濃。

“你行不行啊？給點力啊，真是沒用。”紅發少女一點力都不出，只顧冷嘲熱諷。

“哈—哈—我行的！呼，哈——已經，已經很用力了。”

我卻是不好跟她頂嘴，不然準又是一頓好打，手下只管狂挖泥土跟個土撥鼠似的，只覺得雙臂發木直喘粗氣兒。指尖剛開始挖的時候還疼，現在已經完全沒了知覺。半成型的土坑旁邊是我的斗篷，卷的正是剛從河中撈出的白骨。

其實要說唐唐什么力都沒出，那可不公道。剛才我下河去撈骸骨的時候，只覺得河水冷冽透入骨髓，在這個季節實在不是正常現象，就讓唐唐不要下來，寒月借我一用即可。

沒想到我站在河里，剛哆哆嗦嗦的說完，一回身，“嘩啦”一生唐唐已經落在我面前河道里，一道劍光閃過，束縛住骸骨的鎖鏈全部斷開。

我是沒想到這個背后割頭眼都不眨一下的女魔頭，居然能有這份古道熱腸。只是嘴上還是不饒我，說什么我這樣的廢渣若是用了她的劍，她死都不能瞑目，會像這河里的白骨，永世不得超生。

女神玉腿都受了凍，男神徒手挖個土又怎樣，總不能拿寒月那樣的寶物來干這樣的差事吧。

我奮起力氣，挖了足一刻，總算是挖好了夠深夠大的坑，埋了這苦逼的國王。站起來拍了拍手上、腿腳上的泥土，我長舒一口氣，轉過身對唐唐說：“成了，咱們回去吧。”

“不急，在這里等會兒。看你挖個坑都滿頭的汗，真是仙界悲哀。”唐唐一邊譏諷我，一邊卻用隨身的仙綢幫我擦汗，一陣香風襲來，遍體舒泰，剛才干活的疲勞仿佛頓時消失了。

“在這里等誰啊，咱們趕緊回去吧，猴子回來找不到咱們，會著急的。”我說。

“陪我在這看會兒螢火。”唐唐說，坐在路邊石階上。

剛才為了方便我干活，唐唐用了個召喚術，召喚了一堆螢火出來。這會兒螢火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聚集得越來越多了，好像漫天星辰一樣，好看。

我一向喜歡良辰美景，這會兒心情愉快，心頭涌起某年下界學到的一首歌，十分應景，于是趁著興致清唱起來。

詞曰：

（此處筆者略去八百字）?

這歌原是我的最愛，平日演練的極為拿手，今天趁著景色來唱，只覺得心胸舒展、神清氣爽。旁邊唐唐聽了，只是微笑，星眸映襯螢火，閃爍點點星光。

歌剛唱到一半，忽然感覺氣氛不對，我轉頭看向城里，只見火光閃閃映紅夜空，遠遠的傳來人喊馬嘶、金鐘連連。忽然又見半空中那猢猻，舉著猿力香車，高高跳過城門，幾步開到我們面前：

“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

我張口結舌，唐唐卻仿佛絲毫不感到驚訝，對著猴子微微一笑，問道：“剝了皮還是抽了筋？”

“俺嫌煩，直接一棒打成土渣。”

也不管我有多少疑問，上了車這猢猻開車就跑，一氣跑出去五六十里地。這才慢下腳步，跟我解釋。

原來這潑猴心中惱怒，托了解手的名號，出門就直奔王城，后宮中尋見神將，二話不說一棍子打死。我跟唐唐剛才所見城中景象，據說是沒了神將彈壓，這烏雞國的幾大貴族，正為奪取王位糾集人馬，少時不免刀兵相見，火并一場。

“這——”我心下暗怒，罵這猴子莽撞，說道：“若是城中起了這等戰火，百姓必然受到牽連，如何是好。”

猴子卻是充耳不聞，全當做沒聽見，只顧腳下開車。唐唐也是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末了，悠悠的嘆了口氣，說了句：“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我想了一路也沒明白，唐唐那句話，到底是在說我，還是在說猴子啊。

不過這件事情我還是落下了極好的名聲，烏雞國人人都傳頌，說東土上國來的一位公子，灌醉了一位姑娘，然后就去撿了尸體。

真是的，這些凡人，都不是外人，何必那么客氣呢。紅紅火火恍恍惚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