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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尾聲三,春山可望

  • 宿劫,宿緣
  • 洛凡秋
  • 9718字
  • 2024-10-15 18:00:00

陽春三月,萬物生長,但山里的春天似乎比外面來得慢一些,縣城里的桃花都已經開敗了,山村里的柳樹才剛剛抽出新芽,即使在陽光明媚的下午,風吹在人的臉上還是有一絲的寒意。

在一間山村農舍中,一位妙齡少女正坐在農舍院子里的一條板條凳上,在她的面前,是一張農村里常見的粗制木桌,木桌上擺著各式各樣常見果蔬和廚房中的食材。此時,這位少女正在全神貫注地觸摸這些食材,有時還會把食材湊到鼻子底下聞一聞,好似在努力通過觸覺和嗅覺辨別它們。她的眼睛雖然睜著,但眼神卻渙散沒有光彩,似乎并不能見物。木桌的另一邊,一位青年正翹著腿,支著肘,饒有興趣地看著少女分辨著面前的物品,青年和少女全身的衣著都是最常見的農家土布衫,如果不是少女姣好白凈的面容并不像一個普通山里人,以及青年臉上那雙狡黠中透露出靈氣的狐貍眼,也許路過的人真的會把他們當成一對再普通不過的農夫村婦。

此時,那少女剛剛掂量完一根蘿卜,她把辨認過的蔬菜放回桌上,并向那青年報出她辨認的結果,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便把手伸向下一個物品。下一個食材是一捧像草一樣的植物,少女先是用指腹仔細感受著那植物葉片的觸感,只覺得它毛茸茸的,有些扎手,似乎并不同于最近認識的任何一種蔬菜,她又把那捧草湊到鼻尖聞了聞,并沒有聞到任何獨特的氣味,她有些猶豫地問道:“這個,是野薺菜?”“不是”那青年回答道。她又摘下一片葉子,用指尖仔細描摹那葉片的形狀,只覺得它葉片狹長,邊緣如同鋸齒般,并不平滑。她不確定地猜道:“那么是苦蕎菜?”“也不是”青年又否決道。

“那是什么?我猜不出了。”少女放下了那捧葉子,有些喪氣地說道。

“要我告訴你答案嗎?那你就要認輸咯?”那青年有些好笑地說道。

“認輸就認輸”少女有些倔強地昂起頭,“快告訴我答案。”

“你手上拿的是蒲公英”。

“好啊死阿厘,你詐我,你不是說這次讓我認的都是可以吃的蔬菜嗎?”少女忽地站了起來,手上還握著那捧草,但她的語氣卻并沒有太生氣。

“小姑娘家家的,說話要有禮貌”那青年下意識地把自己坐的板凳往后移了一些,說道:“我好歹救了你三次命,你就算不尊稱我一聲李大夫,也要叫我一聲沙厘兄。再說,誰說蒲公英不能吃?醫經記載,蒲公英清熱解毒,利尿散結,既可以涼拌,還能燒湯,泡茶,山里的孩子見到都要饞哭啦。”說這話的青年正是毒藥師的徒弟,人稱千面狐的前江湖俠盜,現鄉村野郎中,李沙厘。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孤陋寡聞,行了吧!”說這話的正是南宮瑤,蕭家堡剿滅邪教的那場大戰已經是小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身負重傷的她肯定活不過當晚,可她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活了下來,只是眼睛卻還是失明了。接著,那個之前救過她兩次,一直自稱阿厘的大夫便把她帶到了這山村農舍中養傷。等到身上的傷都養好了之后,阿厘便一點點地教她如何利用盲人的感官辨認周圍的環境,幫她適應身為盲人的生活。她之前也問過阿厘,為什么要幫她至此,他只是不太正經地答道,反正他之后無事可做,讓一個盲人學會自理會讓他很有成就感。

“那愿賭服輸,今天晚飯的碗你來負責刷,另外,藥也由你來負責送。”說著,李沙厘撇頭瞄了一眼正在爐子上咕咕直冒熱氣的藥壺。

“我來就我來,本姑娘從小就敢做敢當!”南宮瑤略顯夸張地把頭一揚,似乎她馬上要去做的并不是一些普通的家務,而是要去上刀山下火海。

當天傍晚,南宮瑤刷完了所有的碗,便端起了盛放藥碗的托盤,推開了別院的柴門。大約在十多天之前,有一個從山外來的賣貨郎給李沙厘捎了一封信,阿厘看完之后,當晚就離開了山村,直到五天之后才回來,他不僅自己回來了,還從外面帶來了一個病人。那病人自從來了之后就被他安排在了農舍的別院之中,由阿厘親自照顧。說來也怪,那人明明也來了五天多了,別院之中卻仍舊死氣沉沉,那人在別院之中就沒發出過任何的聲音,以至于南宮瑤一直會忘記,現在這間農舍之中除了她和阿厘之外,還有第三個活人。

今天晚上,她借著送藥的由頭第一次推開了別院的門。剛推開房門,一股濃烈的藥味混合著灰塵和腐臭的氣味便向她襲來,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有人嗎?”她一手托著托盤,一手向前探索著,雙腳慢慢地向前邁步。沒過多久,她的腳便踢到了房間里桌子的桌角,于是她一只手慢慢地向下摸,摸到了桌面之后,便把盛藥的托盤放在了桌上。此時,房間里仍然只有一片寂靜,完全聽不到活人的聲音。

“藥我放桌子上了,記得趁熱喝。”由于她也不知道這房間中的活人現在在哪里,于是她便轉了一圈,朝著房間中的四個角落喊道。此時,窗外的月亮剛剛升起,當她轉到了某個角度之后,一束月光正巧照在了她的臉上。

“你…”此時,房間的一個角落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南宮瑤被這突入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但立刻反應了過來,于是,她面朝著聲音發出的角落,說道:“原來你在這呀,藥冷了效果就不好了,記得趁熱喝。”

“你…能靠近一點嗎?”那男聲異常地低沉沙啞,繼續說道。

身處陌生的環境,南宮瑤的警惕性并沒有消失,她沒有貿然向前,只是站在原地,皺著眉頭,有些警覺地問道:“你…認識我嗎?”

“不…不認識…我認錯了”角落中那沙啞的男聲低低地說道。

“藥我放在桌子上了,記得喝”說完這句,南宮瑤便調轉身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別院。

直到她走出了別院,黑暗角落中的那道目光仍然定定地望著她剛剛站過的地方。突然之間,黑暗的房梁之上突然冒出了一束光,接著,有一個人從房梁上翻了下來,他用手中的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整個房間頓時亮了起來。

“師徒重逢,真是令人感動!”那個從房梁上翻下來的人,正是李沙厘,他一邊吹滅手中的火折子,一邊轉頭望向角落中的病人。那病人此時正癱坐在一張安樂椅上,他上身只穿了一件中衣,一條毛毯蓋住了下半身。他胡子邋遢,黑白相間的頭發胡亂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即使已經瘦得脫了形,但只要熟悉他的人還是能認得出,他就是之前已經被認定死在蕭家堡那場大戰中的逍遙門門主肖彌。

“她的眼睛…”肖彌開口問道,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卻并沒有之前那么粗啞。

“對,瞎了,我治不好。”李沙厘隨口答道。

“那能不能把我的眼睛給她?反正我已經這樣了”肖彌輕聲問道。

李沙厘故作驚訝地瞪了他一眼,隨后用有些夸張的語氣說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把大夫當成了什么?捏面人的嗎?從這人身上刮下一塊泥,捏吧捏吧,就能粘到另一個人身上去?再說,你都哪樣了?你雖然全身的武功是廢了,但手腳都好好的,充其量就和沒練過武的普通人一個樣,按理說現在早就該能跑能跳了。”

肖彌苦笑一聲,說道:“我這條命,都是…”他下半句還沒有說出口,李沙厘便阻止他道:“你既然知道現在的這條命是老東西用自己的命換的,就不該這么一蹶不振,反正你徒弟的身體也養得差不多了,再過幾天,我就把她轟出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天晚上,南宮瑤一整夜都沒有睡好,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那個房間中的病人。第二天,她頂著一雙黑眼圈走出了自己的屋子,一早就在院子中劈柴的李沙厘看到她這副模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呀?”南宮瑤有些慍怒道。

“我之前在西南游歷的時候曾見過一種怪熊,那種熊又稱作食鐵獸,當地人說它們曾經是蚩尤的坐騎,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那種熊的表親。”

南宮瑤沒有理會李沙厘的調侃,直接開口問出她所關心的事情:“那個別院里的病人,他到底是誰呀?”

“和我們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而已,怎么,你認識他?”李沙厘反問道。

“他說不認識我,那我應該也不認識他。但是,他的聲音,我總覺得在哪里聽過,卻怎么都想不起來。”

“既然你對他感興趣,那他之后的藥都由你來送,怎么樣?”

南宮瑤低頭想了一會兒,隨后爽快地說道:“也行。”

于是,在那一天下午,南宮瑤第二次托著托盤,走進了那座別院。她又一次推開了房門,房間里雖然還殘留著濃重的藥味,但之前聞到的臭味和灰塵的氣味卻散了很多,這間房間的窗戶應該是開著,她在室內仍然能感受到清風吹拂著自己的臉頰。

她輕車熟路地把托盤放在了桌子上,之后如同昨天一樣,轉著圈,對著房間的四個角落喊道:“有人嗎?藥送來了。”這次她剛剛喊完,房間的一個角落便傳來了一陣咳嗽的聲音。

南宮瑤循著那個聲音向前挪了幾步,試探地問道:“你還好吧?”

“沒事”昨天聽到的那個低啞的男聲又從剛剛的角落中響起。

“你的嗓子,是有病嗎?”南宮瑤接著問道。

“沒有,是天生的”說完這句,角落中又傳來一陣咳嗽聲。

“你…之前見過我嗎?”南宮瑤又靠近了幾步,繼續問道。

“在下從未見過姑娘,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角落中的男人反問道。

“你叫我阿瑤就行,我也是李大夫的病人。對了,你叫什么呀?”

“莊生,我叫莊生。”

雖然這名字并不像真名,但南宮瑤也并未深究,接著說道:“那莊先生,藥我放桌上了,記得趁熱喝。”說完這句,便走出了房門。

南宮瑤不知道的是,自從她步入那間房間開始,房中的肖彌便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當她靠近他時,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的臉,眼神中飽含復雜的情緒,不知是喜還是悲,直到她已經離開了別院,他仍然定定地望著門口她消失的地方。

這時,窗外突然探出了一個腦袋,“喲,今天狀態不錯嘛,衣服總算穿整齊了,頭發也梳起來了。”隨后,那人單手在窗框上一撐,從窗外翻進了屋內,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沙厘。

“如鬼魂般躲在陰暗處聽人墻角,不知是李大夫的興趣還是習慣?”肖彌頭也沒有回,反唇相譏道。

“看來你今天不止狀態好,心情也不錯”李沙厘并沒有理會肖彌的嘲諷,接著問道:“你為什么不告訴阿瑤你是誰?”

“告訴她作甚,讓她來照顧我嗎?”肖彌低頭盯著膝蓋上的毛毯,眼神頓時暗淡。“她未來的生活已經夠艱難了,不能再多一個累贅。”

“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可以照顧她?”李沙厘收斂起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語氣嚴肅地問道,接著,他也低頭看著蓋在肖彌下半身的毛毯,說道:“之前那老家伙已經把你手腳的筋脈接好了,我前幾天檢查了一下,恢復得還不錯,這幾天試著走動走動吧。”

第二天,南宮瑤照例在老時間來別院送藥,剛踏進院門,她就聽到屋里傳來一陣桌椅翻倒和瓷器摔碎的聲音。她趕忙扔下托盤,沖進了里屋。

“莊先生,你還好嗎?”南宮瑤朝著屋里喊道,“我沒事,別過來”屋里的人回復道,但他說話終究還是慢了一些,南宮瑤剛一辨別聲音傳來的方向,便急著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剛走兩步,她便被翻倒的椅子絆倒,一只手撐在了地面上的碎瓷片上,但她立即站了起來,繼續朝著剛才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莊先生,你怎么了?”

“本來試著下床走幾步,結果這副腿腳還是這么不中用,能借我把力嗎?”南宮瑤會意,隨即向前方伸出了手,接著,她感受到有一只枯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隨著一股向前拉動的力量,她感受到自己的面前似乎站起了一個人。她順著那只手,摸到并攙扶著那個人的胳膊,那是一條及其瘦的胳膊,瘦得似乎只剩下了骨頭。

“往左走四步有一只凳子,麻煩先把我扶到那邊”南宮瑤依言扶著那男人往左走了四步,那男人隨即坐下,南宮瑤感受到原本靠在她身上的重量隨之消失,但那男人并未松開她的手。“南宮小姐,你受傷了,往你的右手邊走五步,有一個小桌,小桌上有一只藥箱,能麻煩你把藥箱拿過來嗎?”南宮瑤順著指示,往右走了五步,果然在一個小桌上摸到了個箱子,她剛提起箱子,隨即覺得不對,“你怎么知道我的姓?”

“昨天你走之后李大夫來過,是他告訴我的。”那男人回答道,聲音中似乎透著一絲慌亂。

“是嗎?”南宮瑤沒有繼續追問,把藥箱遞到了那人手上,“你身后半步的位置有一只凳子,請先坐下吧”那聲音再次響起,雖然仍舊低啞,卻平靜溫和。南宮瑤依言坐下,伸出自己受傷的手掌。“先要用藥酒給傷口消毒,可能有些痛,先忍一下”話音剛落,南宮瑤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隨后,一股冰涼的液體倒在了她的傷口上,火辣辣的感覺似乎從手上的傷口一直傳到了耳后根。接著,她感受到自己的手掌被一塊柔軟的棉布輕柔地擦拭,擦拭完之后,又被涂上了清涼的藥膏,涂完藥膏之后,她感到有人在傷口上輕輕地吹了口氣,清涼的感覺即刻傳遍全身,最后,她的傷口被人用棉布條仔細地包扎了起來。

“你包扎的手法和我的師父很像,他在涂完藥膏之后也會先吹一下。”南宮瑤撫摸著剛包扎完的手掌,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手法也是我和別人學的,大抵許多人都是這樣子做的。”對面傳來的聲音仍舊平和,聽不出任何的感情。南宮瑤一時不知如何接話,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忽然站起,說道:“莊先生,請先坐著不要動,我找李大夫來清理一下地上的碎渣,哦,對了,你的藥我剛才也不小心灑了,等重新熬好了之后我給你再送過來。她連珠炮似地說完了這些話之后,逃也似地離開了那件房間。

當天傍晚,新熬好的藥被送進了已經打掃完的別院小屋,和藥一起送進來的還有一副新做的拐杖。

第三天,又是一個晴朗的春日,李沙厘一大早就去山里采藥了,留南宮瑤一個人在農舍院子中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搓著草繩,忽然她聽見了身后別院柴門推開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緊接著便記起自己已經看不見了,于是她別過頭,一邊繼續搓著手里的草繩,一邊問道:“莊先生,是你嗎?”

“是我”,隨著一陣拐杖點地的篤篤聲,她能感到那男人拖著沉重的腳步,坐到了她對面的位子上。

“謝謝你昨天幫我做的拐杖,有了它我才能出房門”那男人坐在她對面說道。

“不用謝我,主要都是李大夫做的,我只是用砂紙磨了一下表面的毛刺而已。”南宮瑤手中的活計不停,隨口說道。

“你現在是在做什么呀?”那男人似乎對她正在做的事產生了興趣,如果她的眼睛還沒有瞎,就能看到她現在正在搓的草繩一段粗,一段細,有時兩股,有時三股,簡直慘不忍睹。“搓草繩呀。”南宮瑤隨口答道。

“搓草繩干什么?”

“練手,李大夫說等我草繩搓好了,他就教我編竹簍。他說鄰村有一個瞎子阿婆就靠賣自己親手編的竹簍為生,雖然我不想去搶她的生意,但多學點本事總是好的。”

“等你的病全好了,你準備去做什么?”那男人接著問道,南宮瑤聽到這個問題,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沉思了片刻之后,她說道:“我現在已經可以自己洗衣,做飯,將來自己照顧自己總是沒問題的,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會有哪里的大戶人家能找我為自家女眷做貼身護衛,我也不能一直賴在李大夫這邊不走吧。”

“你就沒有想過。。。想過回家嗎?”

南宮瑤默默低下了頭,暗淡的雙眼中充盈著水汽:“我已經沒有家了,師父不在了,那個地方現在只是一座荒島而已。”

“你的師父。。。他是個怎么樣的人?”

南宮瑤抬起了頭,兩只無神的眼睛望著她想象中說話的人坐著的位置,眼中已經淌出了淚水。她說道:“我師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但是他現在已經不在了,是我害了他。”

“你。。。你不恨你師父了嗎?”

“我為什么要恨我師父?”南宮瑤疑惑地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接著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些什么,臉上的表情突然警覺:“莊先生,你是不是認識我師父?你到底是誰?”

“我。。。”坐在她對面的肖彌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答,突然之間,他眼角余光瞥見一枚飛鏢正直直地往南宮瑤的太陽穴飛去,他小心二字還沒有來得及喊出口,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他猛地向前撲去,一下子把南宮瑤帶倒在了地上,堪堪躲過了那枚飛鏢的攻擊。南宮瑤雖然眼不能視物,但她在被推到地上的過程中,也感受到了鐵器劃過身邊時帶來的氣體流動,聽到了暗器被釘入農家土墻的悶聲,她一瞬之間大致明白了發生了什么事,不是這個村里進了山賊,就是有人上門尋仇。接著,一道并不沙啞的男聲在她的耳邊響起,經過三四天的相處,她立即辨認出這就是莊先生真實的聲音,同時也意識到了她之前為什么總會覺得莊先生的聲音這么熟悉,如果不是正身處險境,她此刻真想嚎啕大哭。

“來者一共有三人,都在你的西面,一人使刀,一人使狼牙棒,還有一人使九節鞭,可能其中一人還會用暗器。”肖彌一邊向徒弟描述著當前的處境,一邊從身后的雜物堆中摸到了一把在山野里開路用的大砍刀,塞到了南宮瑤的手里,繼續說道:“這個你先湊合著用,等會我來告訴你他們的方位和招式,你別怕。”“我才不怕呢,你保護好自己!”說著,南宮瑤一把推開了旁邊的人,揮著刀向那三個闖入者砍去。

在剛剛恢復的時候,南宮瑤就和李沙厘練過了聽風辨位的本事,那三個闖入者又都只是小嘍啰,即使沒有人在旁指引,她也能輕松應對。正當她和那三人打斗正酣時,肖彌突然喊道:“西面墻頭還有一人,小心暗器!”南宮瑤聽到了指示,下意識地一彎腰,躲過了從背后射來的暗器,那枚暗器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她面前使狼牙棒的嘍啰身上,那人應聲倒地。

原本闖入者并沒有注意到癱倒在雜物堆里,站都站不起來的病弱男人,直到他的話直接害死了一個同伙,剩余的三人才意識到了他的存在,他們像是達成了默契,使九節鞭和使刀的人先困住了南宮瑤,接著墻頭使暗器的人接連幾枚飛鏢連珠炮似地向肖彌仍去。肖彌腿腳本就沒有完全恢復,倒在了一堆雜物之上更是一下子無法站立或躲避,他只能隨手抓起一條板凳護住身前,接著只能聽天由命。

南宮瑤被那兩人纏住,無法脫身前去營救,正當她快要急火攻心之時,她突然感到又有兩枚暗器從她身側飛過,但并不是攻向她,接著,原本纏住她的兩個人應聲倒地。南宮瑤雖然看不見,但旁邊的肖彌卻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原本飛向他的暗器一瞬之間被一把石子一一擊中落下,幾乎在同一時間,兩片柳葉以一種詭異的弧度滑向院中那兩個嘍啰的頭頸劃去,柳葉劃過之后,他們頸側動脈隨即破裂,隨著兩陣鮮血飆出,他們隨之倒地,完成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回來的李沙厘。原本躲在墻頭的嘍啰見勢不妙,正欲逃跑,只見李沙厘順手從背后的藥簍中抽出了一把鐮刀,向墻頭一扔,鐮刀的刀尖正好刺中那人的咽喉,那人也順勢跌進了院子里。

李沙厘走進院子里,隨手翻了一下那四人的衣服,說道:“估計都是邪教的余孽,沒想到過了大半年了,還有人想著為他們的主子復仇。不過這里也已經不安全了,我們準備準備,明后天就搬家。”接著,他看了看院子里的肖彌和南宮瑤,問道:“你們剛才沒受什么傷吧?”

但此刻,南宮瑤完全聽不進任何的話,她直直地走到了肖彌的面前,一把拉起了他,接著,她的一雙手直接覆蓋在了他的臉上,用指尖撫摸起了他的面容。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是那么地瘦,瘦到了臉上幾乎沒有一點肉,但無論是眉骨的高度,還是嘴唇的弧度,都是那么地熟悉。在過去的半年中,這張臉每晚都會出現在她的夢里,但原本以為早已天人永隔的人,如今出現在了面前,她卻一下子難以相信。

“師父,真的是你嗎?”她一邊繼續撫摸著他的臉龐,一邊仍然不敢相信地問道。

“瑤瑤,我…”肖彌想要回答,卻不知說什么才好。

聽到這久違的稱呼,南宮瑤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她一邊哭一邊問道:“師父,這么多天里,你為什么一直不肯認我?你是還在怪我嗎?”

“我沒有…我從沒有怪過你”

“你騙人,你就是在怪我,師父是個謊話精!”說完,她便哭著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肖彌呆呆地站在了原地,茫然無措地望了望李沙厘,像是在求助,而李沙厘只是聳了聳肩,像是在說:你自己解決。

南宮瑤一回到自己的房間,便撲倒在自己的床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師父還活著,這原本應該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她此刻只感到了委屈,為什么這么多天了,師父一直都不肯認她?為什么李沙厘也要幫著師父一起騙她,是不是所有人都覺得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太過分了,過分到不值得被原諒?哭著哭著,她便睡了過去,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等醒來的時候,之前洶涌的情緒已經散去,頭腦也比之前清明了許多,反正她已經找到師父了,無論是要她磕頭認錯也好,賣乖求饒也罷,反正從今往后,她再也不會離開師父半步。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出了房門,雖然她看不到天光,但根據周身的體感判斷,現在的太陽應該已經西斜,時間應該已經到了傍晚。平日的這個時候,李沙厘應該正在院子中做晚飯,但此時,整個農家小院中安靜得出奇。“師父,阿厘”南宮瑤一邊環繞著小小的農舍,一邊喊道,等喊到第三遍還沒有回應的時候,她內心突然開始慌亂了起來。小院中并沒有血腥味,這至少能讓她放心,那兩個人現在應該不會已經橫尸在小院的某個角落,那他們兩人現在能去哪里,難道是被壞人擄走了?但是憑李沙厘的武功和機智,這世上能擄走他的人應該不多,那么,難不成是師父為了擺脫她,讓李沙厘連夜帶他離開這里?又或者他們遇上了危險,拋下她自己逃跑了?一連串稀奇古怪的想法在一瞬間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讓她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她隨手抄起了院子中的砍柴刀,沒有多想便沖出了小院。

南宮瑤離開之后沒多久,李沙厘和肖彌一前一后地推著一輛空的平板車,滿身是土地回到了小院中。李沙厘幽怨地看了一眼幫忙推車的肖彌,放下了手中的車把手。今天他犯了一個大錯誤,這個錯誤不是把兩個病號留在家里,差點被仇家一鍋端,而是同意讓肖彌幫他去后山埋尸體。今天上午,他在自家小院殺了四個邪教余孽,并旁觀了病號師徒相認的過程之后,便去找鄰居借了一輛平板車,畢竟這院子也是租的,明天他們搬走之后,總不見得留四具尸體給房東當謝禮。他借到車之后,便想找南宮瑤幫他一起去后山處理這些尸體,這姑娘雖然眼睛瞎了,但腿腳好,力氣大,到時候讓她幫忙挖個坑總是沒問題的。但當他回到家時,南宮瑤已經哭著睡了過去,他本想搖醒她,但肖彌卻阻止了他,他說瑤瑤剛才情緒波動過大,現在能睡過去也是好事,她能睡就讓她多睡一會,如果需要幫忙,自己可以跟著去。李沙厘當時心里只想快點解決這件事,外加他看肖彌在院子里走動也已經挺利索,便沒有多想就答應了他。但他忘記了,就在三天之前,眼前的這位病號連站起來都極為艱難,而在山地里行走和在平地上行走完全是兩回事。于是,區區四具尸體,他們兩人竟然埋了整整大半天,如果換作他一個人去做,現在估計連晚飯都吃完了。

他們剛回來的時候,看到農舍的院門開著,但院子里卻寂靜無聲,便感到有些奇怪,當他們來到院子里,看到南宮瑤的房門開著,更是嚇了一跳。肖彌顧不得重病剛愈,又折騰了大半天之后的疲累,趕忙沖進了南宮瑤的房間,沒過多久,他又一臉驚慌地沖了出來,對李沙厘搖了搖頭,說道:“她不在房間。”

“這丫頭,到飯點不在家好好做飯,跑哪去了?”李沙厘環顧了農舍一圈,自言自語道。

“他會不會被邪教余孽捉走了?”肖彌擔憂地問。

“不會的”,李沙厘看了一眼整潔的農舍小院,說道:“按這丫頭的性格,絕對不會這么乖巧地束手就擒,如果真的有人來擄她,那估計現在房子屋頂都已經被掀掉了。”

肖彌覺得這話有理,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接著他問道:“那她會不會出去找我們了?”

“我們總會回來的,她干嘛出去找我們?”

“她知道我們出去是做什么嗎?”

“今天這院子里死了四個人,我們下午除了去處理尸體,還能去干嘛?”李沙厘有些不解地問道,接著,他如同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對著肖彌說道:“跟我走,我應該知道她在哪里。”

山村的村口有一棵銀杏樹,沒人知道它已經活了多少歲,也許在這個山村出現之前,它就已經立在了那里。當李沙厘和肖彌趕到村口時,夕陽只剩最后一絲余暉,在火紅的晚霞照應之下,他們看到一個孤單的身影抱腿靠坐在銀杏樹下,殘陽把她的影子照得很長很長,顯得影子的主人越發孤寂可憐,那坐在樹下的不是別人,正是南宮瑤。

肖彌看到她安然無事,心已經放下了大半,他快步走到南宮瑤身邊,在她面前蹲下,問道:“瑤瑤,你怎么在這里呀?”

原本坐在樹下如同失了魂一般的人乍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猛地抬起了頭,她那雙無神的眼睛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眼眶竟有些泛紅,突然,她的身體向前撲去,雙手抱住了肖彌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哭道:“師父,我以為你又不要我了,我想出去找你們,但是,但是我不認得路了,阿厘最遠只帶我走到過這里,我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怎么走。”

“我怎么會不要你呢”肖彌一邊拍著她的后背,一邊解釋道:“我和李大夫下午是去后山埋尸體了,我們走的時候你睡著了,所以才沒有和你說。”

“那你答應我,以后無論到哪里,都不允許拋下我,一個人消失”南宮瑤伏在肖彌肩膀上,哭著說道。

肖彌楞了片刻,接著,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答應你,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累贅。”

“師父才不是什么累贅呢。”南宮瑤放開了肖彌的脖子,直起腰面對著肖彌說道,此刻,她臉上的淚痕還沒干,但嘴角的笑意卻已經壓不住了。

肖彌無奈地笑了笑,他抬手擦掉了南宮瑤臉上的淚痕,用最溫柔的語氣說道:“我們快點回去吧,今天晚上有許多東西需要收拾,明天我們一起回家。”

此刻,太陽的最后一絲余暉早已散盡,在他們的頭頂,已是星河燦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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