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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舊日時光

清影胡亂想著,驀地,她的目光被一張十分熟悉的面孔所吸引:白皙的皮膚,齊耳的短發,清秀的臉龐,一雙如夢如幻的眸子。這——這張臉分明就是自己的翻版嗎!清影一時間差點把這女孩錯認成自己。可是,仔細看來,這神態、這氣質,又似乎和自己有些出入。但若是真要找出其中的差別,卻說不上來。

“世間竟真有和我如此相像的人嗎!”清影困惑極了,不禁脫口而出。“她就是恩寧。”一個滄桑的聲音緩緩說道。清影一驚,轉身見奕涵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這就是你常說起的恩寧姑娘么?”清影的視線又回到照片上,口中喃喃的道:“以前聽你說我還不相信,怎么會有這樣巧的事。若非親眼所見,真想不到世上竟有個女孩子和我長得這樣像。”“其實你說的也不全對”,奕涵緩緩接口道,“因為恩寧她——已經不在世上了……”

清影一震,他最后這句話好像從一個遙遠的世界傳來,卻一字一句的敲擊在她心上。她忽然感到心里很痛,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傷,整個人似乎被籠罩在虛空飄渺的氣氛中。她瞪大眼睛望著奕涵,頭腦中卻飛快的搜尋著。她也不知自己要找尋什么,只是有個強烈的念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她越是拼命的回想,越是徒勞無功,就如同此刻面前立著一塊巨大的記憶之門,而她卻找不到鑰匙。

“清影,你怎么了,不舒服嗎?”見她神色不對,奕涵緊張的問道。“清影,我是清影……”清影沒理會他的問題,自言自語念著什么。隨即她又急忙問奕涵:“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把我當成恩寧姑娘了?”“那倒沒有。”奕涵答道,心里想的是,因為我已經猜到你是誰了。“不過,我剛認識恩寧的時候,卻一度把她當成別人了。”他補充道。“哦,就是你上次給我講的那個叫云竹的女孩子吧?那她知道后有什么反應?”清影好奇的問道。奕涵淺笑了下,雖然恩寧的死是他心里刻骨的痛,但每每回想起他們一起經歷過的點點滴滴,尚能帶給他一絲樂趣。“那是在恩寧即將畢業時”,他又陷入回憶中,“為此她和我鬧別扭,說了很嚴重的話。之后我們就斷了聯系,將近十年之久。直到后來我生病住院,她來照顧我,我才有機會將這個誤會解釋清楚。”

“看來恩寧姑娘的個性倒有些倔強”,清影說道,接著話題一轉,“不過,要是我的話,也許反應不會那樣大。就拿現在來說,我倒希望你能把我當作恩寧。看著她好好的活著,并且時常陪在你身邊,會不會讓你心里好受一些?”奕涵望了她一會兒,輕嘆道:“清影,你和恩寧兩個有很大的不同。”清影接口道:“我雖然沒有見過恩寧姑娘,卻感覺好像和她認識許久似的。我想,大概是因為她愛你,所以才會特別在意你怎樣看待她。即使她能接受你不愛她,卻不能容忍被當成別人的代替品。”

奕涵輕咳幾聲,沉吟片刻道:“也許你說得對。我虧欠恩寧的太多了……”“感情上的事,也不能說什么虧欠不虧欠的。你這樣深切的愛著她,用二十多年的時間來懷念她,恩寧姑娘若是泉下有知,亦是極欣慰的,你就不要再自責了。”清影勸慰道。奕涵沒作聲,只是意味深長的望著她。那勸慰之言仿佛都來自恩寧,只是通過清影之口講出來而已。此刻,他心中充滿了感動與感激。原來,上天以這樣一種方式將恩寧又帶回到他身邊。

深秋季節,白天越發短了。這日,待清影匆匆趕到秦家時,天色已暗下來。“對不起,我來晚了。”清影一進門就說著抱歉。“怎么,醫院里很忙啊?”奕涵關切的詢問,忙起身讓座、倒茶,隨即補充道:“我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就不用天天過來了,太辛苦了。”“那怎么行,我要看著你有沒有認真吃藥呢。”她說著早已把藥放在桌子上。奕涵微笑著搖搖頭,口里嘀咕句“沒想到活到這個年紀,竟會讓一個小丫頭對我發號施令”,但他還是順從的將藥喝下。清影揚揚眉毛:“你好像不大服氣哦。”“哪里的話,我可是很配合治療的啊,鐘醫生。”奕涵一本正經的道。清影撲哧一聲笑了。

“對了,你從醫院過來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弄點東西吃。”奕涵起身道。“哦,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清影忙攔住他,又解釋道:“其實我是從家里過來的,因為下午有人來拜訪,我就沒去醫院。哦,就是姚先生,上次在生日會上你也見過,就是很會彈吉他的那個。”奕涵又坐回到椅子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有些印象。”然后又轉向清影問道:“那你怎么不和他多聊一會,總不能怠慢了客人啊。”清影撇撇嘴,道:“他已經呆了一個下午,紫琪又非留他吃晚飯。要不是看在母親的面子,我才懶得應酬這些人呢。再說我和他實在沒什么可聊的,多數時間都是他講我聽,后來還說什么要教我彈吉他。”“那不是很好嘛。”奕涵靜靜的道。“好是好,可總得問問人家愿不愿意學吧。”“你不喜歡吉他?”

清影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喜歡,但我對中國民族樂器更感興趣。古代按樂器的材質不同,分為金、石、土、革、絲、竹、匏、木八種,它們都是有靈性的。比如說笛子,正是因為竹的生命力,才賦予它那么美妙的聲音,其中又融合了中國文人的精神情懷,豈是西洋樂器可比的。”奕涵被她逗笑了:“你真是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看那些男孩子們有的受了。”“又不是我請他們來的,受不了可以走嘛,我還樂得清靜呢。”清影滿不在乎的道。

奕涵望了望她,收斂了笑容,認真的說道:“我想你應該明白令堂的意思吧。那些年輕人定是經過精挑細選,都是很優秀的,你可以試著和他們交朋友。”“可是我跟他們合不來嘛。”清影輕聲辯解道。“慢慢的就好了。你在家里封閉的太久,是時候和外界交往了。我看那些年輕人都挺不錯的,和他們多交流對你有好處,總比對著我這個老頭子強吧。”奕涵自嘲道。

“秦爺爺,你怎么這樣說啊。依我看,你有思想、有內涵、有深度,不知比他們強多少倍呢。我就是喜歡和你在一塊嘛!”清影率真的說。奕涵開始有些驚訝,這小丫頭竟如此看重他,一時間令他很是感動。但仔細一想,又未免太孩子氣了,便搖頭輕嘆道:“又說傻話。”“我是說真的”,清影強調著,“你不知道那些所謂的‘青年才俊’都和我聊些什么。不是炫耀他們的家世、地位,就是吹噓自己的才能或留學經歷,要么是勸我趕緊接手家里的公司,再列上一大堆未來計劃。剩下的就是些唯唯諾諾的小職員,僅為了討好家母而謀求晉升罷了,哪有一個是真心為我的?如果不是因為母親的面子,我敢說他們一看見我的樣子,早就避之不及呢。”

奕涵沉默了半響,定定的看著她,緩緩道:“總會有那樣一個人真心對你的,并不是所有人都看重外表,或者是物質條件。清影,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心地善良,將來一定會幸福的,上天也會眷顧你的。”未來真會有那樣一個人嗎,真有人能不在乎我的容貌、不看重家世、財產,而只為了我的心嗎?清影此刻并不明了。但她知道,秦爺爺的話不只是寬泛的安慰,更是對她深切的祝福,至少他對自己的幫助是無私而不求任何回報的,這令她心底很溫暖。

清影坐在書桌旁,自顧出了會神,目光最后落在了恩寧的照片上。“秦爺爺,你說,世上確實存在真愛嗎?”“當然。”奕涵淡淡的道。“那相愛的人最終都能在一起嗎?”“這——會的。”奕涵微微遲疑了下,但回答還是十分篤定的。“是么,我以為,那樣的愛只會存在于小說里。”“不是的”,奕涵補充道,“雖然我不是個好榜樣,不過我仍然相信真愛的存在,也愿意相信相愛的人會有個圓滿的結局。”

清影雙手托腮,眼神霧蒙蒙的,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謝謝你,秦爺爺,和你聊天很舒服。從沒有人這樣了解我,這樣推心置腹的和我說話。有時候想想,其實并不愿托生在富貴之家。我只想擁有一份簡單的生活,有一份純粹的愛,不夾雜任何物質,就像——你和恩寧那樣。”奕涵聽后怔了怔,隨即苦笑一下,語氣沉痛的道:“清影,我們都是凡夫俗子,沒有那么柏拉圖的愛。不要像我和恩寧,我想愛不敢愛,她想愛不能愛,結果卻誤了一生。我希望你這一世擁有平凡的快樂幸福,不要像我們,永遠不要像我和恩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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