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劍無情向古松，

眼前單見落驚鴻。

寒光清影隨風去，

一道青虹向碧空。

羅酆山中，內六宮，一座法相莊嚴的金頂，紅門宮殿矗立在韶九眼前，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提著三個大字“無量殿。”

隨著刺耳的摩擦聲，韶九跟在硯秋身后，穿過朱紅色殿門，走到大殿內，絲絲青煙彌漫，只見殿內檀木作梁，水晶碧玉為燈，珍珠為簾幕，六尺寬的沉香木座椅兩側懸著鮫俏羅帳，上面放的是鳴鐘擊罄，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韶九還注意到，這些大殿的內柱都是有多根紅木巨柱支撐起來的，每個柱子上都刻有地獄的風景，分外可恐。

“一，二，三，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韶九在心里默數，整整十八根紅木巨柱，正應了十八層地獄的景象。

大殿四周裝飾著妖艷的花朵，花萼火紅，烈焰般散出半鮮艷靚麗的光澤，花瓣頂端是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韶九驚愕，這花，她見過，奈何橋水，彼岸花美，誰能忘得了忘川河畔那美得令人心神悸動的彼岸花？只是，為何這里也有？

來不及多想，硯秋拉了拉韶九，提醒她回神。

目光看去，殿內金漆鬼頭寶座上，坐著一位身行魁梧的雄壯男子，臉上泛著少許霧氣，著了身鬼紋鑲金繡袍，沿著寶座兩側的是一排排精致的長案，每隔一步坐一人，坐姿神情，不盡相同，都是一身灰不溜秋的打扮，仿佛二人的出現無無關痛癢，不比一粒撲進大殿里的塵埃重多少，唯有那魁梧男子開口道：“剛才是何人吟詩？”

硯秋上前一步，先是踏前一步撩起衣擺，后又行了個師門禮，一舉一動都分外的小心，道：“回前輩，正是小可。”

魁梧男子冷哼一聲，道：“此詩是何意？”

硯秋恭敬道：“此詩說的是一柄天下法器排行前三甲的利器。”

見他不語，硯秋又補充道：“承影寒霜。”

魁梧男子聲音迅捷而威嚴，追問道：“何人所持？”

“師祖黎陽。”

“他今何在？”

“上的九天封神，跳的三界五行，不知歸處。”

“因何不受四方神域管轄？”

“晚輩境止仙人，不知神果。”

......

一問一答，干脆利落，魁梧男子不知因何嘆息了兩聲，輕聲道：“既是黎陽后輩，本尊便法外開恩一次，你二人快些離去吧。”

硯秋抹去因剛才打斗導致筋脈受損從嘴角流出的鮮血，道：“晚輩尚有一事，懇請前輩看在師祖的面子上出手相助，晚輩感激不盡。”

“嗯？”魁梧男子隱藏在霧氣下的臉龐閃過一絲倦意。

“晚輩想入幽冥地府。”硯秋捂著胸口，有些艱難的撐在地上，深呼了一口氣。

魁梧男子臉色變了一下，隨即道：“千百年里，來我這兒的活人沒有一個走得出去，你這是在得寸進尺。”

硯秋苦笑一聲，為難道：“晚輩亦是出于無奈，不求助前輩的話，我二人真的要無家可歸了。”

魁梧男子沉默了下來，搖搖頭：“沒得商量。”

硯秋伸出手指，指向韶九，低聲道：“送她回去，晚輩以命來換。”

“無知幼子，還不速速離去。”

魁梧男子有些不滿，左手突然多了一柄細長的仙劍，劍身泛著一層寒霜，瞬間吞噬了空氣中所有的熱氣體，黑著臉道：“若非看在黎陽的面子上，你們怎能站在我面前？”

在仙劍寒霜彌漫的瞬間，韶九只覺得體內一股冰冷的寒流猛灌而入，與此同時，韶九心頭浮現出四個大字“承影寒霜”。

一蕭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三千載，“承影寒霜”的大名韶九自然聽聞過，劍長三尺三，神域玄鐵打造，經三百年北極寒冰淬煉而成，傳聞昔日黎陽祖師便是持此劍縱橫天下十四洲。

正在韶九盯著魁梧男子手中那柄靈巧的“承影寒霜”的時候卻突然聽到硯秋發出一聲痛苦的喊聲：“九兒，快走！”

話都沒說完，四面殺機已起。

一團黑色的霧飄了過來，單用肉眼看著就濃重至極。

兩個喘息的功夫，陷入霧中的二人就伸手不見五指了，韶九下意識的喚出疏離劍，她能清楚的感知到疏離劍的存在，卻連劍的影子都看不見。

這黑霧似是一面面不透風的墻，陣陣呼喊都被淹沒，在這種環境下，誰都不敢輕易出劍，這種亂砍亂揮只會平添不必要的損傷。

霧氣中只剩下呼吸聲，自己鼻腔里發出的呼吸聲。

還有。

非常淡非常淡的風。

一縷清風，徐徐吹來。

喚劍有清風，韶九知道這是硯秋獨有的引劍手法，順著風吹來的位置，她能大體辨認出硯秋的方向。

此時此刻，韶九腦海中浮現出陸離的身影，耳邊依稀響起一陣嘮叨：“劍隨心至，法隨心來，所謂劍修，劍是器，心是意，持劍之人以心御劍才是御劍的最高境界，心意動，仙劍起，一步一蓮花，聽聲辨位是最基礎的東西。”

聲是什么聲音？

是器物的聲音。

器物有聲音嗎？

當然有聲音！

韶九完全閉上了眼睛，用心去感受大殿內所有器物在天地間散發出的微弱聲音，寶座在前，發出一陣凄涼的叫聲，日日被那魁梧漢子壓在屁股底下，它早就不滿了。彼岸花開四周，發出陣陣哀怨的喊聲，空有一副好皮囊，卻被鎖在不見天日的無量殿內，不能被人欣賞，它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碧玉樽，鎏金盞，明月珠，每一件器物都在向韶九訴說它們心里不為人知的一面。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撥云見日，韶九擎著疏離劍走了出來，一眼就瞥見跪在地上捂著胸口的硯秋，在他身前，還有兩道為虛無銀線勾勒成的兩扇大門。

一道門上飄著“生”。

一道門上刻著“死”。

生門左邊一道石碑，上書四字：“生亦何歡。”

死門右邊也是一道石碑，上書四字：“死亦何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