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丞相，為何還不廢了當今的天子呢？”荀彧問道。

聽到荀彧這么說，曹操忽然來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丞相若真的不忠于漢室，不忠于當今的天子，那又為何不效仿當年的董卓，廢了當今的天子而令立天子，甚至取而代之呢？丞相說了，當今陛下曾經想三番四次的殺了丞相，丞相大可以廢了當今的天子，而另立他人，可丞相沒有那么做，朝中忠于漢室之臣有多少，他們分別是誰，恐怕丞相心中比陛下還清楚，就連我，丞相也很清楚，既是如此，那么丞相為何還要容我們活到現在呢？”

“殺了你們，恐我曹操在后世的史書上會留下一筆惡名。”曹操淡淡的道。

“丞相，恕我直言，就如丞相剛才所說的一般，天下有何等的名聲，還能惡的過欺君罔上。若丞相真的如同天下人所說的一般，清除我們，對于丞相來說，不痛不癢。”

“繼續說下去。”

“丞相如今手握重兵，朝中有半數的文臣傾向于丞相，且全部的武將都誓死效忠于丞相，若丞相想帶漢自立，不過是一道詔書罷了。甚至連一道詔書都用不到。可是丞相沒有這么做。是懼怕劉備，劉元，孫權，又或者馬騰韓遂，都不是。”

“還有嗎？”

“在我看來，這天下諸侯，忠于漢室者，唯丞相爾。也正是因此，荀彧這才會投奔丞相。”

“此話何解？”

“當年諸位諸侯討伐董卓之時，在荀彧看來，真心實意者，不過兩人爾，這一者，便是丞相，二者，為孫堅，可是孫堅此人懷有莫大的私心，這一點，不如丞相。還有當年天子逃至洛陽之時，天下諸侯無一人相迎，為何，他們都怕天子會成為他們的掣肘之力，那時，只有丞相一人派兵數百里迎回了天子，使天子免受于流離戰亂之苦，此等作為，哪是一個欺君罔上之輩，若論及此，天子流離之時，天下諸侯又在干什呢，他們，不尊天子之詔，又是何罪呢？。”

“生我者父母，知我曹操者，唯文若爾。”曹操感嘆道。

“荀彧不過是有什么說什么罷了！”荀彧說道。

“天下，這偌大的天下，竟再也找不到另一個如文若你一般的人，如你一般看待我曹操，也罷，也罷，生平有你一人，足矣，來人，拿酒來，我要與文若你一醉方休。”

半個時辰之后，曹操與荀彧坐在一張案幾兩邊，曹操看起來已經喝的酩酊大醉。

“文若，你可知道，這，這些日子，我，我曹操，是怎么過來的嗎？”曹操端起一碗酒就要往嘴里面送。

“丞相，你已經喝了兩壇了，不能再喝了。”荀彧拉住了曹操的手道。

“呵呵，這天下，敢如此勸我的，除卻吾妻之外，也就只有你文若了。”曹操推開荀彧的手飲盡了杯中的酒道。

“我知丞相心中苦悶。”荀彧也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道。

“心中的苦悶，猶如那滔滔江河，綿綿不絕，你如何知曉的清。文若啊你可知道在我討伐董卓之際，心中是如何所想的嗎？”曹操站起身來道。

“不知。”荀彧搖了搖頭道。

“那時，我原本以為，與那袁紹和一應諸侯一同，打敗董卓，為朝廷建立不朽功勛，待我百年之后，選取一山清水秀之地下葬，后世之人，路過之時，會言及，此乃大漢征西將軍曹操之墓，大丈夫生當如此，豪杰也！可是現在呢，董卓已經死了十余年了，天下十三州，我已收復了八州，何等的功勛，可是呢，在我死后，天下人只會罵我曹操，亂臣賊子，恨不得早生十載，親手斬其頭顱。”曹操怒吼道。

“天下人不懂丞相罷了，我想，有朝一日，世人都會理解丞相的苦心的。”荀彧說道。

“有朝一日，千年，萬年可否，你知道嗎，我自有我的方法來匡扶漢室，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那么多的人想置我于死地。為何，為何啊？他們說我曹操導致生靈涂炭，白骨千里，可是從古至今，多少次的盛世不是由白骨堆積起來了，百姓流離失所，是戰之罪，非我曹操，若無我曹操十余年的戎馬，哪里來的現如今八州百姓的安康。”

“因為他們眼紅，他們妒忌丞相大權在握，他們怕，他們怕丞相有朝一日兵臨其地，只能污蔑丞相以求的天下人的支持，如此而已，丞相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只要丞相問心無愧，何懼世人所言，功過留予后人評說便可。”荀彧說道。

“這全天下的人與我曹操作對，那也就罷了，可是呢，那居于高堂之上的天子，卻也，呵呵，愚蠢，愚蠢至極，是我曹操，是我曹操將他從破敗不堪的洛陽迎到了許昌，讓他從衣不蔽體到錦衣玉食，黃巾之亂后，漢室傾頹，天下諸侯林立，人人擁兵自重，他天子的名頭，值幾個錢，他天子的號令，有誰聽啊？他能有現在，還不是多虧了我曹操，我曹操為他收復了八州之地，是我曹操，讓他保住了這個皇位。沒有我曹操，他什么都不是。”曹操怒吼道。

“丞相失言了。”荀彧有些嚴肅的道。

“失言，我說的都是事實，數年之前，有一日，我入朝進諫，斧鉞加于我身，那一刻，我沒想到過要退卻，衣帶詔發生之后，董承劉備等人密謀殺我，我亦不曾退卻，可是現在，荊州，江東之敗后，我子曹沖被人毒殺，我就在想，我戎馬半生究竟是為了什么，是否還值得，文若，你說說，值得嗎？”

“值得，丞相如今所做之事，皆是萬分值得的。”

“不值得，都不值得，我覺得一點都不值得，這些年來，我失去了多少，我的子侄，曹昂，曹沖，曹安民。我的兄弟，我的部下，不計其數，我得到了什么，一世的罵名嗎？”

“丞相喝醉了。”荀彧說道。

“呵，也許吧，也許吧！憶當年，萬馬千軍，豪情萬丈，只期四海歸一，良田美婦為伴，惜如今，唉！”曹操雙目空洞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