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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支配、權力與剝削:一種分析

支配/權力關系

結構化理論重點強調的一點在于,權力例行性地卷入社會實踐的具體化。我提出這一觀點主要在于反對社會學中的一種流行趨勢,一種在各種對立的思想流派中都極為普遍的趨勢,即把權力降格為社會生活中的二流角色。各種形式的“解釋社會學”和“規范功能主義”那里都存在這樣的情況,它們把意義的交流和規范性制裁分別看作是社會活動的最基本組成要素。

把權力看作是互動構成的內在要素要求我們超越現存權力理論的二元論,這種二元論與哲學、社會學中的傳統主/客體二元論存在關聯。一方面,存在著大量把權力看作是行動者實現其目的之能力的權力觀,這種權力觀尤其在馬克斯·韋伯那里得到最廣泛的使用。另一方面,又存在著一種把權力主要看作是集體特性的權力觀:這一立場的現代版本包括帕森斯、福柯等人的權力觀。每一種權力觀都涉及對支配的不同理解以及應當如何來研究支配。盡管韋伯本人并不包括在內,但許多追隨其權力觀或者持類似權力觀的人卻把支配等同于“決策網絡”。支配從而被看作是個體決策者在特定社會背景下實現其目標的網絡能力。這一途徑的特定缺陷之一在于無法處理權力的結構性特征,后者涉及那些“非決策制定”的被當作是理所當然的范圍。與此相反,第二種途徑則把支配看作是社會系統的結構性特征。這種權力觀的典型缺陷在于把權力看作由結構所決定或者起源于結構,而不是存在于人類行動中并通過人類行動得到運作。Central Problems in Social Theory (London: Macmillan, 1979).

但是,如果我們從結構二重性的角度理解支配/權力范疇之間的關系的話,那么,這兩種權力觀實際上是一種互補的關系。資源是行動者在具體互動過程中所利用到的社會系統的結構性要素。社會系統由規律性的實踐所組成,存在于這種實踐中的權力關系可以被看作是互動過程中自主與依賴之間的再生產關系。支配指的是利用和重構這種權力關系的過程中資源的不對稱分配。這里的支配是在“允許對……形成支配”的意義上加以使用的,涉及行動者對他者和自己居住于其間的物質世界進行控制的方式。

在社會理論中,“支配”概念通常是以一種消極的意義加以使用,帶有這是一種內在有害現象的含義。但我不會以這種方式來使用這一概念。把支配看作是一種內在消極的現象,本質上對被支配者的行動自由具有有害性,這些觀點與政治學中把權力看作是內在強制性的,權力的使用不可避免地意味著沖突的存在的觀點存在緊密的聯系。但這些觀點中沒有哪一種經得起仔細的考察,Ibid, ch. 2 and passim.而且它們每一種都反映了權力不是社會生活的內在和基本組成要素的假設。但是,也存在著一種與此對立的觀點,它不把權力看作是內在強制性的和沖突性的,而是把它看作在社會生活中起著極為根本的作用,把社會生活看作本質上是爭奪權力的斗爭。我想,福柯就是以這種方式來言說的,他對權力概念的討論與這里依然相關。


(他問道)如果權力除了壓制性以外不意味著任何東西,如果它除了否定以外無所作為,難道你真的會認為我們應當盡可能順從權力嗎?使權力得以有效、使權力得以被接受的東西并非僅僅是一種拒絕的力量,它還意味著處理事物和產生事物。它帶來快樂,創造知識,催生對話,它必須被看作是一種貫穿社會整體的生產性網絡,而不僅僅是一種具有壓制功能的負面情形。Michel Foucault, Power, Truth, Strategy (Sydney: Feral Publications, 1979),同時參閱Foucault,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 (London: Allen Lane, 1978) pp. 86ff。


除了沒有像福柯那樣對權力的雙刃現象——壓制和強制是權力運作的突出特征——加以有效的強調以外,帕森斯有關權力的各種討論實際上與福柯相同。參閱拙作“Power in the Writing of Talcott Parsons”, in Studies in Social and Political Theory (London: Hutchinson, 1977)。尼克拉斯·盧曼(Niklas Luhmann)則在其Trust and Power (New York: Wiley, 1979)一書中對帕森斯的權力觀進行了重構。權力與支配的核心是人類行動的轉換能力,所有的轉換能力在社會生活中都既是解放性的和生產性的,又是壓制性的和破壞性的。

要搞清支配在社會中的主要參數,首先必須搞清楚權力關系所應用到的主要資源類型。我前面已經說過,權威性資源和配置性資源是一種有益的區分。我的意思是那僅僅是一種最基本的劃分,我現在還要對這種基本劃分作進一步的細分。作為社會系統的結構性特征,支配總是在具體社會背景下與意義和合法性聯系在一起。

配置性資源指人們不僅對“客體”而且對客觀世界所擁有的控制能力。從這一方面而言支配指的是人類對自然的控制。權威性資源則體現為人們對人類所創造的社會世界本身所具有控制能力。不論在何種類型的社會,配置性資源都體現為如下主要形式:

(a)環境的物質特征(原材料、物質性權力資源)。

(b)物質生產/再生產的手段(生產工具、技術)。

(c)物質產品[(a)與(b)結合在一起所產生的人工物品]。

不論在何種類型的社會,權威性資源也都可以概括為如下主要形式:

(a)社會時空的組織(社會的時空構成)。

(b)身體的生產和再生產(人類在社會中的組織和關系)。

(c)人類生活機會的組織(自我發展和自我表現的機會構成)。

它們當中沒有哪一種是固定的資源,所有資源在不同類型的社會都形態各異:在社會統一體中它們是權力“可擴張”性質的媒介。與配置性資源相比,三種形式的權威性資源更不具有那種含義自明的性質。第一點,“社會時空的組織”指的是實踐在社會中的場所化,“場所”的含義在前面一章我們已經進行過詳細的探討。所謂“身體的生產和再生產”,我指的是貝托克斯(Bertaux)所謂的人類社會中的“人類行為學”(anthroponomic)要素,Daniel Bertaux, Desitins personels et structure de classe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1977).即人類沿時空在社會中的分布。第三點即“生活機會的組織”,指的是行動者在特定類型的社會中取得特定生活方式或者自我實現方式的能力。與配置性資源一樣,各種權威性資源并不是由個體社會行動者所占有,它們是社會整體的特征。但是,與社會系統的其他結構性特征一樣,作為資源,它們只有在社會系統結構化的過程中——并且通過這一過程——才能存在,同時它們又幫助或者促進了這一過程。總而言之,作為支配的結構化體系,上面所區分的權威性資源和配置性資源都是社會整體的構成性要素。

當然,迄今為止,上述模式表明的僅僅是支配與權力理論的最粗略輪廓。前面所提到的各種資源既必須與結構的其他要素(意義和合法性)聯系在一起,又必須與第一章所闡述的幾個主要概念聯系在一起。把這兩種類型的資源與意義聯系在一起意味著承認它們與社會的意義性要素和規范性要素之間的相互關聯,在社會系統的結構化過程中,這導致了支配的兩個方面的形成:財產(配置性資源)和權威(權威性資源)。我將在后面對它們進行更詳細的分析,但它們顯然都涉及對隱含在社會制度性秩序中的認知上承認(cognitively acknowledged)、規范性制裁(normatively sanctioned)的資源的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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