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年1月25日

如果我有宿舍住，這學期我就去加州。

49年2月11日

[SS就在離開洛杉磯的家之前，寫及她上伯克利分校的決定。]

……情感上，我想過留下來。理智上，我想離開。和往常一樣，我好像總是享受自我懲罰。

49年2月19日

[SS到達“加州”，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她才16歲。[1]]

嗯，我到啦。

根本就沒什么兩樣；似乎決不是一件尋找更加適宜的環境的事情，而是要找到我自己——找到自尊和人格的正直。

我現在并不比在家開心——……

……我想寫作——我想生活在一種知識分子氛圍中——我想生活在一個文化中心，在這個地方，我能聽大量的音樂——所有這一切，以及更多，但是……重要的是，似乎沒有什么職業比在大學教書更符合我的需要了……[在關于教書這句話的上面，SS后來潦草地寫了：“天哪！”]

49年3月1日

今天我買了《旋律與對位》[2]，花了六小時一口氣看完了。[奧爾德斯·]赫胥黎的散文體寫得自信，令人心曠神怡——他的觀察敏銳，令人稱道，如果一個人對我們文明的空洞的巧妙揭露感到自豪的話——當然，我發現本書令人極為激動——是對我形成中的批評能力的一個贊揚。我甚至非常喜歡看完這本書馬上不可避免地產生的低落情緒，就因為我被如此有技巧的方式喚醒，產生了一種沒有結果的激動！

在我生命的這個時刻，沒有什么能像精湛技巧那樣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了——技巧、組織和辭藻的華麗對我具有強烈的吸引力。一針見血的評論（赫胥黎、拉羅什富科[3]）——諷刺的模仿，或者托馬斯·曼在《魔山》和《死于威尼斯》[4]中所做的長篇的、敏感的、哲學上的闡述……我太狹隘了——

※

“我的問題在于如何將一種疏離的知識分子的懷疑態度轉變成為一種和諧的、全面的生活方式?！?

《旋律與對位》

※

49年4月2日

我現在愛上了戀愛！——我見不到艾琳[萊昂斯，H的情人，成了SS的情人，在1957年至1963年的日記里她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我能想到的關于她的一切——我能想象到的我表現出的一切知性矜持——都統統消失了，帶著我在她面前所感覺到的痛苦+惱怒。那么徹底地被拒，還真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49年4月6日

直到我獲得了一些時間上+心理上的距離，我才終于讓自己寫及這一點——

我所知道的丑陋極了——而且，因為無法言傳，因此難以忍受——我試過！我曾想做出反應！我曾經多么想在身體上受他的吸引，至少證明我是雙性戀——[在頁邊空白處，標明是5月31日，SS又加了一句：“多蠢的想法??！——‘至少雙性戀’。”]

……一想到和男人發生肉體關系，就只有羞辱感、墮落感——我第一次吻他——一個非常長的吻——我心里清楚地想：“就這些嗎？——真傻”——我試過了！我真的試了——但我現在知道決不可能就這些——我想躲起來——哦，我把彼得的生活搞得這么一團糟——

他叫詹姆斯·羅蘭·盧卡斯——吉姆——那是星期五的晚上，3月11日——那天晚上，我原計劃去舊金山聽一場莫扎特音樂會。

※

我要干嗎？[在另一條——這次沒寫日期——后來加上的“評論”中，SS寫道：“當然是讓你自己開心啰。”]

[肯定寫于1949年4月，但筆記本上沒寫日期]

回家過周末是個令人驚嘆的經歷。我覺得自己在情感上進一步擺脫了我——在理智上——發現的有缺陷的東西——我認為我現在終于擺脫了對母親的依賴/愛——她沒有在我身上激發起任何東西，連憐憫都沒有——只有乏味——房子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顯得這么小，大家也一個個從未像現在這樣顯得天生的沉悶、瑣碎，我自己的活力過去受到了壓制——而在這里，至少[如在伯克利]，在毫無掩飾的獨自一人的狀態中，我明白了一些樂事和補償——在音樂中，在書里，在詩朗誦中。我不需要假裝成什么人；我隨心所欲地安排時間——在家里，到處都是假裝，還有為了不傷和氣而遵守的一個個規矩——極其浪費時間——今年夏天我得好好地利用時間，因為有許多事情要完成——

如果我進不了芝加哥大學[SS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待了一學期之后，申請轉到芝加哥大學學院部[5]]，因此冬季打算回加州的話，我就要待在這里上第一期暑期班。否則的話，我就要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為期八周的班上旁聽這些課程。

每天2:00—5:00我要留出來寫作，在戶外陽光下看書，晚上我能掌握的所有時間——我要安靜、懂事、少管閑事！

49年4月8日

今天下午，我聽了阿娜伊斯·寧[6]作的“藝術與藝術家之作用”的講座：她真令人震驚——像個小精靈，超凡脫俗——一個小個子、身材嬌小，黑發，抹了很多粉，讓她看上去臉色非常蒼白——一雙探詢的大眼睛——一種我說不上來的明顯的口音——她講話過于字正腔圓——每個音節她都用舌尖和牙齒很講究、很華麗地發出來——讓人感覺假使有人碰她一下，她就會碎成銀灰。[后來，SS在頁邊空白處寫道：“H當時在場。”]

她的藝術理論非常難以捉摸（對無意識的自動寫作的發現，對我們機械的文明的反抗）——奧托·蘭克[7]對她作過分析。

49年4月14日

我昨天看了[朱娜·巴恩斯的]《夜林》[8]——她的行文真棒——這正是我想有的文筆——華麗而有節奏——這種深邃而有力的行文適合于那些神話中才有的晦澀，而這些晦澀即是語言所象征的審美體驗的來源，又是這一體驗的結構——

49年4月16日

我看了一大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突然感覺極其不純潔。我寫了三封信，分別給彼得和奧德麗，徹底斷絕關系。我也給母親寫了信，一半是聲明我對過去是多么的深惡痛絕——

※

哦，也涉及艾琳——

實話實說，她是合意的、可人的——

※

想想看，我說服自己去愛彼得，就因為當時我孤獨極了，又想不出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還有，和奧德麗搞得那樣的一團糟——該死！如果艾琳能坦誠，而且拒絕我——我自己就能（第一次）真誠——

[在標明49年5月7日—49年5月31日的筆記本封二上，SS用大寫字母寫道：“記這本筆記時我重生了?！盷

49年5月17日

今天看完了[赫爾曼·黑塞的]《德米安》，總的感覺是，非常失望。這本書有些段落寫得很好，描寫少年辛克萊的頭幾章相當好……用書的前面部分暗含的現實主義標準來衡量，那么，書的后半部分板著面孔的超自然主義就令人震驚了。我反感的并不是那浪漫主義的口吻（譬如，我就愛看[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而是黑塞構思的孩子氣（我找不到別的說法了）……

我在開始看魯道夫·斯泰納[9]的《歌德世界觀中隱含的認知理論》。我似乎能不費力氣就跟上他的思路，因此我越發懷疑我自己了，便看得非常慢……

在過去幾周里（我記過沒有？），我也看了貝亞德·泰勒[10][翻譯的歌德]的《浮士德》第一部，以及[克里斯托弗·]馬洛[11]的《浮士德[博士]》和曼的小說——

歌德讓我感動不已，盡管我認為我還遠遠沒有看懂——當然，馬洛我差不多能懂——因為我花了不少時間在上面，重讀了好幾遍，一遍又一遍地朗讀了多個段落。在過去的一周里，浮士德最后的獨白我朗讀了十余次。真是無與倫比……

在以前一本筆記本里，我直言不諱地說過我對曼的《浮士德[博士]》感到失望……這是我的批評感受力特性的一個極佳明證！這是部偉大的、令人滿意的作品，我得反復閱讀才能把握……

我在重讀一些對我來講一直都很重要的東西，我對自己的判斷驚愕不已。昨天看了好多[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的作品，不像我一貫以來的那樣充滿熱情——我尤其對他的《鉛色回聲[和]金色回聲》詩作感到失望——

朗讀真好——我也在（懷著未減弱的愉悅）重讀但丁，（當然）還有[T. S.]艾略特……

今年夏天，我要專心看亞里士多德、葉芝、哈代和亨利·詹姆斯……

49年5月18日

我難道從來就不能從自己的愚蠢中學到點什么嗎！今天我聽了一場關于布朗寧的戲劇獨白的講座-朗誦……一直以來，對布朗寧我是多么無知，又是多么勢利！——今年夏天又一個要看的作家。

49年5月23日

[這則日記幾乎長達30頁，SS是打算總結一下她在伯克利這階段的整個生活，以她見到H結束；通過H，開始加入到舊金山的同性戀生活之中。]

這個周末是個格局漂亮的總結，也是，我認為，我最大的不幸的部分解除：在過去長達兩年的時間里，一直在煎熬著我的、痛苦的靈與肉的兩分法：這也許是我所知道的——最重要的時間段——（不管作為一個完整的人我要成為什么人，都是重要的）。

星期五晚上和Al[SS注明：艾倫·考克斯[12]]一起去聽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來的一個哲學客座教授喬治·博厄斯[13]宣讀一篇論文，題目是《藝術中的意義》。這是一篇善辯有趣的文章，揭示出亞里士多德以來包括亞里士多德在內的主要批評流派的錯誤之處，卻沒有建構他自己的任何十分明確的東西——不過是對種種錯誤所作出的言辭巧妙而沒有結果的觀點。幾件有趣的事情：從傳統儀式與即興創作之間的變動方面來談藝術的演變——這是對濫用的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這組對立面聽上去很妙的重述……他的一擊是針對那些亞里士多德式批評家的；這些批評家不愿意去搞懂一個事實，即亞里士多德根本就不知道莎士比亞，因此就無法明白《哈姆雷特》是如何成為一部悲劇的（真正的悲劇=亞里士多德的種種界定），但情感上知道它是個悲劇，否則就假裝，在某種難以理解的意義上，它真是一出亞里士多德界定中的悲劇……

Al本人，以及我和他的關系，真的是代表了我想退回到知識界所有的渴望，以及我心里對生活所懷有的所有的恐懼和顧慮。他22歲，以前當過商船船員——因為色盲而沒有當兵——古典美男子——高挑，褐色鬈發，除了張開得非常引人注目的鼻孔以外，五官是完美的——手很漂亮……來自一個小鎮（圣安娜），他一直都在那里生活，直到18歲來伯克利上加州大學，他的大學生涯因有三年在海上而中斷過。學業上，他是個低年級學生，學的是化學專業，盡管他的興趣主要在數學和文學上。他想寫作，但不敢寫，擔心寫得太糟糕——這倒真可能會。他數學非常棒，如果他能樹立起足夠的自信心，通過這種學習，他就會嘗試讓自己迂回進入哲學領域的。他的家庭背景是德國路德教徒——他有個真正屬于中世紀的頭腦：他那極其強烈的謙遜和罪惡感，他對知識和抽象概念的熱愛，他的身體完全服從于他認為重要的東西：精神。最近一次約會，他向我承認，他一天都沒吃東西，就是要自律。我覺得，他腦力很強——他是我接觸過的智力最好的人之一——把他想象成一個處女盡管荒唐，但是，我相信，他通常是完全禁欲的，對自己難得犯的小錯，會感到極其內疚……

我第一次見他是臨近開學，當時，我是在一場唱片音樂會（《唐璜》完整版）上注意到他的，得知他是這里的宿舍區學生食堂的侍者[原文如此]。我們閑聊了幾句，又在其他幾場音樂會上見到，雙唇緊閉、脈脈含情地瞥視，這樣幾周之后，接下來，他終于鼓足勇氣，邀請我和他一起聽音樂會（在本地公理會教堂聽[巴赫的]《尊主頌》）?！獜拇艘院?，我難得參加的一些文化活動都是和他在一起；只是要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不管這種關系多么缺乏沖動，讓我不再去想我與艾琳之間那令人感到羞辱的結局。我從未感到Al在身體上吸引我，我和他在一起感到舒服有兩個原因：我真的佩服他的智力，想向他學習，和他討論音樂、文學和哲學；同時，我知道，要他開始肌體相親，那得過好幾個星期，將來這個真要發生時，我要從中抽身也簡單。不過，我們連手都還沒有拉過呢！和他在一起，我真的覺得舒服——盡管不積極，也沒有多少活力。可怕的事情是，這個星期五晚上，我幾乎讓自己相信我和他在一起時感到的知識上的滿足——這根本沒有痛苦——很好，是世上能有的最好的滿足——聽完博厄斯的講座，我們又一起坐坐喝了一小時的咖啡，然后邊走邊聊了兩三個小時。

我們什么都聊，從巴赫的康塔塔[14]聊到曼的《浮士德》，從實用主義聊到雙曲函數，從加州大學勞動學院聊到愛因斯坦的彎曲空間理論。數學-哲學是那么地引人入勝。就在彼時，我真正分享著他深深的謙遜和對生活輕松自在的掌控——他不怕死，就因為他知道他的生活、人的生活有多么的不重要——我們談得神采飛揚，一切對我而言似乎都非常清楚，因為，在那一刻，我從未舍棄過這么多。迷惘還有懶惰還有陽光還有性還有食物還有睡覺還有音樂，這一切的一切……我覺得非常自信我決定教書是對的，沒有任何東西真正重要，除了可以接受的、用心感受的體驗……簡言之，沒有什么真有那么重要。那一刻，我幾乎都不懼怕死亡……我們說一個人應該總是預料生活中最糟的事情——生活是一種長期的凄凄慘慘和碌碌無為——一個人不該抗議，應該抽身而不是投身，盡管要承擔必要的社會職責；在預測最糟糕的事情的過程中，也許會享受到一些幸福的時刻；不“有條件地”接受生活是我所說的……取你能取的——其中根本就沒什么真的重要……我信這一點！……對此我感覺很好……艾琳似乎也變得遙遠了……在宿舍門口我離開他時，我真的感覺到心情平靜（伴著我們深思熟慮的友情），上樓睡覺……

我還能戰勝生活——戰勝我自己的激情——我會全部放棄掉——“放棄它們，在上面簽名，緘封，寄給上帝……”[SS在部分地引用、部分地釋義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的對話詩《鉛色回聲和金色回聲》中的一行詩。]

星期六上午，我像往常一樣，9:30醒來，準備10:00去旁聽《[塞繆爾·]約翰遜時代》。（學期初，我用旁聽把我的時間排滿后，我注意到有這門課，是周二、周四10:00上，當然了，我一周要在10:00上五小時的法語——快到期中時——三月下旬——我開始和一個叫H的女孩交談；她在校園教材交換店打工——我很容易就和她聊開了——（我通常都能做到，第一次遇到一個陌生人就能自來熟）——她告訴我說約翰遜這門課真的很好，所以，我就開始過來聽，但只能是星期六；我從中學到許多東西——哦，對18世紀令人嘆為觀止的瑣事的那種狂熱的關注！——主講人布朗森先生是個絕對有教養的人，長得像T. S.艾略特，英國口音，冷幽默，聲音低，走路輕……（他認為，大多數人都把鮑斯威爾想得很壞，這簡直是場災難，等等……）

……H個頭很高——大約5英尺11英寸——不漂亮，但照樣迷人——她笑起來很漂亮，而且，我第一次和她講話，馬上看出來——她充滿了驚人的、與眾不同的活力……我開始聽約翰遜課程之后，每個星期六課后，我都要和她交談，有時候是在書店。放假前，她問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她一個朋友家吃“種族晚飯”……結果發現，那個家伙原來是個令人無法忍受的、舉止粗魯的（面帶笑容的那種）同性戀者……他母親寄給他一些熏鮭魚、雞油和無酵餅[15]！在那里的另一些伯克利放蕩不羈的文化人乏味極了，我本人的表現也是極其愚蠢——我“譏刺的、自以為有學問的”樣子；我從頭到尾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這時候，H告訴我說舊金山的精英全在酒吧，并說哪天她要帶上我……上周四，19日，我逛進那家書店（買了幾本法國詩集），她又邀請我——我當然接受——說好本周六晚上我們一起去……我過去聽約翰遜課程，然后，登記出門，凌晨2:30前——周六關門時間——回來。下課后，她建議我星期天和她一起去索薩利托[16]，她的朋友——一個叫A的女孩——住在那里……

她叫我和她一起去，我感到驚訝極了——很自然，她本人立馬就后悔了，但是，我給她一個臺階下時，她又重復了邀請。我從她身邊走開了，她去上班，我去吃午飯……

……我下午在加州大學會堂看了由學生制作的、很糟糕的三個獨幕劇，消磨了半天時間。5:30經過書店。我們朝她房間走去，她在換上李維斯牛仔褲時，我看了她的[赫爾曼·黑塞的]《荒原狼》開頭幾頁……我和她在一起，非常自在，在去舊金山的F號線地鐵上，我發現自己很想跟她說說艾琳。等我真說了，我意識到，與艾琳和Al的純潔而智性的世界相比，她和她的世界是截然相反！這一點我也告訴她了，而她對整個事情的反應與我的任何想法都是截然不同……我只好笑笑，這真是太荒唐了！她說艾琳是條母狗——她說我有多丑的時候，我本該罵她點真正的臟話，這樣她就會放下她神氣活現、高高在上的架子了——她心胸狹隘、麻木不仁、缺乏活力……話又說回來，在某種程度上——只有當時一會兒——我感覺H是對的——我不可怕……我太需要克服有罪的意識了……我們去了家中國餐館，吃了頓價格便宜的飯填飽肚子……我們快[吃完的時候]，A和她丈夫B進來了……[然后]我們一行四人去了莫娜酒吧。那里大多是一對對女同性戀……那個歌手是個身穿無帶晚禮服的金發女郎，頎長、漂亮；我還在想她那極為有力的嗓音，這時，H——微笑著——不得不告訴我她是個男的……另外還有兩名歌手——一個是肥碩無比的女人——我見過的最胖的女人之一——她永遠都是朝四周伸展著——還有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黝黑的意大利人長相——這時，我觀察能力強些了，我知道他是個女人……

自動點唱機在播放音樂。A和B在跳舞；有一兩次，B和H跳。我第一次和H跳的時候，身體非常僵硬，全踩在她腳上……第二次跳自在多了，我開始感覺很爽……

我們喝了一瓶啤酒，然后，我們走出去時，A和B離開了我們——我們12:30左右要在一個叫“紙娃娃”的地方碰頭……當時約11:30……不過，H先要去街另一頭一家叫“12阿德勒”的酒吧（老板亨利戴了頂貝雷帽），那兒她認識的許多人當中，有個60歲左右的名叫奧托的老色鬼，她邀請他和我們一起喝，因為，她后來告訴我，總是他買單。后來，我們去“紙娃娃”，在那里一直坐到他們2:00打烊才走……B和A約1:15進來了……那里沒有表演，只有某個叫馬德琳的糟糕的鋼琴手；馬德琳一個勁地死敲琴鍵，從《生日歌》一路往下唱，一首首歌唱下去！她大概到了2:15才停下來，我和H又跳了舞……除了我們四人和奧托，另外還有兩人（他們互相不搭界）和我們坐在一起——一個是名叫約翰·德弗的年輕人，顯然他住在“紙娃娃”樓上，另一個是靚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名叫羅伯塔。

幾個迷人的女人端上喝的——全穿著男裝，就像在莫娜酒吧一樣——奧托發揮了他的作用，為我們所有人買了四巡喝的——我覺得他非常討厭——我似乎成了今晚的目標了，他在那里嘮叨個沒完，我聽都不聽……我們離開的時候，我發現B準備待在城里過夜……他離開我們，可忘了給A他們A型[17]車鑰匙了；A追他時，我和H坐在車里+手拉手……她醉醺醺的，我呢，盡管酒一上來我就喝完，但我是一點都沒醉，不過，沒醉歸沒醉，我感覺妙極了……

開車去索薩利托要過金門大橋，A和H坐在我邊上摟脖子親吻的時候，我注視著海灣，感覺溫暖而有活力……我從來都沒有真正明白，靠身體活著，不去作任何那些個可怕的兩分法的區分，終究是辦得到的！

……我和H[最終]進了錫天使酒吧[18]，到后面的一張窄床上睡覺……

我可能還是喝醉了，因為H開始和我做愛時，感覺那么美妙……我們上床前已經4:00了——我們又聊了一會兒……H第一次吻我時，我還很僵硬，但這次只是因為我不知道如何行事，不是我不喜歡（像和吉姆在一起時那樣）……她取笑自己現在牙齒上的琺瑯質都掉了——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就在我完全意識到我要她時，她也知道了……

緊貼著她、她身體的重量壓在我身上，她的吻和雙手的愛撫，這時候，一切繃緊的東西，一切讓我胸口疼痛的東西，全都煙消云散、不見了蹤影……

當時，一切我都清楚，現在，我也沒有忘記……

……我在寫這個的時候，我成了什么人？根本就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本周末的這個經歷選擇的時機不可能更完美了——我幾乎完全繳械。我的性觀念發生了徹底改變——感謝上帝！——雙性戀作為個人的完滿的表達——和對——沒錯——性變態的坦誠的排斥；這種性變態限制性體驗，試圖使性體驗成為精神上的東西，體現在以下這類觀念之中，如在“良人”出現之前理想化貞潔——對純粹的無愛之性、對濫交的完全禁止……

我現在對自己的能力知道一點了……我知道要拿我的生活怎么辦；這一切都是如此簡單，但在過去要我知道卻又是那么困難。我想要和很多人睡覺——我想要活著不愿死去——我拿到學士學位后，不會去教書，也不會去拿碩士學位……我不打算讓我的智力操控我，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去崇拜知識或者有知識的人！我毫不在乎任何人去堆積事實，除非因為這種堆積是我的確需要的基本敏感性[的]一種反映……我什么都想干……要有一套評價體驗的方法——這一體驗是給我帶來愉悅抑或痛苦，我會非常謹慎地抵制痛苦——我會期待任何地方都有愉悅，也一定會找到它，因為到處都是愉悅！我一定要全身心地融入進去……一切都很重要！我放棄的唯一東西就是放棄的能力、退縮的能力：接受一成不變、接受知識。我充滿活力……我漂亮……還要什么呢？

49年5月24日

要放棄我現在知道的東西，我覺得不可能……我曾害怕故態復萌，但是，即使硬被拽回老一套的生活之中，我還是擁有在巔峰體驗的余韻中我曾是那么肯定的答案……我注視艾琳，她明顯處于迷糊狀態中，同時又回避我……她的嘴是那么薄……意識到她是多么不完整、她將永遠凄凄慘慘，真是件悲傷的事情……不是我已經不再愛她了——而只是，多虧了H，我的世界日漸美妙廣闊，其中，她已經完全縮微、黯然失色……我沒作過幾次正確決定，而這些個正確決定中的大多數又都是歪打正著……比如，我給艾琳的信中就包括了太多的真相，盡管我指的并不是對那些大話的正確闡釋……

愛你的身體并用好它，這是首要的事情……我做得到，我知道，因為我現在獲得了解放……

49年5月25日

我今天突然有個想法——非常清楚、一直都非常清楚！到現在才第一次突然明白它，太荒唐了——我覺得頭暈目眩，有點歇斯底里：——沒有任何東西阻止我做任何事，除了我自己……什么東西會阻止我打點行裝出發？只是我的環境自我強加的種種壓力；但是，它們似乎總是力大無窮，我從未妄想去抗爭……可事實上，是什么令我止步？怕我家人——特別是怕我母親？還是依附于安全感和擁有的物質？沒錯，這兩樣都是，但只是那些現實使我……大學是什么?。课沂裁炊紝W不到，因為我想要知道的，我能積累，而且已經獨自積累了，剩下的就總會是單調沉悶的事……大學是安全，因為上大學是容易的、安全的事情……至于母親，說實話，我不在乎——我就是不想見她——對擁有物的愛——書籍和唱片——在過去的幾年里，是壓在我心頭的兩大郁悶，然而，什么，什么又能禁止我把我的論文、筆記本和一兩本書放進一只小盒子，把它們寄到另一座城市的倉儲公司，穿上一兩件襯衫，套上李維斯牛仔褲，往外衣口袋里再塞進一雙短襪、幾美元，走出屋子——先給這個世界留張恰當的拜倫式[19]的便條——搭大巴——隨便去哪里？——當然，第一次我可能被警察抓住、送回到我快急瘋的家人的懷里；但是，被遣送回來的第二天我又出走，如果我又被遣送回來我還干同樣的事情，那他們就會不管我了——我就能想干嗎就干嗎啦！那么，我就和自己講定——如果芝大不錄取我，我今年夏天就真這樣離開。如果錄取我了，那我就明年這樣干；要是我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如果在任何意義上我感覺在這里我基本不受待見，那我就一走了之——上帝，生活空間可大著呢！

49年5月26日

我用我新的眼光，重新打量我周圍的生活。非常特別的一點是，我開始害怕地意識到，我正讓自己越來越深地陷入到學術生活中去。這會是件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只要繼續得高分——（我很可能會繼續待在英語領域——研究哲學需要有的數學能力我就是沒有）——繼續讀碩士，然后當助教，選個根本就沒人感興趣的冷門課題寫幾篇論文，然后到了60歲，變丑、受人尊重，當正教授。哼，我今天在圖書館瀏覽了一下英語系的出版物——篇幅很長（數百頁）的專著，研究的是這樣的題目：《伏爾泰作品中“你”和“你們”的運用》、《費尼莫爾·庫柏的社會批評》、《布賴特·哈特在加利福尼亞報刊上的作品總目（1859—1891）》……

天哪！我都差點要向什么屈服了啊？??？

49年5月27日

今天，有些倒退——困惑——但我看得出來至少是好的……害怕，害怕……當然是艾琳：她是多么孩子氣，但我是多么不可原諒地幼稚！只要我感覺到她已經完全不要我了，那一切就好……后來，昨晚，我正要離開去聽一場哲學講座，她朝我走了過來，說她已經決定（！）總有一天，她會愿意慢慢了解我的……

49年5月28日

我被芝大錄取了，獎學金765美元

※

A昨晚在錫天使酒吧開房，H叫我來。我喝醉之前，一直覺得這件事整個都非常令人沮喪——H馬上就喝高了，整個晚上都對去年她睡過（現在卻厭惡）的所有女人和藹可親到歇斯底里的程度；她們好像都在那兒……瑪麗的老女友也在場，她看上去非常郁悶……B和A自然是喝得酩酊大醉，還打碎了一扇窗……我能想象今天上午她們一直都在說什么！……閱人無數之后，H過來和我摟脖親吻，說得委婉些，真是開心極了……接著走過來一個討厭鬼（H一直滿屋子在高喊：“她才16歲——這難道不是匪夷所思嗎？我是她第一個情人”），要“救”我……H把我朝他推過去（“來點異性戀體驗，蘇”）；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們已經跳起舞來，一邊摟著脖子親吻了……[在頁邊空白處，SS記下：“蒂姆·揚?！盷他對我說了句奉承話，我覺得還是有點真誠的，但當他問我是否信仰上帝時，我本該鄙視他的……但我沒有，見鬼，我反而給他留了我的電話號碼——只能這樣，不然他還纏著我——回到[夜總會]前臺。我發現自己和三個女人坐在一起；一個叫C，是個律師，34歲左右，正如H一遍又一遍重復的，“雍容華貴”，在加利福尼亞出生并長大；一口偽英國口音，這種口音時不時地暴露出來，然后無意識中又消失了；她還有輛克羅斯利車……H告訴我她和她同居了兩個月，直到C帶著一支槍來，揚言要殺了她們倆……另兩個女人是一對兒；名叫弗洛倫絲和羅馬……H和弗洛倫絲有過一腿……在某一刻，C開始大笑，問我們是否發覺這一切完全是《夜林》的戲仿……當然是啰，我以前多次這么想過，感覺很有趣……

[在這則日記里，SS寫道：“看《摩爾·弗蘭德斯》[20]?！逼溆酁榭瞻?。]

49年5月30日

這可能有點顯得多愁善感、幼稚，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從[莪默·伽亞謨的]《魯拜集》[21]中摘錄一些四行詩，因為它們如此完美地表達了我此刻的喜悅之情……

49年5月31日

我也重看了我抄在第四本筆記本上的盧克萊修的話：“生活繼續……死亡的是生命、生命、生命?！?

隔段時間再看一下在這本之前的那些筆記本，對我有好處——我注意到去年圣誕節寫過這么一段：某個惡魔明明知道我沒有宣泄口，還是要來折磨我——讓我充滿痛苦和憤怒——充滿恐懼，讓我顫抖——（痛苦啊、焦慮啊我——凄凄慘慘）：我的念想為陣陣襲來的無法控制的欲望所征服——

自那之后我已經進步不小——學會了如何“宣泄”——如何更充分、更大范圍地擁有某個時刻——接受我自己，永遠接受，為自身感到高興——

真正重要的事情不是去拒絕接受什么東西——當我想到當時對真的要來加州，我有多么猶豫不決！我當時還當真考慮過不接受這種新體驗！那會多糟糕呀（盡管我永遠都不會知道?。?

我到芝加哥后，真的會知道干什么——我會馬不停蹄地出去、抓緊體驗，而非等體驗來找我——我現在能這樣做，因為那個大障礙物被推倒了——關于我的身體的神圣感——我一直都充滿欲望——就像我現在一樣——但是，我一直以來總在自己的道路上設置觀念上的障礙——私下里，我一直知道自己無限的激情，但似乎沒有想好怎么去宣泄，沒有找到足夠合適的宣泄口——

我現在知道了純粹基于身體、沒有“精神交流”等等的對于極大愉悅的體驗能力，盡管精神上的交流當然也很重要……

艾琳差點毀了我——使我對自己的女同性戀關系一直就有的那種最初的內疚之情變得凝結起來——讓我面對自己時覺得丑陋——

現在我知道了真相——我知道了去愛那是多美好多正確的事情啊——在某種程度上，我已經獲許生存了——

一切從現在開始——我重生了

49年6月4日

肖斯塔柯維奇[22]鋼琴協奏曲

斯克里亞賓[23]前奏曲

弗蘭克[24]D小調交響曲

普羅科菲耶夫[25]第五交響曲

[巴赫的]B小調彌撒

配樂做愛！多斯文哦！！

49年6月6日

星期六晚上我和H外出去了索薩利托……除非我能喝酒，否則，我在那里就感覺無聊透頂，還尷尬……A和H一直混在一起……一大幫丑八怪在喝酒，結果把自己弄得更丑，其中就有D……10:30左右，我和她一起去了SF[26]，我真醉了，從來都沒有這么醉過……在錫天使酒吧，我真的是一刻都不能再忍受了，我知道H不在乎我干什么……我們先去了299號——D的住處，然后去了“12阿德勒”酒吧，在這里，我們遇見了布魯斯·博伊德，并和他一起去了家叫做“紅蜥蜴”的同性戀酒吧；這家酒吧完全是沃爾珀吉斯之夜[27]的產物；最后很自然到了P.D.[28]……D喋喋不休地講話……她覺得“邪門”……“我是新英格蘭人”

D（緬因州奧甘奎那）

“17歲那年，我想搞清楚性愛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去了家酒吧，挑了個水手（他是紅頭發），我完全是遭受強奸……天哪！好幾個星期我都無法坐下！我嚇死了，怕自己懷上孩子……”

大麻

在療養院住了一陣

“精神崩潰”

較量成功——“你不懂，你年輕，你還在上學”——

在夏季輪演季節當業務經理——錫天使酒吧——海軍？——秋天紐約的電視行業的工作

[……]

“我沒對你說謊——H——我被她迷住了”

※

我們回到她的住處——“林肯賓館”的一個房間——錫天使酒吧的街對面——倒頭就睡。第二天下午她說她現在“后悔昨晚沒抓住機會……”

我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情緒低落、疲憊不堪

同性戀（homosexual）= 男同性戀（gay）

異性戀（heterosexual）=jam[29]（西海岸）、straight[30]（東海岸）

[插在下面一頁上]

紐約23區

69西街305號

本杰明先生轉交

H.

49年6月11日

H昨天去了紐約……上星期，我有好長時間和艾琳在一起。上帝啊，她真有問題！她對我這么推心置腹，讓我感到驚訝……所有這些思考和談話！……人們拿自己的生活怎么辦，我不想去愛心態不開放的人……艾琳不知道拿她自己、拿她對自己的要求怎么辦才好……她談到她過往生活的“平庸”——她沒有取得好成績什么的——她和一個男孩有過的一段戀情，而她最近聽說他快結婚了……許多人背叛了她……

49年6月13日

我要好好想想事情，把過去五個月總結一下，因為四天之后，我就要回洛杉磯了[即回到她母親和繼父家]……最近老和艾琳在一起，有點擾亂了我……寂寞輕而易舉就能將我擊倒，同樣輕而易舉的是，只要能（部分——而非徹底）減輕寂寞感，我成為什么樣的人都愿意。我是無限的——我永遠都不能忘了這一點……我要感官刺激，我要敏感性，兩樣都要……我和H在一起，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更有活力、也更滿足……我永遠都不否認這一點……我寧愿在強度和過度方面出錯，也不要虛度我的時時刻刻……

49年6月19日

……好像這一切從未發生過——

然而，過去并不因為被限定在某個你現在要離開并永遠不能再回來的地帶，就比你永遠生活在同一個地方的過去而更為遙遠……

但還是產生這種凄慘的空虛感——好像我從未離開過，好像過去的這五個月從未存在過，好像我從來就沒有認識艾琳并愛上她；好像我從來就沒有因為H而發現了性，好像我從未發現過自己（我發現了嗎？）——好像這一切從未發生過……

49年6月26日

你的環境里有一種陌生的、新的元素時，時間過得是這么慢……我在加州的頭幾個星期，還有，這過去的一星期——我在家的第一個星期就是如此——沒有盡頭——

[未標明日期，很可能是1949年7月初]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暑期班不讓旁聽——我只去了四天，就被趕了出來——那些課肯定沒什么聽頭（邁耶霍夫的“哲學21”除外）——

我現在有了社保卡，并在“美國賠償公司”找了份工作，當檔案管理員——在鮑勃的辦公室——月薪125美元，一周工作五天。星期一開始上班——

我在看[奧斯瓦爾德·斯賓格勒的]《西方的沒落》……歌德的世界。又是觀念……普遍的植物。非常漂亮——

斯賓格勒書里引用的歌德的話：

“生活里重要的是生活，而非生活的結果?！?

“人類？這是個抽象說法。永遠都只有人、具體的人，現在是，一直是，將來永遠是。”（致盧登）

……

“正確理解的話，功能是被視為一種活動的存在?！?

[未標明日期，很可能是1949年7月中下旬]

……一個故事的想法：

保險公司辦公室

人事主管——杰克·特拉特——雙性戀——不幸福，為蔑視+高人一等的感覺所毒化——向克利夫獻殷勤——還有，司各特突然從檔案部主管（現在是杰克·帕里斯的工作）晉升為保險部負責人——杰克·帕里斯現在指望——

所有部門的人事晉升都得看他是否樂意

恐怖。

49年6月29日

命令：看紀德的《新地糧》。

又是極度痛苦的對立：

梅什金[31]：

座右銘：“satbo”——（“我會堅強”）

阿爾伯特·施韋策[32]的“敬畏生命”，說得令人滿意，正是我一直理解的梅什金-基督徒-阿遼沙[33]神話極富吸引力的精華——愛+和平主義——

如此完美的、可以接近的一面旗幟！一個愿景！

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得已要忍受的痛苦的一種正當理由與升華

美狄亞：

座右銘：“Wolle die Wandlung”——里爾克（“渴望一切變化”）

接受我的同性戀——一種無根的、狂亂的生活——夸大我的不幸、過去、現在和未來的重要性——把它設計好——“節奏、平衡、多元統一，以及累積運動”

※

濟慈：

“我什么都不確定，除了內心情感的神圣和想象的真實”

“哦，多想過一種感受的生活，而不是思索的生活”

49年8月3日

“激情摧垮高品位”

※

能理解整個事情。會輕易就屈從于：

白天當白領——在伯蘭德[34]當文書兼打字員、記賬人、經理助理

晚上泡吧

寂寞——想做愛

可以接受任何人正常做愛，只要長得不丑，愛我+對我忠實……

※

同性戀俚語：

同性戀的

“一個同性戀男孩”

“一個同性戀女孩”

“那些同性戀孩子”

直人（東海岸用語）

果醬（西海岸用語）

正常人（游客語）

“他是直人”

“他非常果醬”

“我過果醬的生活”

“我的一個果醬朋友”

“我在回到正常軌道上來”

“易裝秀”

“在易裝秀”

“參加易裝秀”

“一場易裝秀”

同性戀的：

“86[35]，”“他86我了，”“我被86了”（趕出去[逐出酒吧]）

動作舉止“娘娘腔”，“今晚我娘”（脂粉氣的）

“我著迷于……”（“I'm fruit for —”）[36]

廁所（the “head”，the “john”）

T. S.[37]

“他是男同性戀搭檔，”“男同性戀搭檔出去”（一夜情）

“去做生意，”“我準備去做生意”（為錢）

“勃起”（get/have a head on）

“一個蕩婦”（搞一夜情的女人——只為性——不為錢）

“從屋頂上掉下來”（“fall off the roof”，經期）……

※

帕蒂：“你真的假的呀，”“我會做到那個東西”真的“出現”為止=同性戀者

黑人每年在芝加哥南邊“真的尋歡作樂”——全國各地來的人——萬圣節前后

黑人——哈得孫河游覽——同性戀者——一年一度……

※

一般俚語：

“搞性感女郎”（“get a piece”）

“搞性感小妞”（“get a piece of tail”[38]）

“盒子”=陰戶

“搞到一只盒子”=和一個女人口交

（“寶貝，你什么時候讓我口交？”）……

※

拜倫勛爵：

《曼弗雷德》（對妹妹——阿斯塔蒂——亂倫的欲望）

《該隱》

《唐璜》

（愛他的異母姐姐——奧古斯塔·利）

圣休節——11月17日

圣戴維——威爾士的守護神

※

[這本筆記本的其余部分都用來給從抑揚格五音步詩到六行詩節各種各樣的詩歌形式詳細地下定義、比較和舉例說明。]

49年8月5日

昨晚和F在一起。說他和E一年前就認為我很可能是女同性戀者?！澳慊氐秸＼壍郎蟻淼奈ㄒ豢赡苄訹就是]立馬終止。不再有女人，不再去酒吧。你知道的，在芝加哥也會是同樣的事情——在宿舍、在學校，或者在同性戀酒吧……同時和幾個男人約會。坐下來，讓他們撫摸你+讓他們找點小樂子。一開始，你根本不會喜歡這樣，但強迫你自己這樣做……這是你唯一的可能性。在此期間，別見任何女人，如果你現在不停止……”

※

巴赫D小調鋼琴協奏曲第一樂章

巴赫E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

莫扎特交響樂協奏曲第二樂章

貝多芬A大調[鋼琴]三重奏曲第二樂章，作品70a

[未標明具體日期，1949年8月]

舊金山：莫娜酒吧、菲諾基奧店、紙娃娃、黑貓、紅蜥蜴、12阿德勒

紐約：181俱樂部——第二大街，第19洞[39]——女同性戀者，杰米·凱利酒店、摩洛哥村，圣雷莫酒店，托尼·帕托酒店、特里酒店，莫娜酒吧

顏色詞，動物名

※

推薦的同性戀俱樂部：海濱別墅；賓館——租個房間，隨便什么時候；酒吧——喝一杯25美分；餐館；兩個游泳池

靠海邊

※

要買的書：

亨利·詹姆斯：《筆記本》、《奉使記》、《波士頓人》、《短篇小說集》、《卡薩瑪?，敼鳌贰ⅰ而澮怼?

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癡》、《少年》、《短篇小說集》

康拉德：《袖珍本康拉德文集》

里爾克：《給年青詩人的信》

黑塞：《荒原狼》

菲爾?。骸都s瑟夫·安德魯斯》、《湯姆·瓊斯》

笛福：《摩爾·弗蘭德斯》

紀德：《新地糧》

A. S. 愛丁頓[40]：《物理世界的性質》（麥克米倫——1929年）

H. O. 泰勒[41]：《中世紀思想》

杜威：《藝術即經驗》

[哈特·]克萊恩[42]：《詩集》

[恩斯特·]卡西爾[43]：《人論》、《語言與神話》

49年8月17日

[M. E.]赫爾申宗在《兩個角落之間的通信》中所提出的觀點，完全表達了在過去的一年里，我默默地、偷偷地、羞愧地感覺到的東西；不過，它仍然不那么真實，無法成為真實的結論，這個結論極有可能一直都是個令人半癱瘓的潛力。

這樣，在又一個思考中，我發現自己是個外來客。

Ich bin allein [“我獨自一人?！盷

重讀《叢林野獸》[44]。一次絕對可怕的經歷。我無法驅除它留給我的極度的沮喪。

49年8月20日

看[安德烈·紀德的]《偽幣制造者》。我為它著迷，但不感動。我想起童年時的一個噩夢，無窮無盡的反射鏡像——一個人舉一面鏡子，站在另一面鏡子前面，一個個循環往復。

這里是：紀德寫的一部叫做《偽幣制造者》的長篇，是按照時間順序來描寫一個名叫埃德瓦的人的一個生活小片段。此人計劃寫一部叫做《偽幣制造者》的書，但現在卻忙于記關于他的生活的日記，而他的生活則受到了他要寫這部書的想法的影響（正如霍普金斯透過基督的一滴血看到“德意志”號的沉沒一樣[45]）——他覺得這本日記要比那本打算寫的書更有趣，所以，他現在計劃出版這本日記，而決不寫那本書。埃德瓦即紀德，始于插敘，終于插敘[46]。

49年8月26日

我開心地注意到我進入了我青春期的無政府主義者-美學家階段。上星期，我接連看了：[I. A.]理查茲的《實用批評》[47]和凱斯特勒[48]的《正午的黑暗》，以及[沃爾特·]佩特的《文藝復興》[49]的結論部分。我討厭人，討厭愚蠢和平庸，討厭運動和政治……

※

e. e. 卡明斯[50]：

“長大就丟下記憶”

49年8月30日

我已經忘了個精光，到現在才來描述一下今年夏天的非知識（?。┗顒樱哼@些活動都要收尾了。上星期，彼得回來時，我跟他講了這些活動，這才意識到它們有多么重要。我的第二段戀情——想想看！……但是，今年夏天我可能遇到的唯一一個確定的好事，就是我和E的親近，其聰明才智我是由衷地佩服。這與我從伯克利回來前為自己制定的嚴格的飲食起居制度有多么的不同啊。夏天不會有性的，我還以為！H和L完全相反！全都非常幽默！

今晚我和L說再見。當然，又上床了。我發現自己身上有著一種根深蒂固的、非常危險的溫柔傾向——沒有邏輯性，甚至違背所有的理性，我發覺我已經為L所動，對她給了我身體上和自我的滿足，我何止是感到一種理性上的接受啊……然而，我想，如果H處于類似的境地，她會怎么做！盡管我欽佩冷酷和傲慢，但是，我無法完全鄙視自己的軟弱……

49年8月31日

第226頁——[塞繆爾·巴特勒的]《眾生之路》——賈普太太用“gay”這個詞來形容一個蕩婦——

“她放蕩”

“一個蕩婦”

49年9月1日

我思想上討厭女人在異性戀性關系中身體上的被動性，我現在明白了，只是試圖為不受到那種性吸引找理由……因為和H在一起時充當過女人角色、和L在一起又充當過男人角色之后，我回味起來覺得“被動”得到的身體愉悅更大，盡管從情感上講，我肯定屬于愛的一類，而非被愛的一類……（上帝啊，這一切有多么的荒唐?。。。?

※

拉羅什富科（1613—1680）：

“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去忍受別人的痛苦?！?

49年9月2日

下午1:30離開洛杉磯

不可能明白……

49年9月3日

在火車上：亞利桑那、新墨西哥：

干涸的河床——（很寬[20—30英尺]、4—5英尺深）——著上了童話色彩——光滑，小溪從玫瑰色沙上流過，岸邊聳起的小懸崖上一片銀綠色小灌木叢——

49年9月4日

早上7:15到達芝加哥

這是我見過的最丑陋的城市——連綿一片的貧民窟……市中心——遍地的垃圾、狹窄的街道、高架鐵道的噪聲，永遠黑咕隆咚，永遠臭不可聞，身子搖搖擺擺、衣衫襤褸的老頭，便士游樂場[51]，“影印”店，電影院——《裸體營中之愛》——《全講了》——《赤裸裸的真理》——《未刪節》。

※

州街[52]的一個書店里，我翻閱了[威爾姆罕姆·]斯塔科爾[53]的兩本書：《同性戀-神經癥》和《雙性戀》——他相信，人類生來就是雙性戀——一直以來，只有希臘文化認識到這一點……

49年9月5日

上午8:45到達紐約

49年9月8日

我向阿倫叔叔行了禮——一年一度，并得到722美元，用來付今年的食宿費……所以，我經濟上完全有保障了……

49年9月12日

親人的沙漠里的三個綠洲和道德勒索：

《推銷員之死》[阿瑟·米勒]

《肉體的惡魔》[根據雷蒙德·哈第蓋[54]小說改編的電影]

《銀匙》[肖恩·奧凱西[55]的劇本]

[SS把米勒和奧凱西的節目單夾在筆記本里。]

阿瑟·米勒的戲極其有力——喬·麥哲納[56]的布景設計華美，演得、導得也美輪美奐——只是它并不是真的寫下來的……

[由]杰拉德·菲利普[57][主演]的哈第蓋的電影在各方面都是感覺敏銳的，盡管還達不到一部“田園交響曲”那樣一流的高度……

奧凱西的戲演得不錯，但肯定是可以超越的……這是個讓人費解的作品，不太成功，我認為，盡管有些場面很華麗，第一幕一直都很感人、很美……象征性的第二幕與第一幕的現實主義因素沒有完全融合在一起……在頭兩幕那些復雜得令人興奮的表演姿勢之后，最后兩幕里對男主人公坦率樸實的憐憫成了反高潮……

49年9月15日

《沙約街上的瘋婆子》[58]。我在這里看過的最美的戲。場面純粹、輪廓無限展開。她的步態、她的手、她的姿勢！它們的準確到位讓入戲的我會因為有天壤之別的不優雅而感到痛苦……

※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希臘藏品：

《集市上的老婦人》大理石雕像——公元前2世紀。身子前傾，看著，嘴巴松弛。[這則日記下面附有這座雕像的素描。]

[下面這則被劃掉了。]回首這16年。[到第二年1月SS才滿17歲。]一個良好的開端?？梢愿茫簩W問更好，肯定，但是，指望我比現在情感上有太多的成熟，那是不合情理的……一切都對我有利，我早期的解放，我的[這則日記就此結束。]

※

同性戀有多少是自戀？

※

劇變：紀德也許是對的：愛與激情的分離（參見《偽幣制造者》現代文庫版“導讀”）。

※

（我恭敬、順從、溫順地讀！……）

※

先導者們：

塞尚：

《花瓶里的郁金香》——1890—1894

（綠色）

《圣維克多山》——1900

（藍色、白色、黃色、粉紅色）

※

還是孩子氣地著迷于我自己的書寫……想想看啊，我手指間總有這一頗具快感的潛力在熠熠生輝！

49年9月27日

……怎樣保護審美體驗？不只是愉快，因為你無法憑藝術品所給予的愉悅量來評價它——但這一體驗本身更美妙——不，這不合邏輯……

※

……精神上的手術如何存在？

※

……貝多芬四重奏對歐幾里得定理

※

對秩序的需要

※

[一生中，SS都列單詞表；偶爾，她往里面插入某人的名字，或者一小段評論。1949年秋天，未標明日期的這條就是代表，顯示出有多早這一習慣就成了她的第二天性。]

effete（貧瘠的[59]）

noctambulous（夜行的）

perfervid（極其熱情的）

detumescence（消腫）

disheveled（凌亂的）

so alluring，so cerebral（如此誘人，如此理智）

sodden（浸透的）

intriguing（引發好奇心的）

corrupt dignity（損害尊嚴）

lotophagous（食蓮者，也指做白日夢或懶散）

elegiac（挽歌的）

Meleager（梅利埃格[60]）

disponibility（可自由使用性）

pardine（豹的）

demotic（通俗的）

Harriette Wilson（哈里特·威爾遜[61]）

garbure（[法國西南部的]豬油鵝肉卷心菜濃湯）

satura（飽和）

succulent（汁多味美的）

competent intellectual vulgarity of Aldous Huxley（奧爾德斯·赫胥黎強有力的智性粗俗）

Yellow Book preciousness（《黃皮書》寶貴）

secretive（遮遮掩掩的）

sturdy（結實的）

pedantry + lechery（賣弄學問+好色）

spleen（壞脾氣）

ribaldry（下流）

ilex（冬青屬）

Klaxon（汽車喇叭）

※

《巖池》——西里爾·康諾利[62]，第213頁

“……這么說來，也許，我們不全都無意識地試圖留著那套人們第一次發現我們穿著的撩人的衣服嘛?！?

※

49年10月21日

我回到芝加哥，沒有快樂，+不僅發現了意料之中的陰森，還發現要面對一個新的考驗。又一次，我因缺乏實用知識而使自己遭受一種真正的，+幾乎要擊垮我的磨難。一年前的夏天的工作給了我至關重要的啟示，這過去的幾星期也一直如此。那時我就明白我無法忍受干白領工作，+我無法指望上大學、看書、寫作之后還能干什么工作掙足夠的錢讓自己過上好日子。（我曾經天真地以為與其做偽知識分子的什么事，比如教書，還不如做某件無意義的事情——我沒有意識到一個人會因為他大部分工作時間里的活動而變得多么的麻木、枯竭。）這打消了我企望過無產者生活的一半的念頭，+我目前注重身體存在的方式已經剝奪了我的另一半幻想！

※

昨晚看《我控訴》[63]。但是，一個人，只有當他已經知道了恐懼和絕望，他才能感覺到！

（對彼得糟糕的詩的一個想法：缺乏技巧，正如他說的？不對。是沒有品位。對他的個性、能力+信仰，我只有鄙視！）

《天國之路》[64]：技術上（即感官上）成熟到高超的程度，道德上（精神上）幼稚；《疲倦的死亡》[65]技術上拙劣+幼稚，道德上是成熟的。這兩部片子我會重看哪一部呢？《天國之路》。因為它有更多的“藝術”？

我和E的關系已經結束了——

他生活的這種不奮斗的空虛……

一門新課，一個新世界——歷史哲學。博絮埃[66]、孔多塞[67]、赫爾德[68]、蘭克[69]、布克哈特、卡西爾——

重讀：[安德烈·紀德的]《背德者》。下面我要看的書是卡夫卡的日記。

49年12月13日

道德貫穿于經驗之中，而非相反。我是我自己的歷史，然而，在我希望了解我的過去、并完全有自我意識的道德欲望中，我完全變成我的歷史所表明的那樣，即我現在不是——自由的。

49年12月28日

[這個筆記本——含有一直記到1951年初的日記，也包括SS敘述她對托馬斯·曼的訪談——多年之后，她會在一個回憶[70]中寫到這件事情（這對她是很少有的事之一）——在第一頁上，引了一句培根的格言：“一個人，不管他的心思集中并異常滿足地仔細考慮什么，都值得懷疑?！盷

今晚6:00，我和E、F質問了上帝[在頁邊空白處，SS記下了托馬斯·曼的電話號碼]。我們在他的房子（圣雷莫路1550號）外面從5:30坐到5:55，敬畏得一動不動，先演練了一遍。他妻子開的門；她纖細瘦小，臉色蒼白，頭發灰白。客廳很大，他坐在客廳盡頭的一張長沙發上，抓住項圈控制著一條大黑狗；我們走過來的時候，聽到狗在叫。米黃色的西服，栗色的領帶，白色的鞋子——兩腳并攏、膝蓋分開——（巴桑[71]?。浅＞兄敗⑵掌胀ㄍǖ拈L相，和他的照片上一模一樣。他把我們領進他的書房（當然，靠墻全都排滿了書櫥）——他講話慢吞吞的，但是用詞精準，他的口音遠遠沒有我以為的那么重——“但是——哦，告訴我們神諭上怎么說的”——

關于《魔山》：

1914年前開始寫，中斷多次后，于1934年完稿——

“一個教育實驗”

“寓言的”

“和所有德國小說一樣，這也是一部教育小說”

“我嘗試總結一下歐洲在一戰前所面臨的所有問題”

“它是要提問，而不是提供答案——否則就太自以為是了”

“你們沒有覺得它寫得很仁愛嗎——其中有樂觀主義精神？它不是一本虛無主義的書。它是懷著仁慈和善意寫成的”

“漢斯·卡斯托普[72]是一代人的代表，他們要把戰后的世界重建成自由、和平和民主的世界”

“塞特姆布里尼[73]是人文主義者；他代表西方世界”

“變化莫測的”

[SS]：漢斯面對的所有誘惑——影響——重要的是，意識到（以及如何）漢斯下山時比以前懂得更多了——更成熟——對約阿希姆[74]的招魂。

[曼繼續說]：“這與戰前我個人在慕尼黑的一次經歷有關——我到今天為止都還不知道那是真是假——‘元心理學的’”

[在寫下曼這些評論最后一條的這頁的正上方，SS寫道：“作者的評論因其平庸而辜負了他的書?！盷

他的[即曼的]作品形成了一個統一性，最好應該作為一個整體來分析——（從《布登勃洛克一家》到《浮士德[博士]》）——[曼]：“在文學生活中，思想是有關聯的、是連續性的”——

譯本：

“《魔山》最好的譯本是由一個法國詩人，莫里斯·貝茨完成的，他也以優美細膩的文筆翻譯過里爾克的詩?！?

在他作品的所有“英譯本”中，最好的是肯尼思·伯克的《死于威尼斯》。

“我的出版商阿爾弗雷德·諾普夫對洛太太翻譯我的作品的能力深信不疑——當然，她非常了解我的作品?！?

《浮士德》是本極難譯的書。

[曼]：因為古高地（路德[75]的）德語，“它有只腳踩回到了16世紀”——

論當代作家：

喬伊斯：

1.不清楚《肖像》（即《青年藝術家的肖像》）在喬伊斯整個作品中的序列（他的第二本書？）

2.英語“文化”以外環境中出生的人難以欣賞它的美

3.看過論喬伊斯的書

4.曾相信喬伊斯與他本人之間有相似性：——神話在他們的作品中的地位（《尤利西斯》，《約瑟[和他的兄弟們]》[76]，《魔山》）

5.認為喬伊斯是“我們時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普魯斯特：

普魯斯特和曼本人都強調時間，但是，《魔山》完成好長時候之后，他才認識普魯斯特——“時間是個當代問題?！?

論《浮士德[博士]》：

“這是本尼采式的書”——創作始于1942年，1946年完稿

音樂部分和阿爾班·貝爾格[77]的一個叫達諾爾第的學生合作——寫本書期間與勛伯格見面聊得也很多——用了勛伯格的《和聲學》——

眼下，他在寫一個較短的“敘事作品”——不是個鴻篇巨制——會有300頁左右——希望4月份脫稿——是“神話作品”，“童話”，“悲喜劇”。素材來源于德國吟游詩人[中世紀吟游詩人]哈特曼·封·奧厄[78]的一首詩——“一個大罪人的故事”——但“他無罪”——“一個虔誠、怪誕不經的故事”

[曼對故事情節的敘述]：（兄妹）亂倫的兒子被趕出家門——山？海？成年后回來，娶他的母親——最后成為教皇——這本書甚至比《浮士德》還要難譯——包含了古德語、中期德語、古英語和古法語的雜合

瑞士新書——研究《浮士德》是怎樣寫成的——寫作因一次肺部手術而中斷——不會被翻譯——

[曼]：“只是一本獻給朋友的私密的小冊子”——“大家可能會覺得太‘自負’了”

[下面一頁，SS寫道]：離題的話：對問題的不滿意的回答表示歉意——1.英語差 2.問題難（《魔山》出版要25年了——25周年紀念——“一個相當重要的周年紀念”）

49年12月29日

又看了一遍喬伊斯的《肖像》——

哦，獨處的狂喜！——……

49年12月31日

今天：看了兩棟 [弗蘭克·勞埃德·]賴特[79]的房子（阿茲特克統治時期的），后來又在“狂歡”音樂廳聽了[亨德爾的]《彌賽亞》。

新年來了！但這個時候別胡扯……

注釋

[1]桑塔格生于1933年1月16日。

[2]Point Counter Point （1928），英國作家赫胥黎（Aldous Huxley，1894—1963）的諷刺小說。

[3]La Rochefoucauld （1613—1680），法國思想家，主要思考道德問題，著有《道德箴言錄》（1665—1678）等作品。

[4]《死于威尼斯》（1912）是所謂的“藝術家小說”。

[5]the Colleg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是芝加哥大學唯一的本科生學院。

[6]Anaǐs Nin （1903—1977），生于法國、死于美國的拉丁裔女作家、女性日記體小說家，有日記四卷出版。

[7]Otto Rank （1884—1939），奧地利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學派最早、最有影響的信徒之一。

[8]美國作家朱娜·巴恩斯創作的小說，T. S. 艾略特寫了導語。

[9]Rudolf Steiner （1861—1925），克羅地亞裔德國神秘主義者，對歌德也頗有研究。

[10]Bayard Taylor （1825—1878），美國作家。

[11]Christopher Marlowe （1564—1593），英國劇作家、詩人，著有《浮士德博士的悲劇》等作品。

[12]Allan Cox （1937— ），美國作家。

[13]George Boas （1891—1980），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哲學教授。

[14]Cantata，亦譯大合唱，是帶有獨唱、重唱、合唱及管弦的體裁。

[15]猶太人逾越節時吃的未發酵的面包。

[16]Sausalito，美國加利福尼亞西部一城市。

[17]Model A，福特旗下的第一款車，1903年出廠。

[18]the Tin Angel，舊金山的一個酒吧。

[19]Byronesque，與Byronic相仿，具有拜倫風格的，多指心高氣傲、熱情浪漫、不守常規、憤世嫉俗等。

[20]Moll Flanders （1722），丹尼爾·笛福的長篇小說。

[21]Rubaiyat，古波斯詩人莪默·伽亞謨（Omar Khayyam，1048—1131[一說卒于1123]）所作的每節四行的長詩。

[22]Dmitry Shostakovich （1906—1975），俄羅斯作曲家、鋼琴家。

[23]Alexander Scriabin （1872—1915），俄羅斯作曲家、鋼琴家。

[24]Cesar Franck （1822—1890），比利時裔法國作曲家。

[25]Sergei Prokofier （1891—1953），俄羅斯作曲家、鋼琴家、指揮家。

[26]指San Francisco，舊金山。

[27]Walpurgisnacht，根據德國神話，4月30日夜晚圣沃爾珀吉斯在哈爾茨山布羅肯峰設宴招待魔鬼和巫婆狂歡作樂，也譯“女巫節”。

[28]指Police Department，警察局。

[29]均為美國俚語，指“非同性戀者”。

[30]均為美國俚語，指“非同性戀者”。

[31]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癡》中的主人公，是作者所認為的“正面的、美好的”，也是個堂吉訶德式的人物。

[32]Albert Schweitzer （1875—1965），德國神學家、哲學家，1952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著有《文化哲學》等。

[33]《卡拉馬佐夫兄弟》中一個人物，伊凡的弟弟。

[34]指動力工具零售商伯蘭德工具公司（Berland's House of Tools），一家專為建筑業提供服務的公司。

[35]英語里，eight-six（86）與nix（某菜告罄）押韻，后者原是飯店里表示某種菜肴已售完的一個行話，借指趕走某個醉酒鬧事的顧客。

[36]句中的fruit指男同性戀者。

[37]tough shit縮寫，指倒霉。

[38]這個俚語與前文“get a piece”均指“和性感女郎做愛”。

[39]19th Hole，高爾夫球賽后球員們喝酒聊天的場所。

[40]A. S. Eddington （1882—1944），英國天文學家、物理學家、數學家。

[41]Henry Osborn Taylor （1856—1941），美國史學家、法學家。

[42]Hart Crane （1899—1932），美國詩人。

[43]Ernst Cassirer （1874—1945），德國哲學家。

[44]The Beast in the Jungle （1903），亨利·詹姆斯的中篇小說。

[45]霍普金斯寫有長詩《德意志號的沉沒》（The Wreck of the Deutschland）。

[46]in medias res，指從中間寫起。史詩也有這樣的寫作慣例，英國詩人約翰·彌爾頓的《失樂園》即為一例。

[47]I. A. Richards （1893—1979），英國文學批評家、語言學家、詩人。《實用批評》（Practical Criticism，1929）通過具體例子，說明了他所運用的分析批評方法。

[48]Arthur Koestler （1905—1982），英籍匈牙利猶太作家。

[49]沃爾特·佩特（Walter Pater，1839—1893），英國文藝批評家、散文作家，主張“為藝術而藝術”，《文藝復興》即《文藝復興史研究》（Studies in the History of The Renaissance，1873）。

[50]e. e. cummings （1894—1962），美國詩人、小說家、畫家，作品形式新異，風格獨特。

[51]penny arcade，原指投1便士可玩一次游戲機的游樂場所，現也指設有投幣啟動式游戲機的游樂場。

[52]State Street，芝加哥一條重要的南北向干道。

[53]Wilhelm Stekel （1868—1940），奧地利醫師、心理學家，弗洛伊德最早的追隨者。

[54]Raymond Radiguet （1903—1923），法國作家，《肉體的惡魔》（Le Diable au corps，1923）是他的長篇小說處女作，也是他最著名的小說。

[55]Sean O'Casey （1880—1964），愛爾蘭劇作家。

[56]Jo Mielziner （1901—1976），美國設計師、舞臺設計。

[57]Gérard Philipe （1922—1959），法國演員。

[58]The Madwoman of Chaillot，法國劇作家讓-吉洛杜（Jean Giraudoux，1882—1944）的劇本，寫于1943年，1945年首演。

[59]這個單詞表中有些是多義詞，因無上下文，權譯常見意思，以作參考。

[60]希臘神話人物。

[61]英國攝政時期的名妓。

[62]Cyril Connolly （1903—1974），英國作家、評論家。

[63]J'Accuse，法國作家左拉寫的一篇長文。

[64]Himlaspelet，1942年上映。

[65]Der Müde Tod，1921年上映。

[66]J. B. Bossuet （1627—1704），法國基督教史學家。

[67]Marquis de Condorcet （1743—1794），法國哲學家、數學家、政治學家。

[68]Johann Gottfried Herder （1744—1803），德國哲學家、神學家、詩人。

[69]Leopold von Ranke （1795—1886），德國史學家。

[70]指桑塔格創作的短篇小說《朝圣》。

[71]原文為Bashan，語出《圣經》，意為壯漢。Bashan是約旦河以東的一片沃土，古代以出壯牛著名。

[72]Hans Castorp，《魔山》主人公之一。

[73]在《魔山》中，各種思想雜陳，有意大利自由派人文主義者塞特姆布里尼——漢斯的兩位病友恩師之一；另一位是納夫塔（Naphta）。

[74]Joachim，漢斯的表兄。

[75]指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德國宗教改革推動者，基督教路德教（Lutheran Church）的創始人。

[76]托馬斯·曼的四部曲，1933年至1938年，曼在瑞士流亡期間完成前三部：《雅各的故事》（1933）、《約瑟的青年時代》（1934）和《約瑟在埃及》（1936）。

[77]Alban Berg （1885—1935），奧地利作曲家。

[78]Hartmann von Aue （1170—1210），中古高地德語詩人。

[79]Frank Lloyd Wright （1867—1959），美國建筑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