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富翁的父親通了電話，言志明告訴他們要過去采訪。電話里，富翁的父親聽起來有些激動，說要打上大紅條幅，鋪上紅地毯迎接他們。聽到這里，言志明趕緊制止了他。富翁的父親隨后的一句話，又讓言志明滿頭黑線：“言記者，你來了之后，我叫上幾個道上的朋友，咱們一塊吃飯，以后你來明州市絕對沒有問題。”

這是個什么節奏啊？帶著滿頭的黑線，言志明掛斷了電話。他腦子里凸顯出富翁父親的一幅肖像畫：1米8多的個子，全身都是腱子肉，大禿頭，滿臉的青春痘痕跡，脖子里掛著一條金鏈子，身上還紋著幾條“帶魚”。“我能不能換一個線索呀？這次明州市就讓別人去吧。”言志明自己都開始打起了退堂鼓。可是，他耳邊又回想起了制片人的那句話：“這是你的第一期節目，要好好把握。”

去tmd，老子拼了，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也要走一趟。

要說言志明，在大學畢業之前，確實沒有見過什么場面。他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里，父母都是一般職工，從小上學就是個聽話的孩子，小學、初中都是這樣，即便是青春叛逆期，也沒有像其他男孩子一樣惹是生非，與父母對著干。到了高中，就是住校生活了，封閉的環境，更加限制他與社會接觸。上了大學之后，他才知道社會的斑斕多彩。但畢竟大學還只是大學，大學生也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社會這個大熔爐，或者是大染缸，可不是一個大學生就能夠體會到全部的。當言志明大二的時候，聽說同班一個同學因為吸毒而輟學的時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在他的印象里，學生和毒品是絕緣體。盡管他知道，自己學校里的很多女生，都在外面兼職掙錢，但畢竟那也只是皮肉生意，涉及不到什么生命安危。毒品，可不是這樣的。自從那吸毒的同學輟學后，言志明上課無聊時常常會看的那位同學原來經常坐的位置。“他現在會干什么呢？戒毒戒的怎么樣了？聽說這毒品一粘上，一輩子都戒不了，原本好好的一個人，這輩子就廢了。”有時候言志明覺得命運好像是一個頑皮的兒童，總以捉弄人為樂趣。今天還在一起打鬧說笑，明天就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也許就各奔東西了。言志明感覺自己這段時間好像性格有些分裂，常常勸慰自己，要只爭朝夕，但往往又被現實折磨的很痛苦，自己怎么也走不那這“死牛角尖兒”。就好像今天，原本以為拿到一個挺好的選題。但卻發現，好像前面是個火坑。

人哪，就是一個矛盾，命該如此，就這樣吧。言志明安慰著自己，隨后他找到劉強，商量著明天去明州市的細節。

明州市距離省會，只有一百多公里，這里是典型的大平原。因為地處溫帶氣候，再加上平原的地理優勢，因此明州市自古就是個農業大市。這里出產一種名叫燒刀子的白酒，聞名全國，其中以67度的燒刀子最為出名。

……

坐在飛馳的火車上，看著明州市的簡介，言志明有一種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覺。期待的是，他的第一期節目采訪馬上就要開始了。害怕的是，自己掌控不了，掌控不了采訪對象，掌控不了整個節目。言志明看向劉強，發現他的臉也異常的嚴肅，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緊張？言志明這樣想的。

要說這人生的第一次，都是一個挺痛苦的事兒。比如說從娘胎里生出來，第一次見識這世界，就是伴隨著痛苦而來了。當然這個痛苦，是屬于母親的。第一次學走路，自然少不了摔跤。第一次進幼兒園，也都是伴隨著哭聲。第一次上學，這痛苦——就更長了，會經歷12年。第一次住校，那種不適應的感覺十分令人厭倦。第一次抽煙，被嗆的上不來氣兒。第一次喝酒，痛苦不堪、爛醉如泥、頭疼欲裂。反正你想想吧，人生的第一次都不是那么快樂。當然第一次也有快樂的時候，不過要付出代價！

正當言志明腦子里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一個目光在緊緊的盯著自己。原來，是坐在自己對面的一名小女孩兒。估計她也不小了，得有個十七八歲。留著齊耳短發，長得很清秀。一雙眼睛不大，但非常有神。瓜子臉，皮膚很細嫩。要不人們都說，年輕女孩子的皮膚是吹彈即破。言志明，的確明了了這四個字的含義。

“小妹妹，我看你一直看我，有什么事兒嗎？”聽到言志明這樣問他，這位小女孩臉紅了，低下了頭。這時，她身邊一名40多歲的中年婦女卻說話了：“這位小同志，您別見怪，這是我女兒。我們看到你們帶著的箱子，上面有A省電視臺的標志，就以為你們是記者。”“是的大姐，我們是記者，有什么事兒嗎？”言志明與這位婦女的對話又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哇，真是記者呀，你看他這么年輕，就當上了記者，真是厲害。”“是呀是呀，人家都說年輕有為，真是不一般。”聽到旁邊人們的議論，言志明和劉強對視了一下。臉紅了。

“大姐，你有什么事兒嗎？”“是這樣的，我女兒馬上面臨高考，她一直想學的是新聞學，畢業之后當記者。剛才我們還在私下說想打擾你一下，問問，記者這個職業怎么樣啊？”

聽到這里，言志明心中都快哭了。他心想：“大姐，你這是想讓我怎么回答呀。讓我說不好？這不是抽我自己的臉嗎？讓我說好？我還是個正兒八經的菜鳥，這還是第一次去采訪啊。這個職業怎么好，我還沒體會到呢，我總不能信口胡說吧。”于是，言志明打了一個馬虎眼：“小妹妹，你在哪個高中學習呀？學習成績如何？打算考哪所學校的新聞專業呢？”要說，這一個月的電視臺欄目組，就是沒有白呆，在這個不利的環境下，言志明學會了把問題再拋回給對方。這樣，既化解了尷尬，又讓自己抓住了談話的主動權。

“我是明州中學的，學習成績還算可以，我想考A省大學的新聞系。畢業之后，想進入A省電視臺當記者。”小姑娘羞澀地說道。“不會吧！小姑娘，你還真會挑人問啊！作為A省大學新聞系的畢業生，又作為A省電視臺的記者。我該怎么回答你呢？”言志明心里打起了鼓。“奉勸你別學新聞學廣告？奉勸你能進電臺別進電視臺？奉勸你別進電視臺這座金字塔當奴隸？”言志明硬著頭皮說：“真巧啊，我就是A省大學新聞系畢業的，學校挺好的，師資力量也強，希望你好好學習，將來能成為我的師妹。”

聽到這里，小姑娘羞澀的笑了。她的母親開心得眉飛色舞，又提出了一連串兒的問題，大概多少分能上這個學校啊？這個學校以后就業如何？還沒等到言志明回答，旁邊兒一個50多歲的老農，來到了他的身邊。“這位記者，你能幫幫俺們村不？咱們村兒支書，就是一個村霸，他橫行鄉里，干盡了壞事，俺去鄉里反映好多趟，他們都不管，人們都說記者是那啥什么之王？只要你們扛著那大照相機一去，當官的都怕。”

“扛著那大照相機！？”聽到這里，言志明回頭看了，劉強一眼。劉強也是無奈的一笑。好好的一個攝像機，被他當成了大照相機，也真是無語了。

“這樣吧大爺，我這次出來采訪是有任務的。我給你留個通訊地址，你把一些材料給我寄到那，我看一看，和你聯系好不好？”言志明這樣的說道。

“你那點破事兒，就別說了。人家記者都忙得很，你還是找政府去說那個事兒吧。”聽到這里，一位打扮的油頭粉面的中年人湊過來說。“這位小兄弟，你看看能幫我件事兒不。我家里有一個食品廠，專這兩年效益還不錯，我一直想找一個形象代言人，提升一下咱這品牌。你看你能幫我約一下你們電視臺那個主持人劉曉不？明天出來，咱們吃頓飯順便談談這個代言的事。錢不是問題！”

我靠，這是個什么節奏啊？你把我當成經紀人了呀。“這位大哥不好意思，我是記者，這些事兒我管不了。”“哦，管不了啊，沒事沒事兒，咱們留個電話，你要是哪天路過我的廠子，就給我打個電話，我安排接待你。我這人最愛交朋友。”“那好吧！”言志明滿頭黑線，有很無奈地回答道。

隨后還有幾個人不斷的和言志明搭訕，大多也都是尋求媒體幫助，甚至還有一個人提出來，讓言志明給他的廠子，拍幾個鏡頭在電視上播播。言志明心想，大哥，你把我當臺長了，我哪有那種權利啊！就在言志明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車廂里傳來了播音員的聲音：下一站明州市，明州市馬上就要到了，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

聽到這句話，言志明如釋重負。他對周邊的幾個人說：“不好意思，我要下車了，如果你們有情況反映，就按照我的方法去做。”他和劉強收拾東西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坐在對面的小姑娘。“努力學習，爭取考上自己理想的學校。”小姑娘沖他笑了笑，點了點頭。言志明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在這個小姑娘的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