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倫巴第街:貨幣市場記述
- (英)沃爾特·白芝浩
- 8337字
- 2019-01-24 10:24:51
第一章
引言
我斗膽將這部作品命名為《倫巴第街》,而不是《金融市場》,或者任何體現金融專業性的名字,因為我希望能將現實表達得更加真實和具體些。大家普遍認為金融市場難以理解,該領域只能用非常抽象的術語進行描述,因此關于金融市場的書也一定是極其難懂的。但是,我堅持認為,金融市場跟其他任何事物一樣,既具體又真實,它可以用簡單易懂的語言進行描述;如果讀者有任何不理解的地方,那一定是作者的失誤,是作者的表達不夠清晰。當然,我也承認在某些方面我可能確實會較讀者處于一個不太公平的優勢地位。人們普遍認為金融市場難以理解,其中超過一半的原因來自對《皮爾法案》的有關爭議,及一些關于此法案的理論基礎的抽象討論,或假設的法案理論基礎。在接下來的章節里,我打算盡可能少地提及1844年法案,并且在提及它時,更加專注于它的影響,而不談該法案本身,即便要談,也談它的主要內容。
我有幾個理由來支持上述考量:其中之一就是因為1844年法案的相關內容均與本書所探討主題相關性較小,因此本書內容很少涉及該法案。大多數評論家通常的做法是局限于該法案本身,要么對其進行攻擊,要么為其辯護,好像這才是事情的本質。該項議會法案存在著大量激烈的爭議——至今仍存在大量的爭議。我相信,在本書的任何部分,對其只言片語的簡單描述遠比長篇累牘要有趣得多。在這個問題上,兩個陣營的辯論者會追問每位新作者一個同樣的問題——你是我們的支持者還是反對者?除此之外,他們幾乎不關注別的。當然,如果1844年法案真的如公眾普遍認識的那樣,是英國金融市場的原動力,這種作用既能成為好事的起源,也能演變為惡事的開端,被這種觀點刺激出的極端情緒,根本無法成為培養自由觀念的沃土。在任何領域耕耘的作者都不應該忽視這一基本事實,不能因遭受他人可能的謾罵而恐懼。但是,據我判斷,1844年法案僅是金融市場中的一個次要問題;對該問題的討論,常常超出其地位所應該耗費的時間和精力,而與該方案相關的某些現象也被夸大至過分重要的程度,完全超出其本身應有的重要程度。我們不應該忘記自1844年以來已經過去了1/4個世紀——在該時期,物質資料生產取得了異常矚目的發展,銀行業務也取得了相當驚人的進步。因此,即使上述各種成就與1844年的相關程度極高,而之后由此引發的各種現象(我依然相信,其某些方面的作用是被夸大了的),因為在一個新的世界里出現一些新的現象,這些現象具有發展壯大、不斷增強的趨勢,這根本算不上什么特殊規律。真正的本質在于:自從1844年倫巴第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就很難對其做出正確的判斷,除非從其規模較小、影響力有限的時候進行分析,而當時的金融產業已經是相當具有活力的成熟世界。考慮到這個方面的原因,只有盡可能少地評判,才可能實現對1844年法案更加公平的評判,同時我盡可能保證既不受該法案的影響,又能專注思考“后皮爾法案”的代理機構問題,這樣,那些已經接觸太多這類被用濫了的題材(這個題材實在太多)的人才不會感到厭煩,只有這樣,新知及被忽視的部分才能呈現其原本的真實面貌。
對倫巴第街最簡要和最誠實的呈現方式應該是這樣的:它是迄今為止,全世界經歷過的最偉大的經濟實力和經濟脆弱性的結合。關于倫巴第街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是毋庸置疑的,每個人都深刻意識到了英國是世界上最富有資金的國度,每個人都承認它擁有比其他任何國家更迅捷的、可自由使用的現金流量和現款。但是很少有人能深刻理解這種現存余額的規模程度——流動貸款資金,該筆資金可以出于任何目的借給任何人。英國的這種能力領先于世界其他任何地方。稍引用幾個數據就能證明倫敦貸款資金有多么巨大,及其較其他地區的先進程度。已知存款——通過銀行賬目公開而得到的銀行存款數據如下:

未知存款——銀行未對其進行賬目公開的存款在倫敦的存款規模也遠大于上述其他任何城市。倫敦銀行家的存款規模是上述其他任何城市存款規模的數倍,換句話說,在大不列顛帝國的存款也是其他任何國家存款規模的數倍。
當然,這些銀行家的存款并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精確衡量金融市場規模的指標。相反,在法國和德國,以及所有沒有銀行業務的國家,大量的金錢存在于銀行體系之外,這是銀行業發達的英格蘭和蘇格蘭沒有的情形。然而游離于市場之外的現金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金融市場資金”:它們不可獲取。除了遇到大的災難和自己做擔保舉借大額貸款,否則無法提取出法國民眾習慣于儲蓄所積累的資金,沒有其他任何的生活保障讓他們養成了儲蓄的習慣,因為他們相信沒有其他保障可以依靠。這些私人儲蓄無法用于其他用途,那就等于沒有儲蓄。但是英國的資金是“可借貸的”。英國的民眾在處理自身金錢的問題上較其他歐洲國家更加大膽,退一步說,即使他們沒有那么大膽,單就他們愿意將錢存入銀行這一事實,其產生的作用便更加深遠。100萬英鎊對銀行來說是一種“厲害的力量”,它可以立即將資金出借至任何有資金需求的地方,同時借款人也能夠找到它,因為借款人知道或者相信銀行擁有這筆資金。但是如果同樣數額的資金分散在全國各地,每份只有1/10或1/50,那么這樣的資金就沒有什么影響力:沒有人知道應該去何處尋找資金,也不知道應該跟何人借這筆資金。實現金錢在銀行的集中,雖然不是英國金融市場規模遠超其他國家的唯一原因,也是主要原因。
倫巴第街的這種影響力可以說是有目共睹的。我們被要求提供貸款,并且我們確實貸出了數額巨大的資金,而要籌集這種量級的資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實現。因此流傳著這樣的說法,任何國家都可以以一定價格從倫巴第街借到錢,可能某些國家的借貸成本低于另一些國家,但是,只要人們出得起價,所有人都能借到錢。也許這種說法有些夸張,但是如果限定為文明的政府(進行這樣的限定是有必要的),那么這種說法就一點兒也不夸張了。如果文明的政府可以對是否貸款及貸款數額進行選擇的話,這類政府很少不去跟我們進行大量借貸,而且大多數政府會越來越傾向于進行大筆借貸。哪怕某個國家想要修建一條鐵路——尤其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國家,這樣的國家一定會面臨資金短缺的問題,那么這樣的政府將會去向擁有銀行資金的國家進行借貸。可以肯定的是,英國的銀行本身并不是外國政府最大的貸款方,但是它們是借款人最大的債主。它們為外國股票發放差額抵押貸款,就是它們貸出所需資金的80%,而名義貸款人負責籌集剩余部分。正是因為這種方式,大量的工程通過英國的援助才得以實現,若沒有這種資金援助,這些項目就不可能變成現實。
它同樣適用于英國企業。我們已經沒有了那些有支付能力或者看上去有支付能力的企業會因為資金短缺而流產的概念了,然而對于我們的祖輩而言,這是再熟悉不過的事了,甚至在現在的很多國家仍是一種普遍現象。生活在伊麗莎白女王時期的倫敦市民,可能無法想象我們現代人的思維,他或許認為修建鐵路沒有用處(如果他無法理解鐵路究竟意味著什么),而且也不可能籌集到用于修建鐵路的巨額資金。此時,在殖民地和尚未開發的國家,并沒有大量的、可被轉移的資金,也沒有可借貸的資金以支持大量工程建設。將世界作為一個整體考慮,不論現在還是過去——可以肯定的是,在一些貧窮的地方,沒有閑余的資金來承擔新型和大型的工程建設,但是在大部分富裕的地方,存在的普遍現象是一方面資金過于分散,另一方面資金都攥在有錢人手中,因此當需要為一些新項目籌集大量資金時,這項工作就變得非常難以實現。那么,擁有類似倫巴第街的這種地方就是一種奢侈,因為你不僅可以在非常時期,而且可以在任何時期,利用優質擔保或者在提供具有相當良好的預期收益前景的情況下獲取借貸資金,之前從來沒有哪個國家享受過這種待遇。
雖然對新企業和外國政府發生的這些偶爾貸款是倫巴第街實力的最有力的證據,但是上述用途絕不是倫巴第街實力的最顯著或者最重要的用途。英國的貿易由借入的資金承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很少有外國人可以理解,更是我們祖先所無法想象的。在每個地區,小型貿易商開始興起,這些人大量地“為其票據貼現”,從而獲取資金,就算他們沒有將那些老牌資本家逼上絕路,也足夠讓他們苦不堪言了。新興的貿易商在貿易的過程中顯然具有大量優勢。如果一個商人擁有50 000英鎊,為了實現贏利10%的目標,他每年需要賺5 000英鎊,并據此為他經營的商品制定價格。但是如果他人僅有10 000英鎊,通過票據貼現借入40 000英鎊(在現代貿易中,這不算極端的例子),他也是擁有50 000英鎊的可用資本,并可以將他的商品賣得更便宜。如果他的貼現率是5%,他每年需要支付2 000英鎊;如果他想跟老牌資本家一樣,每年賺5 000英鎊,那么他在支付應付利息后,每年仍然可以獲得3 000英鎊,用另一種說法解釋,即他自己的10 000英鎊可以賺取30%的利潤。由于大多數商人都對遠低于30%的盈利感到滿意,那么如果他愿意的話,就完全可以放棄部分利潤,降低商品價格,將那些保守的貿易商——那些使用自有資本從事交易的商人——從市場上淘汰。在現代英國商業實踐中,通過票據貼現或其他低息貸款的方式而獲取一定數量的資金,就可以據此獲得一筆穩定的收益,對那些把自己限定在僅使用或者大部分使用自有資本的貿易商而言,無疑是一個持續的打擊。
這種英國商業中逐漸增長的民主結構在其他地方并不普遍,毋庸置疑,這種民主結構的效果也是極其復雜的。一方面,它抑制了一些屬于商業巨頭的偉大家族的長期延續,比如威尼斯和熱那亞的那些家族,他們繼承了良好的教養和巨額財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人將貴族的品位融入商人的洞察力和熱忱中,卻被那些骯臟的小人物群體所淘汰。經過一兩代,他們開始聲色犬馬,不問世事。他們依靠雄厚的資本,僅僅能獲取微不足道的利潤,同時他們并不認為那些利潤足以補償其在商業中遭遇的粗魯的合作伙伴和無禮行為。照這樣下去,將不利于商業道德的維系。在過去經營中積累了聲譽的偉大公司,雖然希望將聲譽一直傳承下去,但將不再會因為使用小的欺詐手段而感到愧疚。他們處于具有交易延續性的生存環境中,欺詐手段會破壞這種延續性。仔細探究英國聲譽損壞的原因,就可以發現正是那些自身擁有很少資本,依靠銀行票據貼現扶植起來的新興商人導致的。這些人急于求成,他們生產劣質產品,依靠低廉的價格取得了成功。
但是,這樣和那樣的商業民主結構缺陷通過一個巨大的優點獲得了補償。確切地說,沒有哪個偉大的傳統貿易國家,至少沒有哪個歐洲國家像英國這樣,曾經如此少地“打盹”,沒有國家曾經如此迅速地抓住新機遇。那些主要依靠大量的“商業貴族”的國家行動絕不可能如此迅速,它們的商業最終將一步一步滑入循規蹈矩的商業模式。一個擁有大量財富的人,不管多優秀,或多或少總有這樣的想法:“我有一大筆收入,我得留住。如果一切順利,我就可以繼續擁有這筆財富;但如果事情變了,我的錢可能就沒了。”如此一來,他將環境的每次變化都視為“令人討厭的”,并盡其可能地阻止這些變化。但是,那些善于闖蕩世界的人卻知道這些變化就是他們的機會,他們時常留意這些變化,因此當形勢出現變化時,他們常常能夠做到春江水暖鴨先知。英國商業之前的這種粗糙和庸俗的結構正是其爆發旺盛生命力的秘密所在,因為它暗含著“對變化的嗜好”,類似動物王國,這才是社會進步的基本法則。
在這種持續的、長期的借貸活動中,倫巴第街成了最偉大的“中間人”,在安靜的資本存貯區域和活躍的資本利用區域之間充當固定經紀人的角色。雖說有關特定的交易會發生在特殊的區域方面的問題很難回答,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一旦在某地(可能是任何地方)進行某項交易成為約定俗成的慣例,那么將很難出現一個能夠將其取代的新地點——除非第二個地方擁有某些非常巨大的內在優勢。商業在其誕生地總是出奇地保守,除非有非同尋常的理由需要進行遷移。除此之外,當然還存在其他原因,比如在英國存在一整片區域,它既不能夠利用自己的資金,也不知道該如何使用資金,沒有哪個純農業地區是這樣的。一個擁有肥沃土地卻沒有制造業和貿易的國家,其儲蓄遠遠超過了其可安全貸出的數量。這些儲蓄的流轉過程是,最先存入當地的銀行,然后經由當地銀行流轉至倫敦,之后貯存于倫敦的銀行或者票據經紀商手中。不論發生上述哪種流轉情況,其結果都是一樣的:一筆來自儲蓄地的資金,被工業地區做票據貼現業務。經由薩默塞特郡和漢普郡這些地方的銀行進行的資金流轉,存款就被倫巴第街的銀行和票據經紀商創造出來,并對來自約克郡和蘭開夏郡的票據進行貼現,因此倫巴第街成為英格蘭兩大區域間的永恒代理人:一是快速發展的區域,那里幾乎任何數量的資金都可以輕易地得到高效使用;二是穩定的或者處于衰落期的區域,在這樣的區域里總是存在大量未被善加利用的資金。
這種配置資金的組織機制非常有用,而且很好調節。政治經濟學家認為,資本流向了利潤豐富的行業,并能迅速地離開利潤單薄或是不贏利的行業。然而,這種狀況若發生在普通的國家內,則表現為一個相當緩慢的過程,因為人們只相信親眼所見的東西,對于一些抽象的事實,會因其不可見而產生懷疑。不過在英國,單從票據經紀商和銀行的賬簿中,我們就可以觀察到這種資本流動表現得尤為顯著。在它們的票據柜里,充斥著為最有利可圖的行業簽發的各種票據,而在并不那么有利可圖的行業,簽發的票據數量幾乎為零。以鋼鐵貿易為例,若該行業利潤不佳,那么更少的鋼鐵會被出售,銷售越少則為其簽發的票據就越少,導致的結果就是倫巴第街上關于鋼鐵貿易的簽發票據數量的下降。又如,如果因為收成不佳導致谷物貿易突然有利可圖,很快“谷物票據”就會被大量制造出來,如果收成較好,那么倫巴第街上關于谷物票據的供應就大大減少了。因此,英國的資本有著非常明確且及時的流向特質,如同水一樣,流通到最適合自己的地方。
這樣,在與不那么發達的國家競爭時,這種有效的資本流動機制給我們提供了極大的優勢。這里說的不那么發達,是指銀行信用不發達。在一個新行業,英國的資本被那些善于發現新機遇并懂得利用機遇的人迅速配置。在一些幾乎沒錢進行借貸活動的國家,和那些金錢流轉速度異常緩慢的國家,貿易商的活動長期受阻,因為他們無法迅速地籌集到資金,沒有資金,再出眾的知識才能也是枉然。大量交易紛紛涌向英國,雖然這種現象通常并不符合理性的概率分析和哲學家的預言。蘇伊士運河就是與此有關的一個不同尋常的例子。所有的預測都認為,蘇伊士運河將導致繞好望角前往印度的航線失去意義。此前,所有東方貿易都先進入南歐港口城市,然后向歐洲大陸擴散。倫敦和利物浦成為東印度的商貿中心,在地理范疇上看屬于一種不正常的現象,據說蘇伊士運河可以改變這個局面。托克維爾曾說:“如果有人會利用運河的話,那么將是希臘人、敘利亞人、意大利人、達爾馬提亞人和西西里人。”但是,事實恰恰相反,運河的主要利用者是英國人。被托克維爾提到的那些國家都不具備資金實力去建造大型的螺旋槳蒸汽機船,而僅憑這種蒸汽機船就可以借由運河贏利。雖說很難判斷這些貌似可信的預言的對錯,但是迄今為止,他們有一點猜想是大錯特錯的,不是因為英國有錢人多——所有國家都有有錢人,而是因為英國掌握著其他國家所不能比擬的流動資金,這筆錢可以在任何時候幫助那些看到新的巨額利潤前景的商人。
這種無意識的“資本組織方式”,不僅使英國同大陸的鄰居相比,能夠更加迅速地在競爭中抓住新的商業機會,而且也使它易于保留那些逐步穩固下來的交易形式。麥克庫洛赫先生,繼李嘉圖之后,曾經提出過這樣的觀點,所有的古老國家,都有一種特別的天賦去經營那些需要大量資本的生意。這些國家資本的利息已開始降低,麥克庫洛赫談到,由于必須不斷使用低等土地,他們能夠以低于所有需要大量資本并保持高盈利的行業的價格出售商品。毫無疑問,這個理論是非常正確的,即使該理論在一系列限制條件下,只能應用于實踐中,同時由于古老學院中的政治經濟學家沒有對這些情況予以足夠的重視,其效用也大打折扣。然而,由于英國習慣于使用借貸資金,所以同樣的原理能夠順利地在英國應用和實踐。如前文所述,擁有少量自有資本和運用大量借貸資金的新商人,可以以更低的價格售賣物品,其參照對象是那些富有的且只依靠自有資本的商人。富人希望在整個交易中得到足額的利潤,但是依靠借貸資本的商人只要能彌補利息(可能不到利潤率的1/3)就足夠了,結果他們搶走了富人的飯碗。所有關于與英國進行這類新型競爭及其威脅的普通觀點均需要與這個問題聯系起來加以考量——這些觀點在其他某些方面也是有一定見地的。英國為那些以低成本進入商界的新型商人提供了一套特殊機制,而這套機制很可能將確保英國獲得商業上的成功,因為目前還沒有任何國家能在很短時間內對這一機制實現有效抗衡。
當然,還有其他因素,但若長篇累牘地描繪,不但冗長乏味,而且毫無用處。通過上述分析,主要結論已經十分清晰——英國的商業發展已經成為一種本質上依賴借貸資金的貿易,只有不斷完善我們的銀行信用體系,我們才能夠進一步發展所從事的貿易類型,或實現其發展規模。
然而,這種銀行信用體系的風險也與其實力呈正比,如果要說到風險,我想無須多言了,僅僅因為我們對銀行比較熟悉,所以我們常常看不到它不可思議的運行本質。大規模的史無前例的信貸資金從世界各地匯集至倫敦,其中大部分都以短期通知存款和活期存款的形式掌握在少數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手中,這也意味著,人們可以在他們愿意的任何一天贖回這筆錢,比如在恐慌時期。這樣一來,我們的銀行系統以及商業體系將會陷入巨大的危機之中。
上述存款也存在一種特有的、異常清晰的屬性。自從普法戰爭以后,我們比以往任何時期更像是歐洲銀行。大量外匯以不同的賬戶和用途被保管于倫敦。當然,在恐慌時期,這筆錢存在被召回的可能性。在1866年,我們手中持有外匯量較低,而為應付這一規模較小的外匯召回問題,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并遭受了諸多麻煩。今天,一旦我們碰上財力吃緊,同時又要支付超出手中持有數額的資金,情形無疑會變得更加糟糕。
可能有人會提出這樣的觀點,雖然我們有大量的即期負債,但是我們現有財力雄厚;雖然我們存在大量需要不定期兌付的資金,但是我們已經留存有大量資金以應對兌付問題。但是,事實恰恰相反,目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并且也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國家,像今天英國這樣維持如此低的現金儲備與銀行存款比率。距離僅依靠自己手里持有現金的時代已經很遙遠了,當任何一名旁觀者意識到這么小的一筆錢背后卻有如此大的信用,他也會不寒而栗。
再或許,有人認為我們不需要對自己信用系統的量級或者完善的問題擔心,因為我們已經積累了一些控制它的經驗,同時我們的經營處于審慎的管理之下,但是我們并不保證總能實現審慎的管理,有關奧弗倫–格尼公司的倒閉事件,是一個令人震驚的反面案例。十年前,在倫敦,有一處挨著英格蘭銀行的公司,這家公司在國外聲名遠揚——或者說比其他任何當地的英國公司都更加有名。合伙人擁有大量不動產,并幾乎都投入了商業中,同時他們也從中獲取了巨額收入。然而僅在六年的時間內,他們就喪失了所有財富,將業務賣給了公司,并且失去了公司大部分資本。這些損失都是由一系列魯莽及愚蠢的行為造成的,人們可能會認為即使一個孩子在倫敦進行放貸都會做得比他們好。讀完這個例子,我們就不能過于信賴長期建立起來的信用,以及那些根深蒂固的商業傳統。我們必須檢視這個操作大額資金的信用體系,以確保資金使用得安全并且正確。
但是,要喚醒商人這種意識顯然并不容易。當商業浪潮在他們面前涌動時,他們帶著金錢奮力追逐,根本不想知道這筆資金究竟要去向何處。即使是著名的奧弗倫–格尼公司的倒閉事件,在恐慌過后也很快被人們遺忘了。大多數商人都認為:“無論如何,這一信用體系總能持續下去,它都已經運行了這么長的時間,相信還會繼續這樣運行下去。”然而事實是,它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在一個地方或者少量人手中,聚集起如此巨額的資金,這還是一種全新的模式。在1844年,倫敦四大股份制銀行的負債是10 637 000英鎊,目前這個數字已經超過60 000 000英鎊。英格蘭銀行吸納的私人存款那時是9 000 000英鎊,現在已是18 000 000英鎊。這些私人銀行存款業務在1844年遍布全國,而現在這類規模的大量存款業務僅存一小部分。因此,我們不能僅憑經驗來判斷現在的銀行信用體系是安全的,因為現在信用體系的量級是全新的。顯然,一個適合管理數百萬資金的信用體系,在管理數千萬資金時,可能就變得相當不適合。因此,當倫巴第街取得了如此迅速、空前的成長后,這種伴隨倫巴第街成長的銀行信用體系也要面臨巨大的挑戰。
這并非是我杞人憂天。雖然我相信我們的信用體系是罕見且獨特的,但仍不乏安全運行的可能,如果我們希望做得更好,就必須進行學習。當我們遭遇困難時,我們不能想當然地認為困難很容易被克服,或是當我們處于一個人為形成的狀態時,我們卻想當然地認為那是一個自然形成的狀態。金錢并不具備自我管理的特性,而在倫巴第街上,就有一大筆錢需要我們進行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