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一陣萬流穿心!電流是熱的,這光流卻冷到極致。
從未有過的痛苦瞬間遍布軀體每一處角落,我有種在這具虛體里也待不住、意識要完全脫離出去徹底變成游魂的感覺!
同時腦中各種繁雜無序的畫面從所有方位冒出又隨即消失,猶如沸水的氣泡,我似乎抓到了自己怎么獲得所謂的涅能變成不死人的一幕,但那只是一剎那、也許只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個剎那,根本不足以讓人復憶。
然而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真正讓我有三魂七魄被搗碎感的是,那兩股光流在這具軀體內纏繞交織,似乎在融合又像在交換,我仿佛已變成媒介和催化劑,被動支持著這或許百萬年甚至更久才一遇宛如乾坤顛覆的變化。
“弗—”我又聽到了那厲吼聲,但那雙布滿兇光烈焰四溢的紅眼就是無法靠近,相反,我在那眼神里分明察覺到了一絲大難即將臨頭的絕望!
難不成我會變身,變成某種自己都無法控制的超級怪物?
我在痛苦中閉上雙眼,就在思維意識達到臨界點感覺即將“大爆炸”的一刻,一切竟倏然安靜下來!
不管是不是錯覺,反正我感到了真的寧靜,身體所有的不適也瞬時消失。我等了片刻,小心翼翼打開眼皮,對面那雙兇神惡煞般的紅色巨眼不見了,整個空間的光線也暗淡下來。
剛才紅眼出現的地方,猶如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邊漸漸開始出現畫面—
我感覺自己的眉頭在皺起,因為畫面里的景象讓本人完全無法理解。
昏暗中我看到邱圓圓站在地上,面前是一個發著白光的龐然大物—那只她口中的“巨剁蛛”安瑟羅姆!
這女特工身上穿著那身金屬鎧甲,只是沒了頭盔,她的嘴雖然沒動,可看上去像是在和這蜘蛛狀的怪物交流著什么,至少是在聆聽。
我清楚這不是幻影,當然也不是回憶,這很可能是發生在我們被絲蛹包裹起來、隨即我被釋放去找“祭品”也就是岳婷伶之后的事。
原來邱圓圓并沒有從頭沉睡到尾,不是被首要軀體救回來后才蘇醒。
但她后來怎么又會回到絲蛹里去?這女孩可是蜷縮在里頭被牛頭巨人丟下深淵的!
我內里泛起一陣陣的苦水,早知道邱圓圓身上貓膩不少,可這種已超出隱瞞跟背叛無異的舉動,還是像鋼針一樣刺虐著我的心!
這已經不能用“有苦衷”來辯解了,這女孩從頭到尾一直在利用我。
我并沒看到接下去發生了什么,因為圖像開始模糊起來,很快就如云煙般消散。
是誰讓我看到這個的,是要讓本人提前做好某種思想準備么?
我低頭瞅了瞅自己,竟發覺已處于時隱時現的狀態,好在沒有變成怪物。我嘗試著移動,結果還是不行,可這時視野卻又出現了變化,變化成呼吸停頓萬物休止前的樣子。
不,不完全是那樣,我發現自己又處在了船艙內,可不是拉多海里亞號,這一個要小得多。
我依舊懸浮在空中,但離地不過幾十米,到頂端一百多米,雖說艙室高度仍有近兩百公尺,不過空曠感弱了許多。
這船艙的長度明顯大過高度,可目測前后兩端距離至多也就六七百米,雖說是陌生的環境,但我看得出這船和之前那艘巨艦同是象鼻怪族群的產物。
這是咋回事,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目光再次垂下,我發覺自己逐漸穩定下來不再顯現與消失交替,而順著視線再往下延展到地面,又察覺到一件事—那一大塊地表就是原先首要軀體在的區域,我分明看到了仍躺在一角的那把莫爾齊唐刀,還有不遠處那部粉色手機,岳曉含的手機!
雖然我拿不到,心里還是升起一股暖意,同時也伴隨著酸楚,目光掃視其余地方,并沒看見那個“我”,也沒有任何一個小灰人。
拉多海里亞號的一部分原裝艙底,上面的罩子卻是新的,我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再度環顧四周,整個空間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自己。
不知道距離先前的狀況過去了多久,四邊金屬艙壁緊合,我看不到外邊的情況,就在這時,艙外忽然傳來響聲!
那是一聲“啪”,像是有什么體積巨大的東西砸在了船身上,隨即又“咔”的一下,一邊側壁劃開了一扇艙門。
一只巨大有八根指頭的爪掌伸了進來,掌背上滿是破碎的鎧甲片,不僅那里,隨后進入的一條巨臂上同樣傷痕累累,原本金閃閃的碎甲片暗淡無光,有些還浸潤在從傷口流出的黃綠色血液中。
我瞳孔收縮,這不是阿馬蘇托是誰?
他果然沒那么容易死,我瞅著這龐然大物艱難地一點點將自己的身體拖進船艙,那條粗大已無鎧甲覆蓋的長鼻呼出一陣陣帶著難聞味道的強烈氣流。
我能清晰看到船身隨著他的身軀每動一下而劇烈搖晃,這時才發現并沒有另一條胳膊進來,這巨怪左側肩膀處有一個血淋淋的橫截面,左臂已被完全切斷!
這景象非常駭人!而他的右爪也不完全,三根指頭已只剩半段,他就利用這只殘爪,硬是將自己整個拉進了船艙!
空間一下子被占據大半,反差中有了擁擠感,我處在這大家伙的腰處,離他裸露的皮膚僅有十幾米,看著那粗糙蠕動的肌體,我不由一陣惡心,當然還伴隨著些許憐憫。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終于隨著這象鼻怪大首領仰面躺下而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他極為粗重的喘息聲,猶如一千頭大象同時在呼氣。
這家伙好歹沒有壓到那只小小帶著我無限掛念的手機,而且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我,或許我這只“蟲子”太小了,也可能他傷太重注意力無法過于集中。
我瞅著那直徑足有幾十米的胳膊斷面,還有血液如溪流般不停滲出,要包扎這樣的傷口需要多少布?
“看什么看?你這蟲子。”沒想到一個意念直接傳了過來。
原來這家伙早就看到我了,于是我干脆朝他臉部瞥過去,“我不會感謝你的”他居然又加了這么一句。
“感謝?”我不再沉默,索性問出來。
“你大概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吧?”
“發生了什么?”
阿馬蘇托沒有立即回答,這時船艙頂端忽然發亮,隨之一大片乳白色的水平光幕緩緩垂了下來,像是掃描層一樣掃過他巨碩的軀體。
“療傷”我心里劃過兩個字。
更多的光幕降下,覆蓋著這大首領,我自然也被籠罩了進去,一陣說不出的柔和愜意包裹了全身,還隱隱夾雜著一種能量灌輸感。
“讓我想想…用你們蟲子的語言講,叫湮滅。”他的意念繼續。
湮滅,我知道這個詞,不就是湮沒消失的意思么?
“宇宙里任何東西都有對立面,無論是生命體還是非生命體,無形的力場還是有形的物質。”阿馬蘇托的長鼻動了動,“當正面與反面相遇,結果不是融合,而是抵消,那不是一般的毀滅,而是湮滅。”
我似乎聽懂了,其實又沒懂,可我至少明白了是自己剛才將那兩團光連接在一起的舉動救了他的命。
“制造湮滅極其危險,很多時候只在沒有退路同歸于盡時才會那樣做。”這巨怪頭朝我這側歪了歪,似乎在用一只帶著紡錘形黑瞳孔的金黃眼珠瞄我,“你不過是低級生物,可竟然能容納湮滅發生,真是不可思議。”
他眼神里同樣劃過一絲疑惑不解,就仿佛看不懂了我這只“小蟲”,也許在他眼里我才是個不可理解的怪物。
看來這家伙對人類的鄙視無可更改,“你們的母艦毀了?”我回避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珠子,望向開了的船身外,外面一片漆黑,我視野里沒有庫伽羅。
“駕駛艙還在,不能舍棄掉那個,但同伴的遺體都不存在了…”第一次,我感覺阿馬蘇托的意念里充滿了哀傷,這個象鼻怪種族說到底也是有復雜情感的。
“你的對手呢,完蛋了么?”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不知道,我覺得他們沒死,拋掉那些附屬的下等渣子跑了。”
下等渣子?呵呵,我腦中浮現出小灰人的臉,看來那族群也是一幫可憐蟲。
“他們長什么樣?”我很想知道那雙流著漿焰的紅色巨眼長在怎樣的身體上,但話到嘴邊又收住,因為有更重要的事,于是改問:“底下的危機…我是說那個會吸入一切的洞解決了么?”
阿馬蘇托長長呼出口氣,用的是嘴,氣流順著鼻底吹過來,對我來說又是一陣狂風,“沒有,只是暫時又可以拖延。”
我頓時有種泄氣的失望感,都這樣了還不能讓那時空黑洞消失,那這所謂的湮滅到底有何意義?
等等!湮滅,消滅?“只有我們兩個還在?”我像是猛然驚醒脫口而出,音量大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阿馬蘇托盯著我,巨眼里露出不屑,“你是擔心自己的物質體,還是那只你喜歡的母蟲子?”
“兩個都擔心”這次我沒躲,回盯著他實話實說,盡管根本不確定對方知不知道。
“其實我并沒小看你”阿馬蘇托的意念感覺有些深邃,“卻低估了她,你當了觸發湮滅的容器,而那只母蟲竟吸收了湮滅產生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