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的爺爺背駝得很厲害，是個快要被生活風干的瘦削的老人。他吃力地爬上初三教學樓四樓，敲開了班主任的辦公室。班主任把林河調到了講臺旁邊，就在顧知的左前方。

林河的頭發顏色很黑，純正的墨黑色。頭上一個發旋兒，像龍卷風的中心。他好像比以前長高了，雖然常常弓著背坐著，但有時還是會擋到顧知的視線。

上化學課這類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課的時候，林河就埋著頭偷偷睡覺。遇到英語老師這類難纏的老師，林河就裝模作樣地聽課。遇到語文物理這類他還能聽懂一些的學科，他就明顯地老實下來，還會動筆記一些筆記。

顧知有一點感激林河弓背的這個壞習慣。但有時候就差那么一點點。就是林河的那點兒頭發擋住了視線。顧知不自覺地念叨過這事兒，下星期來林河就剛好剃了寸頭。光溜溜的腦袋，像個漂亮的鹵蛋。

月考后，老師們去開會了。第二天就是周末，雖然布置了一堆作業，不過很少有人真正認真在做。教室里是竊竊私語的聲音，是一鍋被蓋住的歡樂。坐在教室一南一北的林河和楊徐開始傳紙條，林河甚至開始用扔的。兩個人憋著笑，像兩個傻子。

林河不小心失手，一團大紙團扔在了旁邊顧知的腦殼上。林河愣一愣，上前道歉。顧知撿起皺巴巴的紙團，揉了揉頭，問：“你們說什么這么好笑？”

林河笑：“你自己拆開來看看嘛?！?

顧知把紙團打開抹平，上面有一行稍微工整的字：“我覺得劉妍好看，眼錆大?！痹傧旅嬉恍泄放雷謱懙溃骸澳惆衙弊幽孟聛硭劬兊酶蟆！钡故菦]有錯別字。

又一行字寫：“那你覺得誰漂亮？”狗爬字寫：“我喜歡皮膚白點兒，笨一點兒的。”又一行字寫：“那不就是豬嗎”，旁邊還有一個豬豬畫像。狗爬字寫：“你懂個屁?！迸赃呉灿袀€屁的簡筆畫。

“快樂童年”。顧知給他們的對話題字。林河看了笑著說：“班長一寫字，我們這破紙的格調都變高雅了?！?

楊徐跑過來跟林河爭奪紙團，那紙團卻恰巧跑到劉妍的腳邊。楊徐狼狽地跑去撿起來，又狼狽地跑回座位，而林河則是悶頭伏在桌上大笑。

林河動靜太大，桌上的數學試卷飄到顧知的腳邊。顧知撿起來，看見卷子上許多空白的大題都做了一半兒。

她忍不住嘮叨兩句：“林河，其實你挺聰明的。初三好好學，成績肯定能上來。”

林河扯回卷子，收斂了方才肆意笑著的眉眼，漫不經心地說道：“晚了。我這會兒來不及了。”

顧知說：“有那么多初三最后關頭沖刺成功的例子，現在還有大半年，又有什么不行？”

林河像是聽到很好笑的事情，他彎著嘴角，卻莫名有點落寞。他頓了頓，說：“班長，我和你不一樣的。”顧知卻被噎住，閉了嘴。顧知看著林河的坦蕩的眉眼，心里反而起了點朦朧的灰霧。

下課鈴聲響起，放學了。林河轉過身去，把數學卷子塞進抽屜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好書包，瀟瀟灑灑闖出教室。而大多數人則是互相確認著作業的項目，生怕少帶了東西。顧知瞟一眼林河的書桌，發現這位小伙子根本沒帶什么作業回家，帶回去的幾項都是隨緣被塞進包里的。

常菲過來看到顧知在觀察林河的座位，用胳膊肘碰碰顧知，說：“看什么呢。老師都放棄他了，作業也不查他的，他倒是自在快活?！?

顧知收回目光，低頭收拾東西：“其實誰也不了解他?！背７瓢T了癟嘴，說：“誰要了解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