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關定了定,道:“其實發現了也不打緊,他還不知道我們是誰。”
暮雪道:“保險起見,還是別讓他看見的好。或許他逃到此處,就是不愿遇見任何認識自己的人。我依稀聽見,他好像對小二說,后日就走。”
“不管他走去哪,咱們都跟著。”
“是。”
時候不早了,該洗洗睡了。暮雪打了水來,服侍王陽關洗漱后,笑道:“奴才肯定不如三寶公公會伺候,您就將就算了吧。”
王陽關調侃道:“怎么有勞你服侍我。”
“您還生奴才的氣呢?”暮雪替他寬衣,吐著舌頭道,“奴才犯了錯,回頭自然認罰,您若氣壞了,可不值當。”
她抽去他的腰帶,脫下他的衣裳,便只剩一件中衣,壯實男子的氣息讓她不禁臉紅。
“您請安寢吧。”她轉過頭去。
王陽關怕她真要和衣坐著待一夜,忙道:“你若信得過本座,一同來床上睡。”
暮雪有些慌亂:“可是您不嫌奴才逾越嗎?若傳出去,我怕……”
“不會傳出去。這里只有你我二人,除非你告訴旁人。”
暮雪慢吞吞地卸去頭飾,去隔間里洗漱一番,才回來睡在床的外側,對他道:“您有吩咐就叫奴才。”
她如此貼近地睡在身側,溫暖而真實,他不禁厭惡起這種身份的稱呼,道:“以后在外面,不必再自稱奴才。”
在江南這些日子,同他相處久了,暮雪有時也會忘記自稱奴才,趁這機會趕緊答應了。她想了想,道:“方才屋頂的動靜有些蹊蹺,難不成有賊?”
王陽關問:“你怕了?”
燈還沒熄完,猶有一盞紅燭堪堪亮著,搖曳的燭光透過床的紗縵照到她的臉上,映得花容無限幽微美好。她微微挪了挪身子,答道:“有您在,我不怕。”
她的秀發尾梢有淡淡的百合香氣,清新寧神,王陽關原本心旌搖晃,聞到這香氣便安寧了下來。微微一笑,側著身子睡去了。
第二日他醒得比她早,見她睡得沉,不忍叫醒,輕手輕腳地起了床。才凈了面下樓,就聽見樓下一陣嘈雜,還有官府的人也在。
王陽關心知此事必與那掌柜有關,故作路人上前圍觀。那小二哭喪著臉,看著一個個收拾了行李往外走的客人,極力挽留:“我們客棧可從來沒出過這種事兒啊,您別急著走,我們一定查清楚——”
可是客人們紛紛無視他,一個個跟逃難似的向外奔去了。
小二這時看見王陽關,以為他也要走,連忙道:“這位客官,您可別急著走。”
“出什么事兒了?”
小二垂下頭:“嘿,我們店也是倒霉,昨兒夜里出了人命。”
王陽關的心一沉,一把推開小二,直奔官府的人而去:“死者何處?”
官府的人并不認識他,但被他威嚴的口氣嚇了一跳,指了指外面,答道:“抬走了。”
暮雪難得做了個好夢,夢到了幼時無憂時候,去池塘邊放風箏,差點掉進水里去,被一個俊朗的少年救起。至今仍然記得,那少年的眉目雋秀如畫,風度翩翩,驚艷得她連道謝都忘記了。
夢里花落知多少。也不知那少年郎如今何處。她微笑著醒來,忽覺身畔空落無人,心中一驚,督公呢?
她穿好衣裳,正要起身,卻覺得哪里不大對勁。
心中暗道不好。這屋里有人。
一道屏風隔斷了外間和里間,暮雪緊張地盯了盯對面,故作無事地睡了回去,只悄悄取出藏于袖中的匕首。
過了不久,一道黑影漸漸移了過來,劍光乍現,直直沖她而來,她早有防備,就勢一滾,將匕首向那人心臟處插去。
那人武功高強,一個側空翻,便躲開了她的匕首。這時門倏然打開,王陽關進來,兩人當即一番打斗。
王陽關想留活口,并不著意傷他,但那人卻瘋了似的,招招擊他命門。正好這時官兵也在,聽見動靜急忙趕來,上前將刺客拿下。
“別殺他!”王陽關疾呼。
好像已經來不及了,那人見大勢已去,毫不猶豫地就要引劍自盡。暮雪正好站在旁邊,眼急手快地攔下來。
她顧不得劍刃鋒利,用手將其推到了一邊,猛烈的刺痛感剎那便傳到指間。晃當一聲,劍掉到了地上,刺客未死便被活捉。
“誰叫你來的?”官兵頭子問刺客。
刺客不說話,一個勁地掙脫著,看樣子仍然想尋死。
王陽關這時亮出身份,官兵一見到他的腰牌,頓時嚇得要跪下拜見。他一揮手道:“先免禮吧,將他帶下去,記得千萬要留活口,本座晚些過來審案。”
官兵連忙答應,帶著刺客退回府里,向知府報告去了。
他這時才過來關心她,方才那一下子,她的手被劍傷得不輕,此時滿是鮮血。
“你的藥箱呢?”
暮雪疼得眼里滿是淚光:“在邊上的架子上,快替我上藥包扎。”
他二話不說,利落地取來藥箱,替她上藥包扎,溫言道:“多虧有你,幫了我的大忙。”
傷口略深,她忍不住叫喚了幾聲,他一急之下,低頭替她吹了吹,哄孩子似的安慰道:“沒事沒事,吹吹就不疼了。”
小時候調皮玩耍時,不小心受了傷,母親也會這般地哄自己,暮雪心里一暖,亮晶晶的眸子望著王陽關。
王陽關正纏著紗布,也瞥了她一眼,問道:“怎么這么瞧著我?”
“我看著您,想起我娘了。”
他的臉色一變。她觀察到了,舔了舔嘴唇,垂下了目光:“我是說真的,您別不高興,我以前受傷,我娘也替我吹傷口來著。”
王陽關搖了搖頭:“我沒有不高興。”
暮雪松了口氣,道:“我娘身份低微,不配與您相提并論。方才算我失言。不過,您是沒見過我娘,她雖然低微,但是美貌聰慧,善解人意,在我心中她就是這世間最美好的女子。”
“我知道,我見過你娘。”
“啊?”她驟然一驚,抬頭看他。
他臉色平靜,動作輕柔地將紗布綁好,道:“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在池塘邊放風箏,差點掉水里的事嗎?”
她更加愕然:“你是說……”
“是,我就是那日池塘邊垂釣之人。”王陽關微笑,“所以,那日你說你叫良兒,我便知道是你。小時候我們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