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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長安天師辯樂僔

“當今天下,應以儒學治世。我儒家微言大義,仁而有序,帝若用我,定成盛世!”

辯法壇上,一員峨冠博帶的儒生激昂慷慨的振臂疾呼,而他的對面一位道士一位和尚都被這儒生辯敗,面帶赧然的躬身下壇。

見又有兩位修行之人被自己辯敗,這儒生略有幾分得色的朝著苻堅與王猛的方向看了過去。

卻原來自從三個月前,苻堅下令要召開這辯法大會以來,在這長安城儒生當中便掀起了軒然大波。

眾儒生都以為苻堅此舉是要不用儒學,而征道人、僧人等方士入朝。這如何是他們儒學眾人所能忍受?

但同樣,這些學儒之人頭腦也都很清醒,他們明白苻堅是胡人的馬上皇帝,要是去同苻堅鬧無異于找死一樣。

于是儒生中的幾個領頭人物一商量,便決定與其去苻堅那撒潑,莫不如在辯法壇上駁倒各家,讓苻堅知道誰家才有真正的治世之能!

而此刻在臺上駁倒了一僧一道的這位儒生,便是那長安學子之中的領軍人物,同時他也是王猛的門生之一。

此時見自己的門生在法壇上眼含幾分邀功的看向自己這邊,王猛氣的差點沖上法壇去打他。

他與苻堅在之前早已有了默契,統率百官少不了儒學儒術,可教化黎民終究是少不了這道佛兩家的法門。如今自己的門生這般上去胡鬧,那不是在打他的臉?

當然,也不用王猛登壇大人了,有人已經上壇替他教訓這個糊涂門生了。

“這位小友好辯才,我這道友也算是一方名士,竟會敗在了小友的手上,那老道我就來聆聽一下小友的高論。”

說話間,一位道長信步上了法壇。只見這位道長面似古月一般,胸前飄擺著五綹長髯。身穿八卦仙衣,手持一桿墨玉塵尾。

這道長往那一站,便是個仙風道骨的長者模樣,單單看相貌,比當初那黃承彥風度還要更勝幾分。

“想不到張天師竟會準這張盛出世……想必這張盛便是龍虎山今世的傳法人。”

一見那上壇的道人,王真便認出了他的身份。別說是王真,在場的人中但凡有些道行的都能夠看得出來,這老道步履之間就有云氣相伴:左邊青龍吞吐白氣,右邊白虎噴薄青煙。

有龍虎云氣隨身,這張盛老道早就能白日飛升,可他就偏偏不把那龍虎云氣攝入金丹之內,遲遲在人間滯留。

原來張盛便是龍虎山的第四代天師,不過他可不是當代天師,他假傳死訊又不飛升,甘當龍虎山護法,如今這辯法大會他竟親自出來,可見這龍虎山再興大道勢在必得。

“見過道長,高論不敢當,只是有些想法。但不知道長有何要教誨的。”

那儒生雖然連勝數場有些驕氣,可也沒有缺了禮數,見張盛年紀大了便謙遜的躬禮問好。

儒生說的客氣,這張盛卻也不倚老賣老,單手打了個稽首后笑瞇瞇的問到。

“方才聽小友說你儒家微言大義,那不知小友可否為貧道說說這何為微言大義?”

聽到張盛如此一問,那儒生當即口若懸河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起來。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我夫子崇古人遺風,仰圣人言語。

撿拾先賢智慧便可叫我等受用不盡,我儒家只需述古人之事叫史不蒙塵,后人有事只需覽史即可,從史中學到大義。

如此微言大義治理天下,何愁盛世來遲?”

那儒生在壇上說的聲情并茂,好不瀟灑風流。張盛心中也暗暗稱贊,想這儒生確有真才實學。

“小友說的很好,老道也頗為贊同。太上老君曾言他有三寶,其三便是‘不敢為天下先’,老君便教誨弟子凡事莫不可胡亂爭先。

你儒家微言大義,用史治國,也算是與我道家有些相似之處。

只是,這治國終究不同于做人。做人需要謹慎,不敢胡亂爭先自有道理。可這治國,便是那一縣之長他那一言便可要多少人之生死?

況且治國凡事都可從史中得到真義?今需鐵器作坊一座,不知小友從你那圣人言語中可得其法?有圣人之時又哪來的鐵器?”

“這……”

突然被張盛問到這樣一個問題,那儒生一時腦子轉不過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那張盛卻一問快過一問。

“今有鄉里二人為鄰,甲惱乙傷他雞豚,毀乙良田三分,不知二人皆該判處何罪?在你那圣人言語中可有解答?”

“這……”

儒生被問的徹底舌頭打結,嘴里嗚嚕嗚嚕半天,也沒想清該怎么回答對方,被憋的生生倒退了好幾步,一個屁蹲兒就摔在了那。

“貧道得罪了。”

一立一倒高下立判,那勝負自然是分了出來,張盛笑著揮了揮手中的拂塵,打了個稽首道了生得罪。

儒生強撐著站了起來,臊眉耷眼的對張老道拱了拱手便下了法壇。

王真在壇下差點樂出了聲,心想這張老道不愧是在人間滯留了近百年,對人心話術的鉆研都到了骨子里。

那儒生大談微言大義,本就是個大的沒邊的事兒,結果老道偏問什么鐵匠鋪、鵝狗豬,誰該打多少板子?那儒生一時間繞不過來能答上就見了鬼!

張四天師一時間在法壇之上風光無兩,有本事的自然清楚他的身份,心有忌憚不好上壇;沒本事的又哪是他的對手,上壇后三言兩語就被這張老道給打發了。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張盛要在壇上站到最后之時,卻見有一粗布袍僧人步履緩慢的上了法壇。

眾人一見那僧人面貌,全都搖頭。只見那僧人穿的寒酸不說,相貌也著實不好,兩道短眉好似榆錢,一雙小眼角耷梢垂,鼻子還有些塌,臉上還帶著幾個麻子坑。

這哪里是高僧的模樣?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不過是凡夫俗子,就這等落魄和尚哪里能辯的過張天師?

“貧僧樂僔,這里見過真人。”

這法號樂僔的和尚雖然模樣不好,笑的倒是很和氣,雙手合十沖著張盛微微行禮,張盛同時還禮。

“張老道我也見過樂僔大師。”

“貧道聽聞西方教清心寡欲,大師為何還要上壇與老道爭勝啊?”

四天師提問的角度很刁,之前就有個自詡高僧被他這個問題給問了下去,如今他又問一遍,所有人都看這樂僔和尚該如何回答。

誰知這樂僔和尚呵呵一樂,全然不當回事的說到。

“非是貧僧犯了貪嗔癡,只是遇智者豈可坐失?貧僧見真人智慧非凡,故而來討教一二,若能有所收獲更往知覺,豈不是貧僧的機緣?

當然真人若是不信,那也可權當貧僧我犯了貪嗔癡要來分個高低吧。”

樂僔這么一開口,壇上壇下所有人都是一驚,想不到就這么一個和尚竟然能說出如此隨性之語。

一番回答之后,張盛知道對這樂僔不能當做了了人物對待,轉而當做一位平等的智者交流了起來。

“道家修身養性,見素抱樸,凡入道門則一心天道,不殺不爭,可成大同。”

“眾生平等,本就該無殺無爭,何來不殺不爭?人之問本心便可,何必非問天道?”

……

“眾生平等,何來仙凡?佛有萬壽,人亦有乎?”

“生亦何哀,死亦何懼?萬壽一夕,又有何區?”

……

“無生無死,麻木不仁?身毀靈滅,功德飛灰。”

“我身若死,來世再修,刀若戮我,果有業報。”

……

這一僧一道,一個是天花亂墜,一個是地涌金蓮,各種妙音玄理充斥場間,叫來聽辯法的壇下眾人如癡如醉。

可壇上的張盛清楚,眼前的這位樂僔和尚真是位大德高僧,任憑他如何發問也仍舊是八風不動,且每言必有物,偶有反問雖是有請教之意,可所問皆是關竅所在,讓他也捉襟見肘。

張盛明白,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辯不過這位樂僔和尚。若是那樣,再興大道也要難上幾分,他將如何有面皮下壇。

正當張盛騎虎難下之時,一只手掌搭在了張盛的肩上。

“張真人,見這位大和尚字字珠璣,多有幾分,貧道我一時也有些心癢難耐。

不知真人可否給貧道個機會,叫我也與這位樂僔大師聊上幾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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