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安定郡治地臨涇城西城墻上，戍守軍卒身前，三人站在城墻箭垛旁，向西北眺望。

“彥度兄，那彭天護所率的盧水胡，到底是怎樣一些人？”一身甲胄的北宮純望著下面茫茫的雪原問道。

賈疋的眼光正看著遠處半山半塬一帶的積雪，見他發問，伸手向眼望之處一指，道：“在涇水上游，有一條支流自西北向東南流入涇水，它流經區域，是殷商時代有一個西戎的盧方部落方國，因而得名‘盧水’，自古便是羌戎雜居的半農半牧地帶。

商末，盧方和西遷的彭人部落逐漸融合成為彭盧戎；而這彭人部落，源自于大彭氏國，本遠在今徐州一帶，是夏商的諸侯，曾經稱霸一時，后被商武丁所滅。亡國后，部分彭人投奔商朝的敵國西戎，在涇渭流域定居下來，與周人、盧人毗鄰，隨周武王伐紂后，遂世居于此。

春秋時，彭盧戎為義渠戎國所吞并，而后義渠戎國又亡于秦，彭盧戎遺民始受華夏族的影響，成為半戎半華夏的宗族，不少人改用漢姓，彭姓即為其一。秦漢以來，彭盧戎的遺民廣泛吸收其他部族的加入，比如匈奴、月氏、貲虜、雜胡、秦胡、羯族、氐羌乃至漢族，被今人稱之為‘盧水胡’”。

“如此說來，這彭氏一族并非十足的胡人?”

“沒錯，再加上他們使用漢名漢姓，稱呼起來與漢人無異?！?

“所以您當年與彭蕩仲結義之時，就少了許多心理上的障礙？”李蓄忽然插言道。

“嗯！”賈疋臉色憂郁，似乎不愿提到這事，看到城外一切如常，伸手請北宮純和李蓄下城往回走去。

“彥度，有件事情純一直不明白?！?

“仲勇，你我兄弟意氣相投，有什么話盡管說，干嘛吞吞吐吐，這可不像是你‘北宮三郎’的性格?！?

“好，我直說吧！純始終想不理解，你當日將叛晉降胡的彭蕩仲在渭橋正法之后，為何不趁勢繼續北上，斬草除根，剿除彭天護，徹底消除安定的隱患呢？”北宮純一臉不解地問道。

“這……”賈疋聞言腳步一慢，眉頭緊鎖，沉吟了一會兒，聲音低沉而悠長道：“這種想法我不是沒有，只因當時長安戰事初定，整個雍州各方勢力犬牙差互，疋恐萬一處理不好，再生出不利大局的變數來。

其實，我也知道這種擔心有些多余，可最終還是從內心說服自已，寄希望于彭天護能夠吸取他父親的教訓，不會沿著這條絕路繼續走下去，畢競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匈奴人驅虎吞狼、借刀殺人的計策，讓我們先相互殘殺，無論那方勝利都對他們有利，最好是兩敗俱傷伋局面，過樣他們好坐收漁利。

基于這種心理，我除了不想讓匈奴人計謀得逞，另一方面還對他抱有一絲希望……唉！總之，也許也有心中不忍的心思做怪，致使現在大家都說我此事做得不徹底，有些婦人之仁。

仲勇，倘若換了你，你會怎么做？”賈疋抬起頭，雙眼微紅地問道。

北宮純先是一楞，繼而堅決道：“換作我，雖然內心深處老大不忍，但在大義面前，即便是至親的父子兄弟，須大義滅親時，咬掉牙齒咽到肚里也要當即立斷，絕不手軟！”

“是呀，仲勇說得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看如今可不就應了？”李蓄贊同道。

賈疋搖搖頭，情緒甚是低落。

“好了，過去的事再后悔也無濟于事，彥度兄，你趕緊想想辦法，看眼下怎樣能把彭天護這個隱患給鏟除了！”

“是啊！是?。∽蛉瘴疫€和我那義弟說起如今的局勢，匈奴人把天捅破了，大家抓緊時間找五彩石，恐怕再也難以補好漏洞！”

“你們還說了些什么？”賈疋聽他話說了一半，急問道。

“秦兄弟說，如今在關中一百萬戶中，胡漢各半，再加上十幾年的王權之爭，戰亂都發生在大晉的統治中心，動搖了中央政權的統冶根基，破壞了社會經濟和生產的發展。

兄弟相爭，群狼環伺，蜀中的巴人李特和匈奴人劉淵先后捅破了天，還有羯人、羌人、鮮卑人、氐人都拿著桿子等著捅呢，皇帝都被擄殺了，自此，中原怕是再無安寧的日子了！”

“還有嗎？”賈疋又問。

“他還說，最可怕的是激化了漢人與諸胡人的的民族矛盾，會引起民族之間仇恨和屠殺！”

“咝！”賈疋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問道：“他現在哪里？”

“在教場教他的師弟們練劍。”

“好，前邊轉個彎就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