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貴族必須娶貴族嗎？”

大太太一驚，扭身看了看向來沉默寡言的兒子，“你有喜歡的女孩了嗎？”

“不……不……”杜立青慌忙避開母親的凝視。“我只是好奇……”

“兒子，”大太太溫柔攥起兒子的手，“先別管她是不是貴族，重要的是要喜歡……”

望著母親那充滿期待的目光，杜立青心中一蕩，喜歡？是的，喜歡，非常喜歡……愛的漣漪在心中搖蕩開來，一向冷清的臉上難得漾出了微笑。

“青兒，你戀愛了嗎？”

“不，還沒，只是……”

“你們母子倆在拉什么悄悄話？”銅鐘般的聲音，驚開了母子二人，不知族長什么時候已經進來了。

“沒，沒有啥？”在母親疑惑地注視里，立青退出了母親的房間，這里是父親跟母親的天地，他該退出了，他有他的另一半，山坡上那娉婷的美麗倩影，這些天為何不再出現了。

“你們在談啥？”看著高挑帥氣的兒子離去的背影，族長好奇地問道。

大太太笑著抿起了嘴，“這小子大了，似乎春心萌動了。”

“噢——”族長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回來那會兒還說沒有中意的女孩，莫非喜歡上坎恩族女孩了？”

穿過紫梭花坡，杜立青惆悵地四處尋找，已經一個多星期了，若水再也沒到花坡上來過，看來她是鐵了心不再見他了。為什么？杜立青感到陣陣心痛，他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只想好好愛她，為何她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夜深了，月亮升到半空，月光下的花花草草蕩滌了白天的五光十色，罩上了一層澄明的白，在如此晶瑩剔透的世界里，它的主人為何這么無情？身份的懸殊真有那么可怕嗎？他真想再看她一眼，告訴他現在很想她……

他失落地凝望著山坡下燈火輝煌的神廟，那里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都被重重把守……難道就此作罷？哼，這可不是他的風格，雖然從外表看他很柔弱，其實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而且，從小為了自保，更為了提防坎恩族里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的暗算，他一到華城，就接受了嚴格的訓練。自小練就的一身武藝從未施展過，何不在今夜一試身手。他一縱身，輕飄飄向神廟逼近。很好，靠近山坡一側的神廟并沒有護衛把守。抬頭一望，他明白了究竟，或許是神廟靠近后山的緣故，墻壁修得又高又堅固，沒有外物的憑借絕難攀上。但那個女孩是從哪里出來的呢？他沿著外墻一路尋找，果然在后墻一角發現一個小門，但他一模，心中涼了半截。門雖小，卻用厚厚的鋼板鑄成，里面上了鎖，推一推紋絲不動。他長嘆了口氣，心有不甘地四處徘徊。

遠處山坡上一顆高大的山核桃樹引起了他的注意，核桃樹離神廟后墻五六米遠，但是它婆娑開的枝葉卻籠蓋到了神廟后院上空，好！他靈機一動，迅速來到樹下，兩手一用力，矯健如猿猴般迅速攀到了高高的核桃樹上，瞅準了伸向后院的一根粗壯枝干，攀附著它，慢慢向神廟靠近。靠近了、靠近了……他停了下來，定睛向院中瞧，現在他居高臨下，能清楚地看到神廟后院里的一切。

神廟由前院和后院組成，前院正中是圣殿和圣壇，是坎恩族百姓對圣女頂禮膜拜的場所，白日里充斥著冗長的誦經聲和喧囂的祈福聲。或許為了保證圣女的神秘，后院四周都是高大圍墻，如城墻般攏住了小巧精致的后院，形成了坐井觀天之勢。這里安全又幽靜，沒有護衛把守，估計是為了保證圣女日常自由起居而建。杜立青忽然注意到一個房間亮著燈，里面人影晃動，似乎不止一個人在里面。會不會就是花坡上的女孩正在服侍圣女？

他四處望了望，覺得很有必要下去一探究竟，他雙手攀緊了樹干，輕輕落到了墻頭上，如果坎恩族人知道他們的世子會飛檐走壁，那一定是爆炸新聞。他的這身武藝還多虧長爺，是他叮囑母親一定委托華城親朋為他找一位名師，學身武藝護身保命。舅舅收到母親的信后，立馬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先后請了五六位極富盛名的老師教他，現在不能說他打遍天下無敵手，但絕對是個高手。

他沿著墻壁如同水上飄般來到后院房頂上，順著廊柱，輕身溜到地上，逶迤著來到了亮燈的房子外面。心中一喜，嘿嘿，亮燈房間的一扇窗戶沒關嚴。透過縫隙一瞧，里面一老一少正在交談。老者竟是長爺！他明顯老了，但卻精神依舊。對面……杜立青一陣驚喜，坐在長爺對面的竟是若水。仔細傾聽，原來長爺正在教她華文。她……她不是說自己是圣女的侍女嗎？對了，父親說過，長爺現在是圣女的老師，難道……她就是圣女！不，不可能，若水不可能是圣女，她說過他是圣女的侍女，長爺可能順帶教教她吧。杜立青抑制住這個瘋狂的念頭，再次屏息傾聽起來。

“你讀一遍吧！”長爺放下手中的書，緊接著流暢動聽的誦讀聲傳來。她讀得真好，仿佛華文就是她的母語。若是侍女，長爺不會如此用心的教她。難道……杜立青的心一個勁往下沉。

“唉呀，若水就是聰明，難懂字詞到你這里總是一遍就成。嘿嘿，看來這些書對你來說都太容易了，改天我再派人到谷外給你買點有難度的書瞧瞧。”

“是嗎？太好了，對了，買點醫藥方面的書吧！好多百姓都是來求醫問藥的，我需要這方面的知識。還有，到山外再買點消炎止痛、傷風感冒之類的藥，這些小毛病我還是能看的。”

“呵呵，我們的圣女真是越來越合格了，怪不得百姓們那么信奉你！”天啊，長爺叫她圣女。確定無疑的真相差點擊暈了杜立青，怪不得若水知道自己是世子的時候那么驚慌失措。的確，他們不應該相見，更不應該相愛。杜立青萎頓地坐到了地上，如果愛的女孩是庶人，他還可以為了自己的幸福抗爭一下，但若水是圣女，想到父親那張冷酷的臉，杜立青突地感到前路如此渺茫。

“能幫他們就盡量幫他們吧！他們實在太可憐了。”屋子里的對話還在繼續，“對了，什么時候能買回書呢？沒書看的日子真難打發！”

“怎么？寂寞啦？”

“不，不，我就是……就是總想找點事做。對了，我媽的病好些了嗎？我真的不能去看她嗎？”

“不能！”原本和藹可親的長爺，聲音驀地變得嚴厲，“忘了我跟你說的嗎？千萬別跟你的親人見面，一旦讓族長知道你跟家人有聯系，不僅害了你，更會害了他們！”

“我……我知道。”若水的聲音很低很無奈。

“族長多疑且殘忍，他心中最不能觸動的一根弦就是圣女的背叛，你爸爸是礦工們公認的領袖，多年來他隱忍著不帶領大家造反，就是因為他心愛的女兒攥在族長的手里。而這些年族長之所以對你父親忍讓、妥協，也正是因為你這個圣女安撫住了那些躁動的庶民的抗爭。你是這個天平上的支點，稍一偏斜，就會給坎恩族帶來滅頂之災……”

長爺的話把苦苦掙扎在痛苦漩渦中的杜立青拉了回來，難道局勢真如長爺說的那樣一觸即發？表面的平靜難道真的全靠神廟里這個孤獨的女孩來維系嗎？礦上看到的一幕幕再次出現在腦海里。如果坎恩族社會已經積患重重，僅憑一個圣女能蒙混到什么時候！作為坎恩族人的世子，他應該干些什么呢？

長爺休息去了，屋子里的女孩還在無助地走來走去，是孤枕難眠還是為坎恩族百姓、為家中的病母擔憂呢？善良的女孩！杜立青忽然想起了父親對他的評價，他說他很善良，對啊，至少在這點上，他跟她很相似。一墻之隔的是心愛的但卻不能愛的女孩，他從未如此刻般這么孤獨！一聲長嘆，其心之苦如吞黃連。

“誰！”窗戶驀地被推開，一定是他的嘆息驚擾了女孩。

“你！”她驚訝地面對窗外的闖入者。

杜立青默默望著她，沒有躲避，沒有解釋，只是一臉憂傷。

女孩沉默了，從他眼神中她已經讀懂了所有，滿心的痛惜，她如他。

“若水，你是……”他無力說出那個圣潔的詞，那是個巨石，阻擋了窗里窗外的她跟他。

“別說了，”若水無助地抬起頭，“你不該到這里來，回去吧！”

“回哪里去？”杜立青憂傷地望著窗里美麗卻遙不可及的圣女，“除了你無人能夠與我相依相伴。”

“別這樣，”若水艱難地說道，“我們不過剛認識了幾天。”

“有的人相識一輩子都只是路人，而有的人看一眼就會系一生。”

若水默默低下頭，晶瑩的淚珠輕輕滑落，如月光里晶瑩剔透的空靈世界。一種叫愛情的東西，在這處不合時宜的所在，在兩個不該產生愛戀的少男少女之間，竟如施了魔法的青藤簌簌地滋生蔓延開來，糾纏著拉扯著……不，那會毀了一切，若水猛然抬起頭，“圣女是純潔的象征，不能戀愛，更不能嫁人，”她神情透著絕望，如掙脫羅網的蝴蝶散落一地傷心的鱗片，“你……走吧！”

“是啊——我不該來這里！”杜立青心里仿佛梗住了一枚苦澀的果子，“為什么上天讓我們相遇，卻不給我們機會相戀呢！”

“我們沒緣分，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