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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雨后秋風剪刀寒

  • 流浮年
  • 貓戲
  • 2889字
  • 2019-03-19 10:50:00

時間過去了半個月,浮香集的秋天終于迎來一場寒雨。以往塵沙的天空沒了朦朧,路面卻變得泥濘起來。

余悅在街頭一處拐角默默的看著落魄雨中的陳棋詔,愈發覺得不可思議。

從砸卦事件結束后,陳棋詔就再也沒有出過攤,只是每天走在浮香集的路上。

不去理會望過來的譏諷目光,似沒有聽到不加掩飾的輕蔑意。直到這些情緒在某天換成小孩子扔過來的石頭,他依然沉默,仿若無知無識的走肉。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青色的道袍早已臟如路面,整個人看起來更是憔悴不堪,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殺這樣的人,有意思嗎?余悅在心中質問著自己。

關于心靈的拷問還未得出答案,陳棋詔走進街上一條死胡同。余悅舔了舔嘴唇,悄悄跟了過去。

陳棋詔坐在地上,懷里抱著個泔水桶。此刻右手攪蕩著桶中漂著油花的污水,正尋找著食物。

余悅前踏一步,手臂上揚。

被他綁在臂上的小巧手弩閃爍著精芒。

陳棋詔沒有抬頭,正將根無肉的雞爪塞進口中。那根喚做“官財”的木條自余悅踏出這一步后,卻不知何時橫在半空。

余悅慢慢退了回去。懊惱的心想殺意這種扯淡東西,果然真實的存在于這狗屎的世界。

……………

…………………

“你一定會來對不對”?余悅喃喃自語的道“如果可憐能用來贖罪,那豈不誰都問心無愧”?

“你得換換腦子,不然早晚如他鉆進狹長的牛犄角”。不知去過哪里的冬季一身臟,呲溜鉆進了木屋內自己的房間。全然沒有考慮過,當初自己對這可憐學徒所說的劍師理論,為他如今的執著打下了怎樣夯實的基礎。

過往很長時間,冬季都住在濁河上游那間地下的屋。最近幾天搬回來,余悅知道那是他心中有些擔心自己。

這種情況以往并沒有機會出現。這時聽冬季聲音傳來,覺得心中竟升騰起了絲暖意。

“要不,我跟你去打獵”?

冬季趿拉著鞋就走了過來,很認真的說道“要是現在就走,這衣服我先不脫了。還能讓你少洗一次”。

“我要不要先把手弩的箭頭換點無毒的?”

“打些小動物用什么手弩”?

冬季正色說道“你要養成,有底牌也不輕易翻開的習慣”!

……………

…………………

“到底打什么?這怎么還得推著車來?血弄上面,我可不好還人的”。

“十兩銀子買那么點東西,你還準備還車”?冬季沒好氣的望了余悅一眼,道“你要過意不去,打到獵物分他點…來了”!

昨天冬季帶著余悅來到這里,如回家般熟悉的繞開了冷酷的北涼駐軍。而當來到這片荒地的上坳后,便一直注視著前方那片叢林。可叢林如初,連鳥鳴聲都沒有傳來。

余悅此刻趴在滿是枯葉的地上。枯葉疊鋪,如一片黃綠相間的無邊大海。人趴上去并不會寒冷,只是腐爛的葉層內孕養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蟲,肆無忌憚的爬進爬出,讓本就緊張的余悅心如擂鼓,生出無限膩歪與恐懼的情緒。

“八百里外都能聽見你喘氣。”冬季望了眼死寂般的叢林,從余悅頭頂拽下根發絲,放在了他鼻下,嚴肅說道“什么時候不動,算及格”。

冬季此刻舉止,與以往教導余悅木工手藝時并無二致。他沒問原因便下意識的照做,深吸口氣便屏息不動。腹部因為氣流涌入而鼓起,無數小蟲便從他身下四散開來,鉆回了潮暖的葉層之中。

太陽照常升起。

只是微弱的晨光灑在身上,不及體內漸涌的燥意。

余悅并不知道此刻身下發生的變化。只是注意到漸起的紅日,有些驚訝起來。時間過去了很久,雖然他沒有精準的計時器,也知道自己這口氣…似乎憋的也太久了。

肺部沒有炸開的感覺,大腦也沒有因為缺氧而陷入混亂。相反身體每一塊肌肉似乎因為某個契機而活了過來。

這種活,是雀躍。如柳暗花明后的那座村莊,仿若暮然回首她還未走的歡喜。似乎只因等的太久,這種莫名而來的感覺便格外強烈。

“無識而施,是為積。有念而舒是為發。”冬季揉了揉余悅的頭,道“記住這些暖意在身體運行的軌跡。感受它的存在,然后盡數忘去”。

世界是不同的,可道理是相通的。哪怕你不是張三豐,我也不是張無忌。

可張無忌學會太極拳,那是聽張三豐說過其中的道理。你又什么時候教過我?

這些疑問還未出口,對面叢林傳來一陣由遠至近的唏嗦聲響。十來頭野豬哼哼唧唧的探出頭,警惕的駐足不前。

余悅的臉色有點發白,不確定的小聲問道“這是你說的小動物?雖然我以前沒看過活的,可這些野豬是不是個頭有點太大了”?

“那不還能多吃幾頓”?冬季舔了舔嘴唇,心想要是讓你知道它們背后還有更大的,你豈不要嚇尿了褲子?

“我去引它們,你找落單的下手”。冬季說完就竄了過去。

“喂…喂!”余悅目瞪口呆的看著冬季的背影,回首望車上的簡陋工具…有些想哭。

遠處叢林中的那群野豬,沒有去拱地上的蟻窩,更沒有將身軀朝滿是油脂的樹上蹭去。它們分站四處,圓滾的眼珠注視著各個方向,似乎…正在觀察?

一頭野豬首先發現了靠近的冬季。眼中竟有著絲類似人類的狐疑。它退了一步,將龐大的身軀埋進樹下陰影之中。無數的野豬卻迎著不斷突進來的冬季低下了頭。

低頭并不是臣服,而是積蓄拼命的力量。冬季梗著脖子沖了過去,跨過無數阻礙前路的獠牙,一巴掌扇在族群中有著領袖地位的那頭野豬臉上。

野豬群瞬時躁動起來。冬季一擊得手,拔腿就走。那頭野豬首領卻沒有挪步,只是唇齒閉合時發出的響聲愈發刺耳,顯然處于狂暴的邊緣,卻不知它還能克制多久。

望著冬季下賤到極點的挑釁,余悅的心情已沒了初始的緊張。只是看他因缺右臂的別扭跑姿,似想要固定住身體平衡的沉重落腳,又不免格外擔憂。

然而哪怕冬季的動作如何笨拙,那群野豬卻始終只能墜在他的身后。鋒利的獠牙連番拱刺他的身體,卻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相反被他用這種胡蘿卜逗驢的方式引得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森林某處。

這時余悅才開始沉思于冬季的不俗表現,竟覺得那些沉重而略顯笨拙的步伐十分熟悉。不知在何時何地曾經見過,自己還曾練過。

那是用鋸子斷木,用腳踩住讓其不會偏移的踏下。是刨子行走在木上時,腰腿的用力方法。還有很多…竟會有這么多。

他從未想到,曾經苦練了許久的木工手藝…再看破那層偽裝后,竟蘊含了這么多古怪稀奇的東西。

余悅站了起來,從身后小車中挑出最鋒利的工具。覺得這很適合今日之境遇。

余悅向那頭野豬首領走去。笨拙的,踏在冬季曾經走過的那條路上。

這是條格外清晰的足跡,如一段筆直的狹路。橫亙于原野,將其斷成二片。

咔嚓,咔嚓!

野豬首領聽到了,望向今日第二個膽敢挑釁它的人類。眼中疑惑更濃,憤怒更甚。

它從未見過有人類拿著把破剪子就敢向自己走來。

……………

…………………

任何物種的遷徙,都要遵循某些規律。

更充足的食物,適宜的環境,不被打擾的生活。所以從任何角度來講,這片有北涼軍駐守的土地,即便只是路過都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但就有這么一群野豬翩然而至。雖無絕色之資,但一身美肉想來沒有肥贅。余悅盯著落單野豬,心想你既然如此白癡,我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黑色的野豬首領看不懂余悅眼眸深處隱藏的那抹貪意,但并不妨礙有蠢人接近時展現最為暴虐的情緒。它低著頭,后腿蹬地瞬間便猛然帶動身體竄出!二根獠牙穿行于風中,如兩把蓄勢許久直沖云霄的利劍。

余悅的臉在這瞬間有些蒼白,但好在還算冷靜。此刻身上涌動的無數暖流似被這等帶著壯麗兇殘的狠意激蕩的興奮狂躁起來,行走于脈絡骨骼的潺潺溪流便開始壯大,直到闊如江河。

兩把利劍離余悅還有五米,周遭空氣仿若點燃,凌厲有聲。

余悅手臂上揚,剪刃映著一縷陽光的暖意,尖銳直刺向野豬首領的頸腔三分處,劃出條側骨寒光。

昂……!

一聲獸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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