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青青對于天門一念峰,有著極深的厭惡。那片青山之所以常年青翠,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其所賜。只是一念峰所修之法,隱隱卻可迎合妖族的本能天賦。所以一念峰與妖族千萬年來便只有一戰,至此便看之兩厭,都不會主動招惹對方。
青年笑了笑,道“天海姑娘好眼力。只是妖族嗅覺最敏,你既已經跟了數日,想來馬車里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已有答案。為何還要苦苦相逼”?
還有三個大錢沒有到手,難道這事也得告訴你?她有些惋惜的望著始終嚴陣以待的老人,心知今日必然無法再得。天門一念峰又被稱作“一窩蜂”。出則成隊,如若出手便是不死不休。這青年看似孤單,還不知背后有多少人正注視著這里。
天海青青猶豫不決,青年繼續說道“峰主說,姑娘需速回青山?!?
“承啟峰老軻”?
“姑娘聰慧”。
天海青青冷笑,說道“若我不聽呢”?
青年十分認真答道“峰主說,那就不是被一劍傷顱的幸運了”。
承啟峰座下神官無數,可斷世人將來。其峰主之言,與天機何異?天海青青臉上數次變化,心想再回去找那個謊報姓名的賊子也來不及了?這幾日耽擱,難道族中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天海青青思慮一個呼吸,扭頭就走。
青年看她這般干脆,也是一愣。直到望她漸成遠方個白點,渾身滔天血氣才慢慢散了下去。
“走了,出來吧”。青年搖搖頭,有些可惜。
隨著他話音落下,千百米之外漸有嗡鳴之聲。不多時場間擠進百人,雖然面貌各異男女皆有。只是全都面無表情,手中時刻緊握一把狹細的劍。
老掌柜此刻比方才還要緊張。這天海青青已經走了這般遠,為何這群瘋子還不與自己交待幾句?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青年望著老掌柜,笑得極為溫和“天下修真五族,沈家金錢第一。不成想沈二先生竟然還親自負責保鏢工作,天門得您所護幸焉”。
“好說,好說”。老掌柜面容尷尬,訕訕收回三枚大錢。
“所謂送佛送到西,還有剩下四里就麻煩沈二先生了”。
“應該,應該”。被稱作沈二先生的老掌柜走近馬車,輕牽馬首繼續前行。只是他每一步走的極為艱辛,身上時而散出凝若實質的游絲之物。
青年遠遠綴在馬車之后,輕聲對身旁眾人道“沈家這手“纏絲被”,與承啟峰淵源頗深。只是雖可隔世間聲色,但卻只能護人不能顧己。若想毀之,需先抽絲剝繭。你們好好看清楚,這破綻……
沈二先生在前面走得冷汗直流。心想小兔崽子倒是知之甚詳,可你家爺爺這么玩命護住你的同門,怎敢如此擾我心思?他身上游絲輕顫,卻又不敢撤去元氣。心里罵了這青年千百遍,暗道這孫子莫非要等小胖子入定被打擾,好找個借口殺我?
四里之路如刀山火海。
老掌柜戰戰兢兢一路,終于停下腳步。
青年拱手一禮,輕聲道“辛苦沈二先生”。
沈二先生勉強笑笑,道“這里山清水秀,若有皮焦肉臭之味真是大煞風景?!?
青年答道“沈二先生多慮了,我天門中人哪有這般殘暴”。
“那我現在可不可以走”?沈二先生心想這一念峰什么鳥樣,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他此刻不敢多言生變,更是警惕這時而微笑的俊朗青年。又想平日一念峰走得都是極為干脆的暴力路線,何時收了這般讓人看不透心思的變態家伙?
“自然是隨時可以”。
沈二先生拱拱手,道“愿今后不見”。
修行界但凡有知一念峰之名者,大多都是沈二先生的想法。這青年聞言也不著惱,望著轉身欲行的沈二先生,慢吞吞說道“軻峰主讓我給您帶句話”。
天門中,一念峰峰主是馮蓮池。承啟峰峰主卻十分神秘,世人卻只知姓軻。沈二先生聽是軻峰主,這心倒是落下大半。雖然這位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但好在并不如那位馮蓮池好殺。
“人若算之天既笑。念你不過點小心思,下不為例”。
沈二先生搖搖頭,嘆息無聲。心想軻峰主既然這般說,自己所謀必然已知。天門替天行道,自詡世間只揮屠刀卻不為任何人所用??蛇@浮香集到底還要存在多久……族中難道世代守著那片梅林不成?
他望著此刻日漸低沉,終于重重的嘆了口氣。
………………
………………
沈二先生的背影在夕陽下拉的極長,步履蹣跚盡顯老態。
青年望著他,輕哼一聲。心想軻峰主惜語如金,怎可能說這么多?想想沈家在浮香集中的角色,你這般做自然是為燒了梅林。
一名年輕劍修恭謹說道“師兄,這位師弟到了緊要時候了”。
青年聞言走近馬車,揮手間便將厚重布簾倒卷廂頂。這時見里面橫臥具蓋著厚被的干尸,一個小胖子雙目緊閉,有極薄的天地元氣匯聚在他頭頂,卻不得入法。
“這般怨恨之念,我見也是心驚??扇绱诵迊淼脑獨鈱ι眢w無益”。青年搖搖頭,輕輕一掌印在小胖子頭上。
天地元氣瞬間被這一掌拍的消散無蹤。
“醒來”!
伴隨青年一聲叱,小胖子噗的口鮮血噴了出來。一對小眼茫然四顧,緊跟著便暈了過去。
場間眾人中,這青年為首修為也是最高。眾年輕劍修此刻見這小胖子呼吸有序,肚子時有咕鳴之聲。知道他識念漸恢,不久便會蘇醒。有的心想大師兄博聞強識,卻是不知何時連承啟峰的絕學都掌握了。
“師兄。這位小師弟肚腹擂鼓,想必這幾日入定并未飲食。一會佐何藥入飯穩他精神?”
青年眉頭微挑,輕聲吩咐道“食五谷則添濁氣,喂他些水就好?!?
“這位承啟峰師叔的尸體當如何處理”?
青年感慨說道“人生不過大鬧一場,安靜離去”。
“燒了吧?!?
筆直似無盡頭的路上,不一刻便火光沖天,熱浪席卷。
眾劍修神情木然,無悲無喜。
暈迷許久的小胖子被熱氣所擾,慢慢醒來。望著那片火光中漸消的身影,再次閉上雙目。
兩行眼淚落了下來。
火光漸散之時,一位劍修蹲下將骨灰裝進個白甕中。他做的格外敷衍,骨灰與些藍色未融的布料混在一起。
小胖子掙扎著起身,接替了他的工作。才掬了幾捧這白甕便就滿了。他心中哀痛,也知這倒了重裝實在對師不敬,而且無疑會得罪剛才那人。
小胖子望了眼遠處悠然前行的馬車,將白甕打個包背在身后。這時一躬后久久不起,說道“呂千貫見過眾位師兄”。
眾人點點頭,道“跟著我們”。
“是”。
這段路,走到天黑才在處小鎮停下腳步。呂千貫多日米水未進,走得頭暈眼花。只是但凡自己開口索要,頂多遞過來個水囊。他不知這是何規矩,心想莫不是進天門還得清清腸胃?那馬車中的無數吃食也不敢湊過去拿,深知此刻占了地方的青年定會也是遞水。
不遠處終見一間客棧。
呂千貫噗通聲跌坐地上,一口氣總算得喘。
領頭那位青年下了馬車,皺眉望了眼跌坐地上的小胖子。輕聲對眾人說道““十人一屋,寅時出發”。
有年輕劍修當先入了客棧之中。不多時店老板激動迎出,極為虔誠的跪在路旁。
“起來吧”!青年點點頭,輕聲道“找個車廂給馬車換了。
店老板如聞天恩,匍匐到青年腳邊,用額頭輕輕觸了下才緩慢跪伏倒退。
青年回首望著目瞪口呆的呂千貫,說道“呂師弟,你和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