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過這么一句話，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我記得很深，也恨得很深，他與我說過這句話，然后他就走了。”春花慘然笑道。

小巧預見她將會說的話，遂低下小腦袋，啜泣著，但不說話。

“現在，小巧，我也要和你說這句話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有緣終相見。”春花雙手托起小巧倔強的小腦袋，然后滿臉都是溫柔地說道。

“能不能不走？”小巧問道。

“小巧，我不值得大師如此苦撐。”春花看向和尚，對滿臉慘白的和尚笑笑。

春花身上的罪孽沉珂還未被化解，而且她對人間執念惡意已消，黃泉對她會有強烈的牽引力，迫使她歸入黃泉幽冥之中，而和尚要為她抵消這股牽引力，讓她暫留人間，自然要費不小力氣。

“沒事的，你們繼續。”和尚苦著臉笑道。

“不必了，大師，送我走吧。”春花攬著小巧瘦小的身子說道。

“好。”和尚點點頭。

“不要，我不要小姐走。”小巧死死抱住春花。

但和尚在這時已經變幻了手上印訣。

“阿彌陀佛，春花施主，此道佛光你收好，它能護你不被黃泉惡鬼邪祟所傷。”和尚撥動佛珠，碾碎其中一個，然后就見一道七彩光芒揚灑而出，落到春花虛幻不定的魂體上。

春花的魂體并沒有因為這道七彩光芒而堅實凝固，但是卻有梵音自她周身呢喃而出，好似有高僧大德在為她吟唱。

“讀書人，和尚送了好東西，你不送點可不像話。”沈良推了推陸九淵。

“我孑然一身，只有一點浩然氣。”陸九淵伸手從自己的眉心處扯下一根眉毛。

他揉搓了一番眉毛，接著就見那有半寸長的眉毛慢慢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光芒漸長將大，化作一道金黃色的細繩。

“我為你們于人間定下緣法規矩，你的來生終將與她相遇，我陸九淵，敕令。”陸九淵將金黃色細繩往兩人頭頂一拋，而后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籠罩到了她們的身上，雖然兩人都感覺不到，但是和尚與沈良卻是能看得到的。

陸九淵做完這些，便將目光投向了沈良，其他人的目光也轉向沈良。

“我沈良行走江湖，講得就是仗義二字，我幫你照顧小巧，你看怎么樣？”沈良拍著胸脯正義凜然地說道。

“……”

每個人的臉上都赤裸裸地寫著無恥二字。

“開個玩笑，給，我的一縷劍氣，到了黃泉，你便能知曉它的用處了。”也是給自己挖坑啊。

沈良拋出的是一道無形劍氣，肉眼見不到，但是在場人都忽感一陣鋒銳從頭頂飄過，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接受了這縷劍氣的春花只感覺原本難以凝實的魂體仿佛多了一條主心骨，變得堅凝起來。

若是依靠這縷劍氣，她或許都能在這人間維持現在的模樣，而不被黃泉牽引走。

但是，現在她不敢這么做了，和尚都能將她制服，更何況這個劍客，這個老書生，這兩人的實力明顯更高一層，她若有異動，說不得還會連累小巧。

所以還是上路黃泉吧。

“小巧，人鬼殊途，你若再與我住在一起，你會不人不鬼的，我不想看到你變成不人不鬼的模樣，小巧。”春花嘆息一聲，再作勸慰。

但她的勸慰效用并不大，小巧依舊死死抱著她的魂體。

“還請大師引路。”春花無奈的對和尚說道。

“阿彌陀佛，春花施主，請了。”和尚雙手一合十，然后輕輕一推手，結出一道蓮花印。

蓮花印一結，春花那聚散不定的魂體便直接消失，只余下小巧獨自一人的抱姿。

她就這么走了，沒有什么鬼門關，也沒有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這些東西早已消逝，只余下早年的大神通者們定下的幽冥黃泉與天地輪回。

小巧依舊保持著那擁抱的姿態，手上死死地捏著和尚的搪瓷碗。

“讀書人，要酒嗎？”沈良將葫蘆遞到陸九淵的面前。

“好。”陸九淵伸手接過葫蘆。

然后揭開葫蘆的塞子，便往口中倒酒，不過他沒有把嘴巴對準葫蘆口。

香醇的琥珀色液體往陸九淵口中傾倒，整整倒了十個眨眼。

“誒誒誒，只讓你喝一口，你還想全喝完啊。”沈良一把搶回酒葫蘆，一邊還嘀咕個不停。

“仲晦那兒有不少好酒，改日給你偷一壇來。”陸九淵撫須笑道。

“朱熹的酒我不喜歡，算了。”沈良擺擺手，然后踉蹌幾步走到一直趴在地上的胖員外身邊，一腳踹到他的屁股上。

“太陽爬上山了，別睡了。”沈良邊踹邊說。

“啊…！”胖員外一聲驚呼，捂著屁股從地上蹦了起來。

“能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嗎？”小巧忽然說道。

她的語氣很平靜，但其中的哀痛卻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將搪瓷碗攬在懷中，并將腦袋埋入雙臂之中，依靠著船舷蹲在了地上。

“走吧。”沈良一把提溜起胖員外，然后提著他鉆進花船之中。

“我……我能不能不進去？”胖員外小心翼翼地看著沈良。

“你以前那么喜歡進去，現在就怕了？”沈良說道。

“嗯嗯。”胖員外連連點頭。

“走你。”沈良沒看他的點頭，就當他是搖頭了，直接拎著他就是一撒手。

胖員外直接飛上了花船二樓一間敞開的窗戶之中。

胖員外剛一落入其中，便直接暈倒了，他恐高……

“好了。”沈良拍拍手，然后輕輕一躍，躍下花船，落到花船下的一艘小舟上。

和尚與讀書人并沒有跟來，他們依舊站在花船上，但是小姑娘已經看不到他們了。

小姑娘還小，心智還不健全，有些問題一沒想通，就極有可能走上極端，所以他們兩個要看著他，畢竟一個擅長度化，一個擅長教化，就沈良擅長以劍感化，所以沈良很識趣的離開了，去岸邊走走，或者去其他花船轉轉。

而且，沈良對那小姑娘并沒有什么企圖，根本沒有想過收她為徒。

帶小孩很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