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云浮動在天上，使得月色晦暗，星光不見。

晚春早夏時節，蟋蟀蟲鳴蟈蟈，清風掠行在地，卷起一陣窸窸窣窣。

牛頭山山頭有重重鬼影在聳動，這些都是從般若寺中被趕出的野鬼。

野鬼淅淅瀝瀝哭嚎著，像是在哭它們早已沒了的爹娘一樣。

“誰再哭，俺就吃了它。”一道山包一般的黑影自山下走來，走到牛頭山之巔，

這黑影吐出聲浪蓋壓整個山頭，群鬼受攝，不敢再哭嚎出聲，但群鬼匯聚，陰氣繚繞，依舊讓黑影惱怒一吼：“哞。”

黑影這么一吼一吐氣，就見它渾身冒起白色毫光，將周圍繚繞的陰氣激蕩開來。

毫光印著黑影，顯出黑影的身形，這是一牛頭人身的怪物，它有三丈高，渾身疙瘩肉，臂膀好似虬龍糾結盤繞，但古怪的是，它有一個大肚腩撐在腰上，而它的下身兩條大腿短而粗，好似石磨般粗壯。

它是牛頭山精靈，是為牛頭山生出的妖怪，它原本可成山神，但因天地有變，山神印綬無成，所以只得做一精靈，本來做一精靈，只要慢慢記載人道信仰便能重登神位，但依舊因天地陰陽變數，牛頭山此地正巧有一幽冥裂隙，于是它就被裂隙透出的陰煞之氣侵蝕，做了妖怪。

它自號為牛魔王，聽聞是因為過往它還未成凝形成怪前有生陰神下山，聽了那西游記的評書，遂生了做牛魔王之志。

“來個說話的。”牛魔王朝著四周野鬼大喝一聲。

于是就見浮于山頭周圍的野鬼們篡動一陣，嘀嘀咕咕間夾雜著淅淅瀝瀝聲，而后一團漆黑粘稠的黑霧自野鬼群中浮游而出。

這些野鬼都不是惡鬼，更沒有生出鬼王，甚至連凝練人形的鬼都沒有，正因此，牛魔王才會現身，欲要給它們討說法。

不過討說法前，至少還要了解來龍去脈，雖然牛魔王成了妖怪，但秉性仍在，尤其是它給自己起了這么個名號后，更是事事擺道理將排場要面子，所以它會為孱弱的鬼魅妖怪撐腰，也正因此，它這幾日在這附近的山頭也有了不小的名望。

“爾等怎不安生待在一地，爬俺這來，是為何？”牛魔王悶聲悶氣地問道。

它不認識這些鬼，不是牛頭山的鬼，所以才有此一問。

“我我我……們……”這鬼雖然比周圍的鬼凝實一些，多攢了些陰氣，但人話依舊說不利索，可能它身前也不是人，它說話間好似總有吐舌吞咽聲，像是個炎熱夏日的野狗。

“你們是哪個山頭的？”牛魔王問道。

只要知道是這周圍的那座山的，那么牛魔王就知道這伙野鬼是受哪個占山為王的妖怪欺負了，這方圓百里內，沒有它牛魔王不認識的山。

“我我我們是是是……鬼鬼鬼靈山的……”這鬼艱難地說出一個地名。

“鬼靈山？咱這有這山？”牛魔王聽了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就就就就……”這鬼有些著急了，話也說的更結巴了。

“就啥？你這說話能愁死俺老牛了，吃了這團月化再說話。”牛魔王隨手灑出一團白光。

白光灑落到野鬼身上，野鬼立馬嚎嚎直叫，不過它不是在痛呼，而是在歡呼，它得了個大便宜，怎么能不高興。

這月化是牛魔王這三天吸收來的圓月精華，并且洗煉了三遍，對于陰煞鬼怪多有好處，而對牛魔王益處不大，還不如它自己汲取牛頭山地氣來得好處多。

野鬼身上白光月華流轉而過，僅五個呼吸，它就漸漸有了樣子，不再是只聚但無形的煙霧，可是它的樣子有些古怪，七尺高，有人身，有人首，但人首上卻長了對彎彎的牛角。

雖然有了樣子，但是野鬼依舊渾身漆黑，只不過從漆黑煙霧變作了漆黑粘稠地漿糊。

它沒有口，但還是說出了人話：“牛魔大大王，是那兒，桂林山。”

野鬼說話不再溫吞結巴，變得流利有力。

它還伸出漆黑黑的手指，指了個北偏東的方向。

“桂林山？那兒？是那瘋劍客趕你們的？還是他走了，來了惡鬼趕走你們的？”牛魔王果然熟悉周圍形勢，立馬就有了自己的猜想。

“不是他，是別人。”野鬼急忙說道。

他們這些暫住在般若寺的野鬼與那瘋劍客一直相安無事，瘋劍客睡時它們才出沒寺廟，偷吃陰氣，汲取月華，而瘋劍客醒時，它們就藏起來，躲在逼仄陰森處，既避陽光也避瘋劍客，這半個月來，瘋劍客與它們一直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

可就在今晚，般若寺又來了一批人，為首那人好生威風，直接將它們逐出般若寺，那氣勢，那力道，若是人，則是被摔了個狗啃泥。

而它們也知曉自己不可能是那人的敵手，所以便跑來這牛頭山，跟向來‘急公好義’的牛魔王求助，想要討回公道。

“別人？是人？是山上人？”曾還未凝練身軀時，牛魔王有化陰神下山，有了解過那些山上神仙的傳說，而凝練身軀后，它又從周圍妖怪那了解到山上神仙的作風，還有山下人類王朝的所謂規矩，還有那些讓它討厭但佩服的讀書人。

“……不知道，但是很厲害。”野鬼思考過牛魔王山話中上人的意思后，還是沒明白，所以只能搖頭說不知，不過還是表明了那人的厲害。

野鬼抬起烏漆嘛黑的手臂，做出一個大鵬展翅的姿勢，然后扇動兩只手掌，聲勢并茂地說道：“他……就這么一下……俺們就都飛出般若寺了，而且再也進不了般若寺……”

“看來是外地來的山上人。”牛魔王這一刻陷入沉思。

山上人有弱有強，這它是知道的，而能讓這群鬼不能回到寺廟住處，這好像并不是什么難事，可般若寺它去過，因為要和瘋劍客打交道。

般若寺很大，一般的山上人哪能有這份本事一揮手驅散寺廟內的所有鬼？

看來這山上人本事不小。

不過，它牛魔王還是要去跟著山上人討教一番，否則他牛魔王的面子可就得丟在這群鬼面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