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婧宣坐在窗前的原木色椅子上，右手拿著手機，用左手食指反復地卷了頭發又松開，重復著這一動作。她的視線游離在窗外的景色與手機屏幕之間，思緒卻始終沒有離開剛才那條短信的內容。

在她收到了那條短信之后，沐語辰就沒有再回過她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的，緩緩流逝。

當喬婧宣再一次確認時間的時候，已經是北京時間十一點半。

距離上一次的短信，已經過了十五分鐘。

就在這時，喬婧宣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這個時間段還會跟她發短信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沐語辰：我到了。

這簡短的三個字，卻讓喬婧宣的心變得慌亂起來，如同一潭湖水被頭投入了一枚石子，原本平靜的湖面泛起了漣漪：“都這么晚了，他打算怎么進來？我要不要下去，先給他開個門？”

喬婧宣一只手放在后腦勺上揉著，一頭秀麗的長發都被她揉亂了。

就在喬婧宣胡思亂想之際，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喬婧宣一大跳，她差點把手機扔了出去：“喂？”手忙腳亂的，喬婧宣接通了電話。

“是我，沐語辰。”

電話那頭沐語辰的聲音傳來，他略帶磁性的聲音像是山林間溪水流淌一樣清澈。聽著這特別的聲音，喬婧宣只感覺心里越發的慌亂，像是琴弦被撥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擴散開來。

“沐語辰，你現在到哪里了？”喬婧宣背靠著窗臺，問道。

“我已經到了。”

“咦，你已經到了嗎？那你稍等一下，我現在就下去給你開門……”

“不必這么麻煩。我這次來只不過是順路，我不想驚動其他人。”

“我不給你開門，你要怎么進來？難不成飛進來嗎？”喬婧宣覺得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如果你是怕尷尬的話……雖然深夜來訪不是一個拜訪的好時機，但只是順路過來休息會兒、坐下來喝杯茶的話，其實也沒什么的。所以，你不必覺得尷尬。”

“喬婧宣，你看窗外。”沐語辰沒有再做解釋說明，只是讓喬婧宣看向外面。

“什么？”雖然喬婧宣感到納悶，但她還是轉過身看向窗外，“怎么了，窗外有什么嗎……我去，你什么時候來的？”

此時，沐語辰正倚靠著一輛純黑色的高檔駕車，隔著一道圍墻抬頭看著她。

今夜沐語辰穿著純白色的襯衫，淺藍色的直筒牛仔褲勾勒出他筆直修長的雙腿。外套隨意的搭在他的肩頭，在他身上的禁欲氣質上疊加了一層不羈。比起校園里的高冷男神形象，此刻的他多了種乖張氣息。

柔和的月光落在沐語辰的臉上，他白皙的臉上似有鉆石星塵在閃耀。

沐語辰沐浴在月之華當中，他的存在讓人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遺世而獨立，不似這鉛華人間能有的干凈少年。

“你問我要怎么上來？”沐語辰的臉上面無表情，因為距離有些遠，所以喬婧宣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色彩，“那就按你所說的，飛上來吧。”

雖然喬婧宣看不清沐語辰眼底的色彩，但她卻從沐語辰的聲音里聽出了笑意。

喬婧宣還在納悶沐語辰要怎么“飛上來”，沐語辰已經開始了行動。

喬婧宣的臥室對著圍墻，圍墻邊上有棵梨樹，梨樹長的很高、枝椏樹冠繁茂，樹枝一直從墻外伸到了墻內。沐語辰身手輕盈而敏捷的爬上樹，然后坐到了距離喬婧宣窗前最近的一根粗壯樹枝上。

“我這不是上來了嗎？”

聽到沐語辰的話，喬婧宣卻是忍不住笑了。他現在的樣子好像是在向自己證明，他不用她給他開門，照樣能上來：“沒想到你真的‘飛’上來了。好吧，算你厲害。”

此刻沐語辰和喬婧宣離得很近，是只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彼此的距離。

但沐語辰只是安靜的坐在那里，坐著和喬婧宣聊聊天：“你在短信里說的事情，具體說一下吧。”

既然對方問了，喬婧宣也不矯情的沉默，開口道：“你知道我家的情況吧？”這件事情是她最先提起的，既然沐語辰有興趣她就講給他聽，反正她現在也很閑，很想找個人聊聊天。

沐語辰點了點頭，看著喬婧宣。因為兩家是世交，喬婧宣的家庭情況他是知道的，喬婧宣的母親喬嵐還在世的時候兩家的經常來往，但自從喬嵐死后就不怎么來往了。

“我今天看到許倩戴著的鉆石項鏈，是我爸媽結婚時的定情信物。一開始我問她，她還不承認，最后我拿出證據她才承認了。那是我媽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我想要拿回來，可許倩卻以我年紀小為緣由，說是代我保管。”

聽了喬婧宣的話，沐語辰若有所思：“聽你這么說，我覺得她是不打算還你了。”許倩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見識短目光也淺，會做出這樣有失身份的事也不奇怪。

沐語辰沒有告訴喬婧宣，在喬嵐死后沐家減少了與喬家的來往，其實有一方面是趙丁成很快就另結新歡的原因。因為沐家是和真正的喬家人、和喬嵐的關系好，所以沐家內部其實很不待見許倩。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覺得……怎么說呢，很不甘心吧。”喬婧宣自嘲一笑，搖了搖頭，“不說這個了，事情都過去了，說點別的吧。”

“說什么？”沐語辰問道。

“比如，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喬婧宣問。

沐語辰說道：“因為我是學習委員，開學的時候老師給了我一份班上同學的聯系方式，說是要我關心幫助同學，一起成長。”

“老師讓你關心幫助同學，有讓你關心到同學家陪聊嗎？”看著沐語辰一本正經的樣子，喬婧宣覺得很有趣，忍不住逗逗他，“還是我不知道，我們的學習委員其實一直都是這么熱心助人？”

“你再這樣，我走了。”看她現在還皮得起來，心情恢復的不錯嘛。

“別別別，是我錯了。”還不等沐語辰再多說什么，喬婧宣就秒慫了，“感謝你在百忙之中，還愿意抽出時間來看望我。”

沐語辰的嘴角小幅度的上揚了一秒，嘴角噙著的笑容不著痕跡的轉瞬即逝，“呵，這還差不多。”

“沐語辰，那個……”

“嗯？”

“我想問你，那個……”

“你到底想說什么？支支吾吾的，這可不像你。”

“不像我？”喬婧宣忍不住笑了笑，“你知道過去的我是什么樣的嗎？”

世事變遷，重生一世已是隔世。連喬婧宣自己，都快要記不起她曾經的樣子了。

穿著一條潔白連衣裙的喬婧宣，雙手托著下巴，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隔著一扇窗距離與沐語辰對視。

“過去的你，我是不了解。但現在的你，我知道。”沐語辰眼深如潭水，他的眼底除了探究的神色，還有些道不明的隱晦情緒，“自從上次在醫院見到你，你時常讓我產生一種錯覺。”

“什么錯覺？”喬婧宣下意識的追問。

“你不僅僅是改變了，簡直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的身體里好像住進了一個新的靈魂。”因為說的太玄乎詭異了，說到這里沐語辰停頓了一下。但他還是繼續往下說，說出他的感受，“好像你已經活了很多年，獨立在世界之外，以看透一切的眼光注視著周圍。”

只有喬婧宣本人知道，在聽了沐語辰的這番話后她的心里有多震撼。

重生回到十年之前的事情，喬婧宣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即使她說出來了，誰又能相信，在她十三歲的身體里住著二十三歲的靈魂？

可沐語辰卻察覺到了她的違和之處，這讓喬婧宣驚訝于沐語辰敏銳的感知力與觀察力。

見喬婧宣不說話，沐語辰以為喬婧宣被他嚇到了：“怎么？覺得我的說法很奇怪嗎？我也覺得很奇怪，我什么會有這種離譜的想法。”

喬婧宣搖了搖頭，緩緩的說：“沒有。我這段時間的改變確實很大，大概是因為，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是有那個說法嗎，破而后立。”

喬婧宣的這句話，其實是一語雙關。她口中的“死過一次”可以指落水這件事，也可以理解為車禍死亡后的重生。只有喬婧宣本人知道，她指的是不為人知的后一種情況。

“也許是這樣吧。”因為喬婧宣的說法合情合理，所以沐語辰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不得不說，其實沐語辰的猜測已經很接近真相了。

“對了，你剛才想問我什么？”想起喬婧宣之前的欲言又止，沐語辰問道。

終于，喬婧宣鼓起了勇氣：“我想問你，我們現在算是朋友嗎？”

“不是。”沐語辰毫不猶豫的回答。

沒想到沐語辰會這么說，喬婧宣不禁瞪大了雙眼：“咦，不算嗎？”她還以為，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朋友的話，那我們是什么關系？”

這時，有一陣微涼的風吹過。風揚起坐在沐語辰披在身上的外套，也揚起沐語辰額前的發絲。

夜來晚風起，風中有花的香味彌漫開來。墻邊白薔薇的花香，還有一樹白梨花的花香，分不清是什么花的香味縈繞在身邊，又或者兩者皆有。

溫柔的月光下，坐在樹枝上的俊美少年終于笑了：“我們，是同學關系。”

風卷起一片片飄零的純白花瓣，大的是薔薇、小的是梨花。月下梨花薔薇花開妖嬈，若不是心有焰藏、已裝不下風花雪月，少年人的心動只是一剎那。

“沐語辰。”突然間，喬婧宣想起了夏目漱石說過的一句話，“今晚的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