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站在門外,一陣冷風吹來,渾身戰栗。
楚河站在黑夜里,一動不動。身體瑟瑟發抖。
楚河覺得自己應該非常憤怒,但是情緒已經遠遠超過了憤怒的層次,他現在心里什么主意都沒有,只是一片混亂。最終,楚河無奈的發現,自己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什么都干不了。但是父親的仇人就在面前,心里卻非常不甘,就此放過他們。
楚河站了很久,感覺自己的面頰冰涼,腮邊發癢,用手拂去,手指濕潤。楚河手背把眼淚拭干,咬著牙幫,順著來路走回。
楚河走出岳父的家門,黑夜里漫無目的地在鄉路上行走,只有一個想法,自己要報仇,但是從何報起,卻又沒有任何眉目。走得累了,順勢躺在路邊的草堆上,沉沉睡去。
楚河失魂落魄,在江油街市上游蕩,如喪家之犬一般行走。
幾日之后,楚河回到重慶,重慶的街道上,聚集這人群,一個學生模樣的人,站在臨街高處,對著街道上圍觀的人演說,激憤不已。還有幾個學生在一旁分發傳單,一張傳單遞給了楚河,楚河沒有心思細看,心不在焉,把傳單扔掉。
楚河正要走遠,一個人把肩膀拍了拍,“楚河,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楚河一看,這人自己認識,正是在北平的同學宋世擇,父親也是一個商人,當年兩人在北平一同求學。楚河哪里有心思跟老同學敘交情,擺擺手,慢慢走去。
“你家的事情,我聽說了。”宋世擇在身后喊道,“記得來我家喝茶。”
楚河終于還是走到了楚家大宅,管家老秦看到楚河,驚訝的問道:“大少爺,你怎么回來了?”
楚河不說話,抬頭看了看大門上的楚宅二字,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老秦慌忙向屋內跑去,嘴里喊著“大少爺回來了。”
楚河急匆匆走到母親的臥房,母親看見楚河,低聲說道,“你岳父是不是容不下你……陳家門風正直,他應該不會……”
楚河對著母親說道:“我們收拾東西,走吧。”
“我一個老婆子,能走到哪里去”母親低聲說道。
“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呆在這里。”楚河突然看到母親的手上正在做的縫補,竟然是家里下人的衣物。楚河腦袋嗡嗡作響,牙齒咬得科科作響。
“還呆著這家里做什么!”楚河大聲說道。
母親垂頭說道,“我哪里都不去。”
楚河正要勸母親跟自己離開楚家。
楚守元夫婦,聽到消息,匆匆向這邊走過來,“楚河,你這幾天跑到那里去了?”
楚河盯著楚守元眼睛,一言不發。他想從叔叔的臉上,看到一點愧仄心虛的表情。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楚守元埋怨道:“我前幾日去江油,去看望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
楚河說道:“我回來接我母親走。”
“走哪里?”楚守元問道,“這就是我們的家,你們母子走哪里去?”
楚河看到叔叔一臉的誠摯,心里感嘆,若不是自己親耳聽見他和陳致庸的交談,哪里想得到這人的蛇蝎心腸。
“我決定走了。”楚河冷冷說道,“從此我們母子和楚家沒有任何干系。”
“你說什么話!”楚守元喝道,“你瘋了么?”
“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就是。”嬸嬸在一旁說道。
楚守元反手給了妻子一記耳光,“你放什么屁!大哥尸骨未寒,我就把他們母子趕出家門,外人會怎么說我!”
嬸嬸挨了打,嚎啕大哭起來,下人連忙過來勸解。楚守元仍舊不肯罷休,罵妻子不通人情。
楚河看著他們在自己面前演戲,心里鄙夷。走到母親身邊,打算幫助母親收拾行李。
“我不走。”母親說道。
“楚河。”楚守元說道,“你可以走,但是你母親要留下。家丑不可外揚,我可不能擔待欺負孤兒寡母的罪名。”
楚河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想不到楚守元的城府之深,是啊,他越是做了對不起父親的事情,就越是在面子上把事情給做足。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就是把那日聽到的事情,說出來,也無人肯信。
“你叔叔說的不錯。”母親說道,“我不走,你帶著我,只會拖累你。”
“就他,還有什么本事,除了游手好閑,還能做什么?”嬸嬸在一旁冷嘲熱諷。
楚河知道今日是帶不走母親了。就靜靜站在原地,楚守元夫婦也無話可說。一家大小,都沉默站著。過了很久,楚守元說道,“楚河,我知道你在陳家住不慣,你不是一直想做生意嗎,我在賬房等你,你過來,我給你安排。”
楚守元說完,就拉著妻子走開。下人們也就紛紛散了。只留下楚河母子,留在房內。
楚河對母親說道,“叔叔這么對我們,你怎么熬得下去?”
母親說道,“我不能走,我要看著他們招報應。”
楚河猛然警醒,母親其實早就知道了,可惜自己一直卻懵然無知。
楚河和母親對視良久。把母親扶到椅子上坐好,磕了幾個響頭,跪著說道,“你忍忍,兒子會回來接你的。”
母親點頭,“別給你父親丟臉。”
楚河反身出門,飛快走到街道上。現在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楚河來到宋世擇的家里,宋世擇招呼楚河坐下。
“楚河,跟我去北平吧。”宋世擇說道,“現在國家動蕩,做男兒的,要有所作為。”
“在街上發傳單的是你們?”楚河問道。
“是的,”宋世擇說道,“我已經加入那個黨派,現在政府懦弱無能,我們要去改變,要去做些事情……”
楚河看到宋世擇站起身來,一臉的堅毅,心里想著,如果不是家中變故,自己當然就跟著宋世擇去了。但是現在,自己那里還想得到這些。
“我是來找你借點盤纏的。”楚河說道,“我不去北平,我要去云南。”
“你去云南做什么?”宋世擇驚訝地問道。
“我聽說我爺爺當年就是在云南發家,我想了,我爺爺能做到的事情,我應該也能做到。”
“你叔叔把你趕出來了。”宋世擇忿忿說道,“自私自利,為富不仁,連親侄子都不放過。”
“不說這些,這是我家事。”
“行,男子漢本來就該自己闖一份事業。”宋世擇說道,“可惜了,你不能和我成為同志。”
“同志……”楚河說道,“我當你是朋友,才來找你。”
“你什么時候走,我給你去取錢。”
“越快越好。”楚河說道,“我一刻都不想呆在這里。”
楚河在宋世擇家里大醉一場。第二日,宋世擇送楚河上路,臨行給了一張銀票。
“世道不太平。到了那邊,再兌換吧。如果走投無路,我父親在那邊也有朋友做玉石生意,我寫了一封信,你可以拿著信找他。”
“我不會用上這封信的。”楚河堅決的說道,“你忘了我們家,都有堪石的本事嗎?”
“我不信,如果真的有那個本事,你父親也不會……”宋世擇看楚河面色蒼白,連忙說道,“你們楚家的家業能做到這么大,絕對不是僅僅靠賭石就能成功。”
宋世擇給了楚河五個大洋,當做隨身的盤纏,楚河對宋世擇說道:“他日我發達了,一定十倍奉還。”
四川毗鄰云南,但是兩個都是大省,楚河在路上顛簸好幾日,才到了昆明。在昆明逗留兩日,立即奔赴滇緬邊界重鎮——騰沖。
楚河風塵仆仆到了到了騰沖之后,身上的盤纏已經告罄。楚河旋即把身上的銀票兌換。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第二日一早,楚河就在街市上到處觀望,街上漢人,傣人為多,那些傣人,傣族的居住范圍橫跨中緬兩國,從穿著上分不清是哪一國人。還有一些來自英國的西洋人也在街道上,所有人在這里,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每個人都在這個邊陲小鎮,尋找著讓自己一夜暴富的機會,這里遍地都是石頭。珠寶玉石的鋪面鱗次櫛比。
楚河甚至看到了不少身材高大的印度人,男人都頂著白布,女人身穿紗麗。
楚河心里想這些人之中,只有自己才能脫穎而出,因為楚家的后人,才有那種旁人不具備的能力,能看透石頭表面的能力。當年爺爺也在騰沖發家,自己要沿著祖輩的道路,成就一份家業,當自己帶著巨大的財富回到重慶……楚河想到這里,腮幫繃起,一定要叔叔楚守元付出代價,還有那個道貌岸然的岳父陳致庸。這個時間不會很長,自己很快就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