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馬車沿著東同西街，一路往南，得得駛出五六里路。街上的行人越來越稀少，沿街鋪面過半數(shù)沒有開門，打開門做生意的，也都是門前冷落、老板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隔著半透明的紗簾，敬夫人心潮起伏。十年前，這里還是慶云城最旺的地段，車水馬龍，人聲喧囂。

城里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jīng)逐漸忘記這里，曾經(jīng)是新作頻出的“云裳”成衣鋪舊址了。新的成衣鋪都將店址選在月林橋以南，好像這樣才能遠(yuǎn)離“云裳”的扼運，興旺發(fā)達。

“娘——”

看著母親越來越凝重的臉，敬山心疼地叫喚一聲：說好的一起去逛逛北市地攤，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敬夫人拍拍他的手背，柔聲說道：“沒事，山兒，娘就是想來這里看看。”

說著，嘴角輕輕地牽了一下，露出一絲絲無奈的笑：“容兒不知道這里，也不喜歡逛北市地攤，這個孩子，被我們每一個人寵著慣著，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娘，容兒不知道這些，對她來說，當(dāng)然是最好的啦！”

“但愿如此吧。”

幾乎走到街盡頭的時候，馬車慢下來。

“夫人，前面就是了。”車夫回過頭來說道。

“那就在這里停吧，我們自己走過去。”

看著敬山掏車錢，敬夫人心里堵得慌：兩年沒來，怎么現(xiàn)在連趕車的也不愿意踏進這里了么？

敬山扶著母親，默默地朝前走著。

前面就是曾經(jīng)的云裳成衣鋪了。

十年前那一場大火，把三進三出的鋪子燒得支離破碎，只剩殘垣斷壁。腐爛的木門上長出須須條條的野草，既像是在嘲笑過往的繁華，又像是一種無言的堅守。

“爹爹，云裳長大后，也要向爹爹學(xué)習(xí)，做一名大師傅！”

“不對，不對，云裳要比爹爹更厲害！”

“哈哈哈，可音，你看看你這女兒，要比我這個當(dāng)?shù)母鼌柡δ兀　?

父女倆的對話，隔著十年的光陰，在敬夫人耳邊不停地回響，清晰如昨天。

她悄然轉(zhuǎn)身，擦了擦眼淚。

腳邊有一塊燒焦的布料，已辨不清是什么顏色，敬夫人彎下腰，想感受一下過去的氣息，手才一觸碰到，那僅剩的布角就碎成灰燼，如砂過指縫。

“娘，您今天是怎么啦，怎么突然想來這里看看？”

敬山扶起母親：“我們走吧，這里陰氣太重，對您的身體不好。”

“不，山兒，你扶我到里面，我想到院子里走走。”

門店里面，有一處空闊的院子，里面雜草叢生，一棵拳頭般粗的簕杜鵑沖破屋頂，肆意瘋長，幾乎獨木成林。

怒放的鮮花，如血般殷紅。

敬夫人把手搭在敬山手背上，強行壓抑著聲音里的顫抖：“山兒，忘了她吧，就在這里，跟她作一次告別，以后都不要再想她了。”

敬山不語。

敬夫人將手捂住胸口道：“這么多年，我這里無時無刻不在為她祈禱，祈禱她仍然活在世上，無憂無慮的。我知道你也一樣，這是我最大的欣慰，覺得有你和我一起守望，云裳一定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回來的……”